清尘绝艳

　　时间总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李瑞清不可置信，就这样过了一晚，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再一次缩短了。
　　阳光落在床上，空气中浮现灰尘，李瑞清的身子动了动，然后起身。
　　他心情平静，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想无论发生什么，只要陈清绝还在自己身边，就没关系，他望着陈清绝的背影，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奈。
　　他懂得陈清绝对待爱情的冷漠，他现在不会刻意去自己跟他如何如何近了，爱情保持若有若无淡淡距离，最令人着迷。
　　“最后一关，准备好了吗？”出了宫殿，陈清绝望着壮阔的景色道。
　　“当然。”李瑞清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陈清绝看了他一眼，在阳光下，李瑞清的脸庞白皙俊美，淡蓝色袍子，清淡中有夺目的光彩。李瑞清以为陈清绝一直在看他，心中淡淡欢喜后，发现陈清绝的眼光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李瑞清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回头望去，没什么异样，“你看到了吗？”陈清绝问。
　　“什么也没看到。”李瑞清直接回答。陈清绝走上前，扳过李瑞清的身体，站在他的身后，呼吸喷薄在李瑞清的脖子上，李瑞清觉得皮肤火辣辣的。
　　“看空中的白色结界。”陈清绝道。
　　“你不是说有人会送我们吗？”李瑞清问，“你看。”陈清绝的声音听起来紧张，李瑞清抬头便看到空中有一叶扁舟从薄如蝉翼的细网中穿透而来。
　　船上无人，窄窄的一个空位，两个人坐下会非常拥挤，这让李瑞清心底不安，他小时候溺水，心里想到不能呼吸，就会产生绝望情绪，那时他睁开眼睛在水里挣扎，头顶有一片亮光，而他与亮光只差一步，却是生死之隔。陈清绝望着李瑞清看到他脸色发白，双手紧握，他能感受到他巨大的恐惧。
　　小舟落在水面上，李瑞清道:“一定要这样？”陈清绝点点头，伸手拉住他上了小舟，两人靠得极近，天空出现一个道士的身影，儒雅非凡，仙风道骨，让人见之忘俗。
　　道士没说话，只是拂尘一挥，小舟便开始行驶，李瑞清望着手中的不知何时出现的桨，陈清绝的手中也有，道士的身影消失，天空不在澄明，而是暗沉。此刻他们也不在岸边而是水中央，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水，舟行在水里几乎没有晃动，水面很平静，他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方才气势磅礴的瀑布也不见了，真让人心神不宁。
　　“我们要朝那边划？”李瑞清问，这个地方让他没有方向感，不知从何下手，陈清绝不屑道:“你不用动，我来划。”李瑞清扬了扬眉，陈清绝如此强大，早就料到答案，李瑞清也不愿多做口舌之争。
　　尽管只有陈清绝一人在划，但他的动作强而有力，桨片在水面上下翻飞，李瑞清已经看不到水岸了，对岸遥不可及，一时间他感到一阵恐慌，如果这艘小舟漏水，那么他们该怎么办？他开始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到达对岸，如果到时要不得不跳入水中，水底又会有什么等待他们，分辨不出水底到底多深，只觉得越来越黑，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水鬼潜伏在下面。
　　李瑞清伸出胳膊，手指划过水面，冰冷刺骨，如果小舟往下沉真是糟糕。
　　“把手拿回来。”陈清绝在一旁道，“为什么？”李瑞清问。
　　陈清绝的眼睛一直望着远方，他没有在说话，李瑞清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水奇异的变得清澈，陈清绝转头注视他，目光沉稳，“小心为好，这里比我们任何时候都凶险。”
　　李瑞清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陈清绝心底稍安，他没有再伸手，只是望着起伏的水浪，渐渐恍惚，只能听到桨叶有节奏地划过水面时轻柔的水花飞溅的声音。
　　他看向水面时，陈清绝注视着他，望着他注视水面粼粼的波光失神，觉得这样的他十分恬静温雅。
　　“还要多久到？”李瑞清抬起眼眸问。
　　“近在咫尺。”陈清绝解释，他的喉咙一紧，是时候该道别了，从前也是在这里，那个人没有走过去，他会不会就在这水底，他的目光沉沉。
　　“你以前陪的那个人，是不是也走到了这里？”李瑞清忽然问道。
　　“是。”陈清绝毫不犹豫，他的眼光透着伤痛与思念。这是李瑞清从未看到的，这么深沉的目光，他心里涌出一丝嫉妒。
　　李瑞清明白这里对他来说是痛苦与煎熬，对陈清绝更甚，他瞪着眼睛望着陈清绝，“我们一定能走到终点。”他的目光太过深情，刺痛了陈清绝的心，陈清绝移开目光，全神贯注地望着目的地，不再看他的脸。陈清绝的手指微微颤抖，握紧桨叶，朝着最后的地方划去。
　　李瑞清心里有点乱，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充满恐惧，他们没有谁走过这个地方，终点真的可以回去吗？那里或许只是另一个与人间隔开的世界，也许连陈清绝也不敢确定，那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水面的波浪渐渐增强，小舟开始颠簸起来，陈清绝的眉头蹙起，加快行动。李瑞清却陷入了沉思，他对陈清绝的真心，深信不疑，所以他依赖他，他不能只是这样成为他的累赘。他现在无法想象陈清绝如果不在他的身边该怎么办。这些天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像是认识了千年万年。李瑞清注视着陈清绝，望着他俊郎的侧颜，如痴如醉，尽力记住每一个细节，他想最后怎么也不能拖累他，他刚要开口说话，陈清绝的目光像是穿透他，望进他的心里，“别胡思乱想。”
　　李瑞清重新望向水面，嘴角微翘，觉得这句话着实顺耳，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开始呆滞，他的人开始麻木，整个水面狂风掀起大浪，不知道哪里来的寒风，吹得李瑞清一头黑发乱糟糟，他都没有察觉，“李瑞清，你给你醒醒！”陈清绝严肃沉声道。
　　李瑞清被这喊声吓得一跳，目光重新看向陈清绝，水面翻腾地厉害，陈清绝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划水，他们被巨浪抛来抛去，水花如暴跳的烈马，水底下似乎正在翻滚，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在蠢蠢欲动。
　　陈清绝双手紧握舟沿，低声吼道:“抓紧舟沿！”李瑞清的神色安静，他伸手抓住舟沿，思绪还在飘荡，完全没有感觉自己处于危险中，像是不受外面的侵扰，完全置身事外。
　　此时此刻，小舟如发了疯一般在水面蹿上蹿下，陈清绝紧紧抓住朽烂的木板，那块木头竟被他的手掰下来，失去了抓手的陈清绝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地朝着舟的另一头栽过去。在颠簸水浪中，陈清绝的这一倾打破了小舟的平衡，他感觉一阵恐惧，此刻他对于小舟的倾覆无能为力，白色的巨浪朝他们奔袭而来。
　　李瑞清的手被迫松开，两人落入水中，陈清绝担心小舟砸到他们头上，于是扎入水中，湖水冰冷，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天黑了，还是湖水就是这个颜色，他用法力包裹周身，感觉到自己离湖面不远，却看不到一点点亮光，水流撕扯拖拽着他，从前也是这样，该怎么破开这个危险的境地。他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求生的欲望让他努力往上游，终于他钻出了水面，站在水面，随着水面起伏，转头四处寻找。身旁的小舟已经船底朝天，他走到另一边，没有李瑞清的身影，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在他心中炸开。他不能失去他，至少不能在他眼前。
　　“李瑞清！”陈清绝高喊，没有回应，水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踩着水努力想要找点蛛丝马迹，却无迹可寻，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潜入水中。
　　李瑞清落入水中的刹那便清醒过来，冰冷的湖水，孤独的世界，水进入了他的嘴里鼻子里，他屏住呼吸，在水里挣扎，但水中的世界漆黑一片，他急需空气，他从落下水里一直都是睁着眼睛，一刻也不敢闭上，他拼命告诉自己，要放松，慢慢游上去，一定可以出去，可是四周毫无依附的东西，他觉得双脚酸痛，脚落不到底，水深不可测，恐惧再度袭来，他在期盼陈清绝能突然来到他的身边，最后看他一眼也好，看着他平安，他也就可以安息。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游过他的脚下，他能感受许多东西在他的身上绕来绕去，就像那些阴灵，他感到一条鱼尾扫过他的脸颊，一阵刺痛感，水下似乎有什么在翻腾，他心中害怕极了，对那些不知是何形态的物种猛力的踢开，水中越来越多的东西旋转，拥紧他，他想终于还是来了，他要完了。
　　他孩童时期溺水的经历再度袭来，那天他自己挣扎出了水面，这一次还有可能吗？他的四肢感到乏力，可是求生的本能让他还在挣扎，水里的生物开始大规模袭击，不知道什么东西拉住的头发，把他往水下拉去。他心中惊恐万分，他张开嘴巴想要呼救，却陷入更恐怖的绝境，冰冷的湖水进入他的口中，经过他的肺部肚子，冰冷了整个身体，他的脑袋轰然炸开，头痛欲裂，耳边有尖利的喊叫，他脸上带着绝望与恐惧的神情，明明水是冰的，可是他浑身灼热，感受到脚下滚动的无数不知名的东西拼命把他往下拉，拉入更加幽深的谷底，他渐渐无力挣扎。
　　陈清绝再一次出现在水面，他举起李瑞清，让他的头出水面，这让他既感安慰又焦急万分，此刻李瑞清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如果他的魂魄在这里死去，就真的没办法就救他了。
　　如果不是李瑞清身上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他不可能在漆黑的湖底找到他。陈清绝紧紧抱住他，快步送他到岸边，他们本就近在咫尺，难道就差这点距离，他担心一切太迟，李瑞清真的死了吗？
　　等到陈清绝的脚能触到水底，他觉得精疲力尽，可是他不能放松，还没有到安全的地方，他步履蹒跚走到了岸边，猛然摊倒地上，他躺在岸边，臂弯里是脸色惨白的李瑞清，他小心翼翼把李瑞清放好，伸手轻轻摇晃李瑞清，想要唤醒他。
　　“李瑞清！李瑞清！醒醒！你睁开眼睛啊！”李瑞清毫无反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仔细把他的秀发拂到耳边，看到他脖子里带着几颗白色珠子，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非常奇怪的景象。他俯下身子，脸贴近他的鼻子，感受不到任何呼吸，绝望笼罩着他。他想自己该做点什么，他伸手放在李瑞清的胸口使劲按下去，重复做了几次，他的脸贴近李瑞清的嘴边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息，心中一喜，他的嘴靠近他缓缓一缕白光如烟如雾进入了李瑞清的身体。
　　李瑞清猛然醒来，吐了几口污水，剧烈咳嗽，最后又吐出不知道是一堆粘稠的黑色物体，他的喉咙灼烧得厉害，陈清绝松了一口气。
　　李瑞清四肢狼狈摊开，迷迷糊糊半垂着眼，口中有股味道令人作呕，他望向陈清绝一张关切的脸，暗哑着声音道:“陈……情绝。”
　　“我在。”陈清绝道。李瑞清挣扎起身，陈清绝用力扶起他，李瑞清便一把抱住他，紧紧的，陈清绝没有推开让他靠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给他多一点温暖，“我们到达终点了。”陈清绝柔声道，这让他自己感觉诧异，如此温柔。
　　李瑞清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暖意，心潮起伏，他们经历太多，若是回去以后就会失去他，李瑞清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感到深深的痛苦，这个人要怎么割舍。
　　他的眼眶有点湿，热泪流在面颊上，他埋头在陈清绝的肩窝，大口大口呼吸，他松开陈清绝，没有说话，陈清绝刻意忽略他布满血丝的眼眸道:“穿过最后的结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李瑞清点点头，陈清绝起身，李瑞清失去陈清绝身体的热力，身体有些冷，他颤颤巍巍起身，陈清绝伸手勾起李瑞清的腋下，把他的左臂放在自己肩膀上，半拉半背地带着他走，走在宽大的路上。
　　这边的天空晴朗，阳光很强烈，李瑞清的身体慢慢温暖起来，风和日丽，没有一点危险的存在。
　　道路还算平坦，“放心，这边没有阴灵。”陈清绝道望着李瑞清一脸愁容道。李瑞清之所以苦着脸，是因为一想到离别越来越近，心就突突直跳，觉得非常不安。他要怎么让陈清绝留在自己身边，他不知道。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陈清绝又问。李瑞清木然点点头，陈清绝扶他在一块岩石上，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会害了你。”
　　“这么说你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希望开始复萌，他脸上露出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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