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如水夜云轻

　　叶云轻回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床上竟多出一个圆乎乎的毛球，她走近一看，居然是那只天狗正在床上卷成一团呼呼大睡。

　　叶云轻上去戳了戳它的背，“快醒醒，你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这是我的床。”

　　天狗睡眼朦胧地歪着脑袋道，嘴边还挂着一长条口水：“我肚子饿了，又不知道找谁要吃的。”

　　“你肚子饿跟我有什么关系。”叶云轻将它赶下了床，对它严肃道：“赵书勤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你现在自由了，可以走了，自己去外面找东西吃，明白吗？”

　　天狗也不应她，金色的眼珠滴溜溜直转，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叶云轻原本也没什么行李，三两下便收好正要出门，却发现天狗也跟了过来，扭着尾巴在她两只脚之间来回穿梭。

　　叶云轻低头看着它道：“你干嘛还跟着我？我有正经事要办，没空陪你玩。”

　　天狗委屈地瞪着大眼睛，又重复方才的话道：“我肚子饿。”

　　叶云轻无奈地叹口气，蹲下来指着天狗的鼻子道：“好吧，我现在给你找点吃的，不过你吃了之后要自己离开。”

　　天狗狗用后爪挠挠脸，慵懒地“嗯”了一声。

　　叶云轻正愁要去找此刻并不想见的曼青帮忙弄些食物的时候，那个冬虫夏草化作的少年恰好从不远处走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叶云轻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他：“对不起，请问能麻烦你给这只天狗弄一点吃的来吗？”

　　少年徐步走来，垂目看了天狗一眼，点头道：“好的，我记得它喜欢吃糕点。稍后把糕点端来这个房间可以吗？”

　　“行，我让它在这里等你。”叶云轻感激地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轻声回答道：“我叫蓝椿。”

　　“谢谢你，蓝椿。”叶云轻忽然想到，这碧落阁里所有人的名字，水成碧、曼青、蓝椿、紫菡，名字中都带了一种颜色，还全是冷然静谧的色调，不知是不是都为水成碧所起，想到此处，一个念头从叶云轻脑中一闪而过——水成碧会不会不喜欢自己这身艳丽而浓烈的红色呢？可转瞬又想，他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我自己喜欢不就得了。

　　“叶姑娘。”

　　蓝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叶云轻神游天外的思绪，蓝椿将手中托盘端到叶云轻面前，道：“这是曼青姐给你准备的药粥，她特地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喝下。”

　　“又是药粥？”叶云轻看着这碗内容丰富的粥，心里想着大概又是水成碧的命令，但因为曼青也不是很想看见叶云轻的脸，所以便要蓝椿送过来。叶云轻今日刚好也没怎么吃东西，便接过药粥喝了下去，因喝得太快，她只模糊地感到似乎与之前那碗味道不太一样，可能是添加了不同功效的药材吧。

　　“谢谢。”叶云轻将碗还给蓝椿，蓝椿欠身行了个礼退下，叶云轻觉得跟那个灵芝化成的紫菡相比，这个蓝椿好像要内向一些，平日里表情都是淡淡的。

　　叶云轻让天狗留在房内等食物，临走前又跟它强调了一遍吃完后要自己离开，天狗却一副懵懵懂懂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叶云轻也懒得管那么多了，她心道过几天碧落阁的人自然会将它请出去。

　　叶云轻来到浮光小榭找水成碧汇合，见到水成碧之后，叶云轻却面露为难之色。在水成碧困惑的眼神中，叶云轻挠挠后脑勺道：“我想到一个问题，我的飞行术基本属于垫底的水平，而你又不会术法，我们单凭借骑马不知多久才能赶上南玥？”

　　水成碧听了却神秘一笑，道：“我早有准备，先带你去个地方。”

　　叶云轻好奇地跟在水成碧身后，他们在这片梦幻多彩的后花园中穿行，直至来到一座栩栩如生的假山前。水成碧转动一处做成石头模样机关，隐藏在假山后的石门便缓缓开启，水成碧带着叶云轻进入到一个秘密通道里。

　　他们一进入密道，石壁上的一排烛台就自动燃明，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

　　通道并不长，没多久他们便走到通道的尽头的另一道石门前。水成碧在石门上雕刻的一圈花纹上选中一处用力压下，石门便应声往两边退开。

　　叶云轻随水成碧出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再一次惊讶不已。

　　这石门后面居然是一片绿色的森林和草地。

　　青草之间点点落着白色的小花，随风送来清甜的淡香，还有一道清澈的小溪蜿蜒穿过林间，阳光在粼粼的水中欢快跳跃。而最为神奇的是，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生活着很多叶云轻未曾见过的奇兽。

　　她转动眼睛匆匆扫了一圈，碧蓝的天幕上,一只酷似青鸾的大鸟展翅飞过，野花丛间,两头猪首鹿身的异兽在顽皮地打闹，还有一只三头的黑色巨犬趴在溪边打盹，而小溪中彩色的飞鱼正随着流水纷纷跃起，放佛在跳着欢迎他们的歌舞，还有些胆小的将身体隐没在树丛中，只露出两只放光的眼睛打量着叶云轻。

　　叶云轻想，这里似是水成碧用来豢养着各类罕见奇兽的地方，不过她看得出这个空间又是一个用术法做出的与外界隔绝的秘密之地。

　　叶云轻跟着水成碧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便看见在一棵硕大的伞型树下，有一匹异常雪白的马，它正悠闲地吃着草，金色阳光透过它亮白的毛色描画出矫健的肌肉线条。

　　白马看见水成碧走来，很兴奋地长啸一声，踏着前蹄就迎了出来。水成碧伸出手摸摸它的头，白马伸着鼻子在水成碧脸上亲密地蹭了蹭，之后便乖乖地停在原地。

　　“这不是普通的马。”水成碧顺着白马的鬃毛抚摸它，“他可是会飞行的。”

　　“能飞行的马？”叶云轻回忆起自己好像也看见过这种奇兽的记载，“传说有一座马成山，山上有种能飞的异兽叫天马，莫非这匹就是天马？”

　　水成碧笑道：“它叫做凌雁，其实是天马与普通马杂交后的所生。天马见人则飞，野性难驯，而凌雁既能飞天，也保留着普通马对人的亲近，所以更容易驾驭。我以前出门冒险的时候经常带着它。”

　　叶云轻心道，这凌雁可以飞天，而外形跟普通马又没什么差别，如果从天上降落后进入城镇，混到人群之中，大家也不会察觉到它的特别之处，所以不管去哪里都很方便，“以它为坐骑确实是个聪明的选择。”她有时真的很欣赏水成碧的才智，不过她更好奇水成碧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些异兽的，她也算走南闯北了，怎么从来就遇不到？

　　水成碧却淡淡一笑，道：“其实他是被天马的族群所抛弃，恰好被我捡到而已，那时候它因为经常被族群欺负所以脾气还挺暴躁的。”

　　“它看起来这么优秀，没想到也曾有悲伤的过往呀。”叶云轻感叹着不知水成碧是如何将它驯服的，她忍不住也伸出手摸了摸凌雁的头，而凌雁则乖巧地将头靠近她的脸颊，黑亮的眼珠透着温柔的善意，似乎很喜欢叶云轻的样子。

　　叶云轻心中一暖，“不过还好它遇到了你，这也是一种上天安排的缘分吧。”

　　“没错，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水成碧一脸坏笑地看着叶云轻，“就像我跟你，虽然认识没多久，可是却十分投缘。”

　　有时候叶云轻真怀疑水成碧是不是很喜欢看自己窘迫的样子，她只好移开视线，道：“有吗？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叶云轻思考着要如何转移话题，“对了，你可以骑凌雁飞行，那我怎么办？该不会让我骑天上那只青色的大鸟吧？它看起来会啄人呀。”

　　水成碧指着她的脚下，笑道：“你的坐骑，你不是一直带在身边吗？”

　　叶云轻不解地看向自己脚边，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脑袋正抬头用金色的大眼睛望着她。叶云轻把天狗从地上提起来，“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不是让你在房间等吃的吗？”

　　“那么点吃的还不够我塞牙缝，早就吃完了。”天狗摇了摇尾巴，“你们是不是去吃好吃的，带我一起嘛。”

　　水成碧道：“方才在浮光小榭的时候，我就看见它跟在你身后不远处，正好你说不擅飞行术，我就想既然那天狗挺喜欢你的，不如试试让它作你的坐骑，所以便让它一直跟着到了这里。”

　　“你给我选坐骑的时候会不会太随意？”叶云轻有些嫌弃地看向天狗，“它喜欢我……尚且看不出来，只看出这家伙一心想着吃，它是因为没钱买糕点才总跟着我的吧，根本不靠谱。”

　　“这样啊……”水成碧一手在下巴上来回摩挲，思量了片刻，认真道，“既然你不愿意骑着它，那就只能你我共骑一匹马了。”

　　跟水成碧共骑一匹马？叶云轻脑中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知为何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赶紧摆摆手，“当然不行，我……怕我太重，你的宝贝飞马驮着我就上不了天了。”

　　随后，叶云轻在自己的飞行术和天狗之间慎重地权衡了一下，觉得可能还是天狗靠谱那么一点。叶云轻只好硬着头皮对天狗道：“你想跟我们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当我的坐骑，你懂这个词什么意思吗？”

　　天狗将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长缝，不屑道：“哼，区区人族，还想骑在我们高贵的天狗一族的身上。”

　　叶云轻作势将它扔回地上，道：“那我们转身就走，不要你了。”

　　天狗鼓起脸颊，哼哼唧唧地挣扎着，最后终于委屈道：“那好吧，只准你骑一会儿，不过你要保证给我好吃的甜点吃。”

　　叶云轻道：“行了你快变身吧，再浪费时间街上点心铺可全关门了。”

　　“不可以关门！”天狗长啸一声，翻落地上的一瞬身躯迅速地变大，成了一头猛兽的矫健体格，脸却是介于狐狸和猫之间的长相。天狗的长尾巴着急地拍打着地面，“还等什么，快上来呀！”

　　叶云轻怀疑自己上去后会被那只笨天狗甩下来，正犹豫的时候水成碧已一跃跨上凌雁的马背，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叶云轻下定决心，飞身跃上了天狗的后背。

　　“原来你这么重！”天狗往下一沉，背上的叶云轻差点滑下去，叶云轻一把抱住天狗脖子，脸几乎埋进那一圈白色的长毛里，她生气道：“我明明很轻盈。”

　　这一人一天狗都花了些时间来适应平衡，到后来叶云轻发觉这天狗的背柔软适中，坐上去其实还挺舒服。

　　水成碧向叶云轻投来目光，笑道：“没想到你们俩倒是挺适合。”

　　天狗抢先反驳道：“她哪里配得上我高贵的气质。”

　　叶云轻把它的大耳朵用力捏了一把，“那是我想说的话才对！”

　　叶云轻看向水成碧，他身骑白马的模样比平时更加丰神俊秀、威风凛凛，而反观自己，方才与那天狗颠来倒去的，衣服都被折腾得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正想到此处，却听一旁的水成碧道：“我真觉着它很合适当你的坐骑。叶姑娘红衣猎猎，灿若云霞，明艳而不失英气，这只天狗则是勇猛中带着几分野性和妖魅，骑在它身上便更称得你翩若惊鸿、英姿绝世。”

　　叶云轻的脸不可避免地微微发红，但冷静下来脑中却浮现出曼青那张讨厌的脸，再想到自己此刻明明就很狼狈，却被水成碧将黑的说成白的一般，于是断定水成碧这是在习惯性地对女子甜言蜜语。

　　她保持着骑在天狗身上的姿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随后对水成碧道：“水公子真会说话，不过你对别的女子应该也是这般嘴甜吧，所以就不多言谢了。”

　　水成碧道：“你管这样叫嘴甜吗？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叶云轻道：“水成碧，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调戏我上面了。”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表达我对你的赞美之情，居然被你定义为调戏，真是太令人沮丧了。”水成碧露出委屈的苦笑，但叶云轻只当是没看见。

　　“怎么，你不信我是认真的？”水成碧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叶云轻竖起了耳朵，嘴上却道：“我对你的秘密一点也不感兴趣。”

　　水成碧便自顾自说道：“你知道吗，我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主地连续眨两下，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没有连续眨眼，也就是说我讲的都是真心话。”

　　叶云轻将信将疑，“还有这种事？”

　　“是真的。”水成碧定定看着她，随后眼睛连续眨了两下。

　　“……幼稚。”叶云轻本应该生气，但看到水成碧故意眨眼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爱，后来竟转变成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在水成碧面前脑子会莫名比平日傻十倍。

　　调戏叶云轻成功的水成碧很是满足，大笑了几声，随后用手指吹响口哨。引路鸟从远处的树上斜飞下来，落在了水成碧的肩头，这只急躁的小鸟似乎因二人迟迟不动身而真的生气了，喉中放大音量鸣叫个不停。

　　水成碧问叶云轻道：“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嗯。”叶云轻一手指着水成碧所骑的凌雁，对天狗道，“待会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明白了吗？”

　　天狗焦急地踢着四只厚厚的爪子，道：“知道了，真啰嗦，点心铺都要关门了。”

　　水成碧对肩膀上的引路鸟轻轻说了句咒语，引路鸟便急速震动翅膀，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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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山海经.北山经》：“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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