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魂

　　先是觉得浑身开始发麻，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迅速地在四周游动，引得身体发麻发痒。很快全身的关节开始出现剧烈的疼痛，仿佛数根长针从关节之中穿过，长针不停地刺入却没有要有长针穿出的感受。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像是劳累后放松的肌肉，但每次抽搐是肌肉传来的痛感却是比肌肉拉伤断裂还要再痛上百倍。在岷的控制和持续放电下，榕烨很快便开始了无意识的浑身抽搐，几乎要两眼翻白。
　　这种程度的电击应是岷可以自由控制的最大电压，不然岷应该会在加大电量让榕烨直接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亡。虽然这仅仅是让榕烨感到剧烈疼痛的力度，但假如是再这么持续下去杀死榕烨也不是什么难事。被电击得两眼昏花的榕烨此时还保有些许的意识，他正拼尽全力想要脱离岷的攻击。
　　抖动个不停地手朝外伸过去，看似毫无意义的对着原处张开五指，但只要将注意力从电光中移开，便可感受到一丝异样。五指收拢的那刻，某处竹林聚集处传来干净利落的划过空气的声音，本来压在榕烨身上的岷便不见了。
　　那些是榕烨控制的自我了断了的竹，它们从原处投标枪一般准确地对着岷冲过来，因此暂且称它们为飞竹吧。注意力完全放在榕烨身上的岷自然没有发现将自己当作靶子的飞竹，飞竹毫无悬念地刺穿了岷的四肢和腹部，并将岷钉在榕烨身旁的土地上。这对于人类和普通妖怪来说应该是致命一击，但由于岷身为能力强大到成为山神的妖怪，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已然可以说是将岷控制起来。
　　眼睛不再昏花，在身上游走的是自己疼痛麻痹的电流也没有了，榕烨却还是觉得浑身发虚。他撑着地面勉强让自己站起来，被飞竹刺入泥土的岷却在此时大喊起来。“你还是太嫩了！”
　　那不知是嘲讽还是挑衅的话语声还没落定，头上便多了一层阴影。榕烨竭尽全力向后退去，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以泰山压顶之势坠到榕烨原本站立的地方。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乎是和声音同时发生的还有扬起得看不清四周的尘土。榕烨觉得地面好似颤动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准备逃开，侧脸上猛然出现的重击便直接将他打飞到数米之外。
　　首先是在颧骨上出现的即将要破碎的疼痛很快便蔓延到榕烨的整个头部，脑袋嗡嗡作响头痛欲裂。但这容不得榕烨停下来歇息，尽管他只能艰难地保持自己的清醒，眼前浸染进来的血光还是一点点地是自己的意识慢慢走入恍惚。
　　在尘土飞扬之处很快有产生了新的震动，尽管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已将开始逐渐变慢的榕烨也还是轻微瞥到一眼。冲上来的自然是和岷一起的猼訑，在榕烨上一次看见猼訑的时候猼訑的身体就已经健壮得不像话，不过跟现在相比却还是还是不及它的半分渗人。那已经不能算是身体了，猼訑变成了一个能够迅速移动的肌肉怪物。他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但另一双巨大的眼睛却出现在他背部，这使他的视野从狭窄的前方变成了以他为中心往外扩大的全方位视野。这是猼訑妖身化后最暴劣的姿态。
　　那健壮得根本不是生命的羊形怪物此时正朝着榕烨变做一根拔张的箭迅速移动过来，榕烨只是刚才那样一瞥，猼訑的身影就已经从数米外的尘土飞扬处靠近到自己的眼前，他背上的两只巨眼盯着他咄咄逼人，好似被一只野兽撕咬着不放一般。
　　在猼訑头上长枪般的巨角便抵上榕烨的双肩，顶着榕烨撞上后方的巨石。榕烨只觉得自己飞一般的往后退，在被用力地撞击到石壁上时，猼訑歪过头更加用力地向前顶，其中一只角便刺穿了榕烨的肩胛骨下方的肌肉层，同时榕烨也听到自己后方传来石头破裂的声音。
　　数条细长血流沿着榕烨的手臂流下去，骨骼断裂的剧痛引得榕烨不住惨叫了一声。“在上面你刺穿的也是我的这个位置，这样我们俩正好互不相抵了。”猼訑的语气中透不出丝毫感情。其实猼訑大可以一上来就直接刺穿榕烨的心脏，但猼訑想要先将榕烨给他的那一枪还回去。
　　在当时猼訑这么做时，猼訑仅仅感受到了报复成功的快感，但这一举动仿佛是一个小小的蝴蝶挥动的翅膀，虽然这仅仅是蝴蝶效应中的一环，但正是这小小的一环，才会有之后几乎所有事情的开端。
　　在这一次攻击后，猼訑向后退去准备在下一次直接解决榕烨。虽然按照山神的规矩应该将榕烨活捉再处决，但由于榕烨攻击并且击伤了身为山神的岷，根据他们制定的规则，是可以当场处决的。而榕烨在这之前对猼訑的挑衅和攻击，让猼訑正好想当当他的刽子手。
　　本来被角堵住的伤口在猼訑后退后那带有铁锈味的猩红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朝外涌去，在四周翠绿的竹叶林里，染在石头上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目。榕烨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看着猼訑企图刻意延长对他裁决前的时间，对着他慢慢向后退去，隐隐之中告诉他他将终于这里。榕烨看着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嘴角边勾起一丝肆意的弧度。
　　这一笑引得猼訑脸上的阴影又暗上几分，使猼訑肯定了自己要杀死榕烨的想法。他再次发力，从远处的用力一蹬将自身化作一支长枪直冲榕烨而来。这他头朝下，两根长角对准了榕烨，不用榕烨想都知道猼訑的目标是他的心脏。他的攻击方式跟上一次一样，却引得榕烨的笑意更深。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猼訑已经冲到榕烨的面前，沾染了红色的角准备再一次探知血液的甜美。长角很快顶上榕烨的胸口，榕烨感受到压在他肋骨上的痛感。但痛感却没有继续加强下去，猼訑的长角也没有刺入榕烨的心脏，它就停止在用力抵压榕烨胸口的状态。
　　因为还是被角抵住了，榕烨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侧边挪去，跑到猼訑的攻击方向外。当榕烨走开时，以他的视角就能很好的解释现在的状况。竹子有一种特性，就是只要是它的根茎匍匐到的地方就可以长出成片的竹林。榕烨在猼訑冲过来的时候，强行控制在他脚下的竹的根茎长出足够数量的竹，将猼訑阻挡起来，并在这之后又立即围着猼訑再长出大量的竹，将猼訑困在由竹构成的牢笼之中。猼訑力气虽大，但只要长出来的竹子够多，再加上凭借榕烨的小聪明，通过扭曲竹竿来控制猼訑的行动，还是可以做到控制猼訑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榕烨控制了岷和猼訑，是属于胜利的一方。“好了，就这样结束吧，我也没有什么力气了。”榕烨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站在一旁由于失血使得自己走起路来有些踉跄，看上去也比猼訑和岷狼狈不少。“差不多要结束这件事了。”
　　通过用竹构成的牢笼的间隙，猼訑看见四周开始生长出一些竹笋，这些竹笋是沿着榕烨规定好的某个方向排列生长的。除了这些低矮的竹笋，就连本应埋伏在泥土之下的根茎也一反常态地探出地面，在草丛之间移动着构成一些复杂的图案。渐渐解读出那图案的含义，猼訑身上的两只眼睛随着根茎的移动而越睁越大。“榕烨你……”
　　头上轰然响起低沉的回响，榕烨和猼訑都下意识的抬起头。不知何时在基山上空早已变了天，黑压压的云几乎遮挡住太阳的全部光芒，只有从某处暗自闪烁扩张的如同心脏跳动的亮光偶尔点亮地上的黑暗。那压抑着地面的云忽的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在天上构成的漩涡。有一道闪电，在那漩涡口处闪耀了下，便直朝着他们这边窜过来。
　　等闪电靠近后，两人才发现它最终应该击中的位置并不在他们这边，而是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的岷的那边。猼訑一下子便猜出这是岷召唤的雷，他也猜出岷想干些什么。随着一声巨响，猼訑和榕烨只觉得眼前都是刺目的白光，之后便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了，同时两人都产生了尖锐的耳鸣声。
　　在耳鸣之余猼訑听到了身边牢笼发出清脆的破竹之声，同时岷那和雷一样低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虽然耳边的嗡鸣声一直回荡着，但显然岷猜出猼訑的感受，说话时明显加大了声音的音量。“抱歉猼訑，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来再召唤雷，那个不知道怎么搞的榕烨就交给你了。”
　　随着最后一声破竹的声响，牢笼崩塌了，猼訑由于没有直视闪电所以视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岷为了召唤雷也妖身化变回最初榕烨看见的夔牛的状态，他是用自己的嘴将竹一点点咬断的。鉴于他在这之前被榕烨弄出来的伤，妖身化的原因有一部分也可能是为了支持这个身体。
　　榕烨由于不像猼訑被控制住，在岷召唤雷的时候直视了闪电，故还看不清周围的事物。见到此状况，猼訑没有如岷所说的那样去攻击榕烨，反而伸手将岷推开。岷在没有做准备的情况下被猼訑几乎是用撞的方式推开，再加上岷身上的伤，使得岷跌坐在地上。
　　“猼訑！你在做什么？！”岷发愣地瞪着猼訑，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本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队友居然会攻击自己。“你别管我在做什么，快点走！”猼訑想要跟岷解释些什么，但仿佛时间不给他机会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塞回去了，他一手扯着岷头上的两个牛角，死命地往外拉着。“离这里越远越好！”
　　由于闪电的刺激此时坐在一旁的榕烨此时冷笑起来，猼訑听见后禁不住定了下，又继续往前走着。但还没等猼訑再走上几步，他的脚便变得沉重起来，不，与其说是沉重，不如说是有什么巨大的无形力量将他的脚吸到地上，任凭他如何抬脚都不能来开地面分毫。
　　倒地被猼訑拖着的岷也感受到这奇怪的力量，他想要说些什么，竟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开，这奇怪的力量不仅仅是作用到他们的脚，而是他们的全身。猼訑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已经没办法解释了。
　　“是不是很后悔刚才没有直接一角把我给刺死？”榕烨依靠在一颗巨大的竹上，半盘着腿笑看着雕塑般定着不动的猼訑。假如他的脸上和肩上没有浸满鲜血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皇帝笑看着被士兵拖走的罪犯，而那将被处决的罪犯，就是猼訑和岷。
　　“是……啊……..”猼訑咧开嘴，咬牙切齿地支吾出这句话，不是因为他愤怒，也不是因为他词穷，而是因为他已经连震动自己的声带都做不到了。
　　“岷你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反正离阵式完成还有一段时间，我就跟你解释一下吧。”榕烨的声音气若游丝，经过岷和猼訑的轮番攻击，榕烨已经很是虚弱，剩下的力气早就在猼訑和岷之下，但还是逞强着滔滔不绝。
　　“你们很不幸，进入了我的这个由竹笋和竹的根茎构建的镇压阵式。一旦发动，在阵式里的所有东西都将受到镇压，阻止他们的行动，这个是你们山神用来关押罪犯而使用的阵式。不过我的这个阵式和那个不同，是在镇压阵式上的加强，它阻止的是所有的行动，包括声带的震动和血液的流动，也就是说，最后你们会连心脏都停止跳动。”
　　围着猼訑和岷的竹笋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亮起绿色的光，四周的尘埃因为阵式亮起的光也同样泛起绿色的闪烁，仿佛是在空中飞舞的萤火虫。每当有一块竹笋亮起，连接在这木桩般大小的竹笋的根茎也跟着亮起绿光，像是一条小蛇扭曲着延伸到猼訑和岷身下，最后长出许多细小的根须攀上猼訑和岷的脚。
　　当这些发亮的小根须碰到猼訑的脚时，猼訑便觉得自己的脚没有感觉了，若不是这镇压阵式阻止他们的运动，猼訑很有可能会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猼訑觉得自己的眼皮也动不了了，干涩的眼睛怎么也得不到滋润，冒起了血丝。
　　在下一个发着亮光的根须长出来时，它的长度比前一个长上了那么几寸，好像有选择性地避开了已经被根须触碰的脚，而是连上还没有跟根须接触的小腿。这次，猼訑觉得自己膝盖以下的肢体都消失了。
　　随着竹笋和根须的变化，猼訑的感觉开始逐渐消失，但也因为渐渐开始有些器官被阻断运动而变得痛苦不堪。他的胸腔部分已经没办法动了，虽然还能呼吸但每次吸入的空气量都直线减小，给他带了窒息的痛苦和缺氧的大脑带来的眩晕感。在他身边的岷也有同样的感受，只见他由于被控制行动而还保持着当时疑惑的神态，但从他发红的眼中读到的只有愤怒。
　　这些根须已经攀沿到他们的脖颈处，是他们看起来像是会发光的长毛动物。以猼訑现在能感受到的感觉，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头了。窒息的感受已经被阻断，但猼訑还能看得见东西，但由于眩晕感仍在，猼訑看到的只有发黑的四周。
　　在不知道的前方亮起一丝光芒，猼訑知道那是最后一根用来使他失去全部知觉的根须，一旦这根须攀上他的头，阵式便会最后发动一次，彼时他和岷的心脏都会停止跳动，他们也迎来自己的末日。
　　没有知觉的结局并没有如预期般到来，猼訑眼前的亮光非但没有继续靠近反而往后退去，很快他身上的根须也开始撤退。所有的感觉又全都回来了，快得让猼訑以为刚才不过是梦魇。根须如潮水般退去仿佛对他们避之而不及，猼訑和岷就跟脱毛的动物一般一下子又回到没有毛发的时段。
　　岷好似不敢相信一般呆坐在原地不动，但很快便被猼訑拉到阵式之外了。同样震惊自己竟然没有被镇压住，猼訑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榕烨的方向，此时他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榕烨先他们一步，失去意识了。
　　或许榕烨是想耗尽自己所有的灵力，赶在自己晕过去之前完成阵式，所以才在之前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个不停，为的就是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灵力的消耗也会影响施术者的精神，尤其是这种要耗费大量灵力的阵式，使得本就虚弱不堪的榕烨在阵式完成前的最后一刻倒地不起。阵式完成前便失去了施术者的灵力供给，阵式本来发动的能力便如数失效，从某种方面来说，就是泄气了。
　　由于能够给他们造成威胁的人已经失去意识了，岷和猼訑便纷纷返回自己人形的姿态。岷从衣袋间抽出一把小刀，上前准备给榕烨最后一刀。榕烨歪着头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般感受不到危险的接近。岷推开榕烨的头，对准了榕烨的左胸处准备刺进去，但在刀口要扎进胸口的那一刻，岷的手动不了了。
　　一只芊芊细手锢住岷的手腕，看似细小的手竟能阻挡岷的力量。岷抬起头，对上一双晶亮的杏眼，只是在这杏眼的主人身后，还飘着许多淡蓝色的火焰。
　　“岷，现在你已经不能在攻击他了。”箕尾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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