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查尔德的插班生

　　维持了两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在结束的那一刻许多学生嚎啕大哭，实际应用也就算了，就连笔试题也那么难，由平常的“以三级风腾术为例，简述源文与秘文各自的优劣点”变成了“分别用源文和秘文来解构一个三级辅助阵”，难度瞬间上升了好几个等级。众考生一脸菜色，一边哀叹着挂科的科目，一边疯狂的诅咒着出题人。
　　“怎么办，我今年居然挂了两门啊，剩下的也只是堪堪及格，我简直成了家族的耻辱，父亲大人会杀了我的啊！”
　　“我比你还糟，我竟然没考过我两个弟弟，他们会笑死我的！”
　　“到底是谁在出题？可恶！现在怎么办？这次成绩会计入档案的啊！”
　　“为今之计，只有那个了……”
　　“你是说……”
　　“没错！”
　　“……”
　　当杨小猛好不容易找到问心的测试入口时，看到的是一片闹哄哄、人挤人的景象。竟然这么多人？喵哥你骗我！不是说问心很凶险，几乎没竞争么，这也叫没竞争么？老天爷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嗨嗨嗨，同学，同学……”
　　一个金发灿灿的帅气男生拦住了杨小猛，在看到他的脸后，杨小猛下意识的回了个灿烂的笑容。
　　“……那个，这位同学，请问一下，你知道校园里发生了什么么，这里一向没人来，这次竟然这么反常……”
　　杨小猛摇了摇头，边上一女生答道：“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说起来大家都是没办法，要是有选择谁会来问心啊！”
　　“发生什么事了么？”杨小猛更好奇了。
　　“今年的小考你们都参加了吧，虽说是革新，可未免也太难了！我班上除了几个平日里特别优秀的，大半数都挂了，还不止一科，只能来这里搏一搏。”
　　“那……这些人都是因为挂科才……”
　　女生点点头，杨小猛脸都黑了，她瞅了一眼那金发男生，他的脸色也明显的不好看。一群人都那么闹哄哄的等着，讨论着接下来的问心，杨小猛深吸口气慢慢静下心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在担心失败前应该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初秋的日头仍很毒辣，在漫长的等待中许多人都开始沉不住气，心情愈发的烦躁，“怎么还不开始，都要中午了！本少爷可是忙得很，哪能把时间全浪费在这里？”周围的考生也随声附和，到处是一片议论纷纷，但不多时就有人发现了异状。
　　“呀！瑟林娜你怎么了？”
　　“凯奇，你醒醒！”
　　“米莉，米莉，你没事吧？”
　　人群一片慌乱，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同伴竟不明原因的昏睡不醒！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危险？这时一个虚无缥缈又带着空灵感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到此刻为止，尚未进入‘入梦’状态者请做好准备。重复一次，尚未进入‘入梦’状态者请做好准备。现在进入倒计时，3——”
　　“准备什么？你们搞什么？”
　　“2——”
　　“我们可是来参加排名赛的！”
　　“1——”
　　“啊——”脚下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突然显现，伴随着一阵剧烈晕眩后，将近三分之二的学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那些昏睡之人。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准备做个美梦吧。”
　　当杨小猛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测试已经开始了，她奇怪的看着面前这个貌似是市集的地方，怎么也想不出这里是在哪儿，迥异的服饰、奇怪的物品，密集的人群，杨小猛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随着人流边走边看，寻找着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这位仁慈的小姐，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只要一口吃的就行……”杨小猛被吓了一跳，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她举着个破碗拦在自己面前哀哀乞求。杨小猛立时便于心不忍，随手一摸口袋，竟从里面摸出几个铜币。
　　“谢谢您高贵的小姐，愿女神保佑您此生安康。”老妇人跪下不住磕头，杨小猛大惊下连忙闪避，尴尬中只好一股脑的将所有铜币都给了她。
　　“都没看过那铜币长什么样子呢！”杨小猛有些遗憾，她不死心的又摸了遍口袋，好吧，身无分文！这感觉真的是“太棒了”！无奈的从一个个糖果店、小吃铺离开，杨小猛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站住！别跑！”背后传来几声厉斥。杨小猛转身间就看见一个小孩子向自己飞奔过来，“让开！”那小孩吼了一声，杨小猛还不及反应就听“咚”的一声，一把惨白的骨刀重重的撞在了那小孩背上，小孩应声倒地，杨小猛连忙扑了过去，“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闲人闪开！”一个彪悍威风如铁塔般的男人追了过来，他拎起那孩子的衣服就将其提了起来，小孩发出一声惨叫，杨小猛怒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下出手伤人！快点把人放下！”
　　那魁梧大汉瞪了杨小猛一眼，近距离下更是压迫感十足，杨小猛满心的怒气立时消了一半，“总总总之，你当众打人就是不对，快点放手。”
　　“多管闲事！这小杂种偷了我家主人的手绢，一个乞丐也敢冲撞贵族！”
　　“手绢我还你就是了，放开我！”小孩不住地挣扎，大汉冷笑一声，这时又有几个男子追了过来，杨小猛一看这几人的穿着与这魁梧大汉是同一款式，就知道这些人是一伙的，都是那什么贵族家的侍卫或家仆。
　　“这小贼在这！”魁梧大汉随手就将那小孩扔给了后面几人，杨小猛暗暗着急，谁知那孩子竟趁人不备狠狠地咬了其中一人，然后拔腿就跑，没两步就又被逮了回来。
　　“你这该死的小杂种！”几个男人怒斥着，被咬那人一棍子抽过来，小孩立刻痛得满地打滚起来，“让你偷东西！让你跑！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
　　“救命——”孩子捂着脑袋，不住惨叫。
　　杨小猛已经无法旁观下去，一股怒气竟让她生生抓住了那条棍子，“你还是不是人？对个小孩子也会下死手？”
　　“你是什么人？”那几人上下打量着杨小猛。
　　“我是罗查尔德魔法学院的学生，怎么了？”
　　几人暗暗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道：“原来是尊敬的魔法师大人，还请原谅我等的冒犯。我家主人也是罗查尔德魔法学院的学生，我们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如若小姐有什么问题，不如亲自去和主人面谈，主人就在前面！”
　　杨小猛已经被架在了火上，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一行人便一起出发，杨小猛在心里不停地盘算，决定在关键时刻把喵哥抬出来。待见到那主人时，杨小猛愣住了，竟然是她班上那个讨厌的卡丽妲。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耀眼，逛个集市也弄得像在巡查领地一般。她身边环绕着一大堆穿着亮丽的男男女女，但在她面前全成了装饰。
　　那几个家仆已经将经过告诉了卡丽妲，顺便将那被打的满身血迹的孩子也扔在了面前。
　　“喂！你们轻一点！”杨小猛怒道。
　　“原来是小猛同学。”卡丽妲手中拿着把漂亮的羽扇，又露出了杨小猛见惯了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错就是我了！”，杨小猛很光棍的道，“我知道这孩子冒犯了你，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已经知错了，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个小孩子计较了。”
　　“呵呵”，卡丽妲轻笑起来，“我堂堂贝尔法斯特家的小姐会和个乞丐计较？贵族的风度你们这样的平民是永远不会懂的。可虽然我有心宽恕，但帝国的法律不容亵渎呢。”
　　“你不要太过分！”，杨小猛气极，她指着那个满身血迹脸色惨白的孩子，“不就是偷了你一条手绢么，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吧？非要弄出人命来你才罢休么？”
　　“不就偷了一条手绢？你知道我这条手绢是用什么做的么？就这一条手绢就抵得上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用度。一个乞丐值几个铜币？一文不值！”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贵族用的马桶都比金子贵，行了吧？可手绢好歹找回来了，我也不计较你家仆私刑伤人的事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行吧？”
　　“小猛同学说的好简单呢！”，卡丽妲道，“被乞丐碰过的东西你以为我还会继续用么？我依旧是损失了一条手绢，而这个乞丐就是再死一百次也赔不了我！”
　　“在你眼里”，杨小猛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人命就真的那么轻贱？”
　　“人命？什么时候乞丐也算人了？”卡丽妲不以为然的道，“如果小猛同学心存疑虑，那我们还是交给法官来裁决吧！”
　　“好！”杨小猛脱口而去，她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如此令人绝望。
　　下一刻他们已经置身在一个肃穆的法庭上，法官头戴着长可及肩的白色假发，身着黑色法袍，就像港片中演的那样。杨小猛和卡丽妲都坐在观众席上，一个家仆代替卡丽妲站在了原告席，而被告自然是那个孩子。
　　法官面色庄严：“首先请原告陈述自己的姓名身份。”。
　　“法官大人，在下西维·琼斯，是贝尔法斯特家的家仆！”
　　法官点点头，甚至还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被告”，法官语气严肃，“陈述你的姓名身份！”
　　那孩子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法法法官大人，我叫汤米，是个，是个……乞丐。”
　　“由原告陈诉申诉材料！”
　　“是，法官大人！今天我家主人，也就是贝尔法斯特小姐在市集遭人偷窃，我等将其抓获后，犯人非但不忏悔己过，反而多次意欲逃跑，我家小姐心中怜悯，非但没有处罚他还决心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相信经过法律的公正审判，必定会洗涤罪人的灵魂，不至使其堕入地狱的深渊。”
　　杨小猛愤而站起，“肃静！”法官敲响了法槌，并看向了观众席，杨小猛只好坐下。
　　“被告，请问你对原告所述有何补充？”
　　“我，我……”
　　“请被告回答问题！”
　　“法官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您放过我吧！”孩子忍不住哭起来。
　　“肃静！那么被告，你是否承认自己的盗窃行为？”
　　“是，可是我……”
　　“那你也的确畏罪潜逃，拒不认罪了？”
　　“是，但我不逃的话会被他们……”
　　“肃静！”法官又敲了下法槌，打断了小乞丐的话，“我宣布法庭调查结束，根据双方论辩结果，被告罪名属实。根据荣光帝国刑法法典第三卷第三百二十七条，盗窃他人财物服劳役三年，第一卷第七条，平民冒犯贵族并触犯到贵族实际利益者，服劳役十八年，两罪并拢，判被告汤米共服劳役二十一年！审判结束，请双方当事人签字！”
　　“放屁！”杨小猛直接掀翻了前面的桌子，几步就绕到了法官席上。
　　“放肆！啊——”杨小猛一把抓起那柄法槌朝着法官的鼻子狠狠地抡了过去。“就你这样的也配当法官？你怎么不去死！”
　　“住手！啊——”杨小猛一把又薅下了他的假发，拿着法槌继续砸，“你有没有人性？你还有没有心？那还是个孩子啊，你也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么？你看到他衣衫褴褛了么？你看到他面黄肌瘦了么？你看到他满身血迹了么？你问过他为什么偷窃么？这些你怎么不问？那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啊，那是个孤儿啊！你这个人渣！你这个畜生！他才几岁啊，你判他二十一年，你怎么不杀了他？人渣人渣人渣，去死！你去死！”
　　一锤一锤又一锤，杨小猛发泄着满腔的恨意，直到她听到一声尖叫，“杀人了！杀人了！”法官倒在地上，脑壳碎裂，脸上地上满是红红白白的东西。“咚”法槌掉落在地上，杨小猛不敢置信的看着双手。她杀人了？她居然杀人了！
　　“姐姐……”汤米走到杨小猛边上，满脸都是惊恐，杨小猛惨笑道：“原本想为你出头的，可惜现在姐姐自身难保了”，她从法官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币，胡乱的赛到那孩子手里，“跑，跑的远远地，别让他们抓到你，快！快跑啊！”
　　待汤米跑远后杨小猛瘫坐在地上，观众席上传来一阵疯狂的大笑……
　　果然，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回过神时，她已置身于牢房中，里面阴冷潮湿恶臭扑鼻，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味道。卡丽妲站在牢门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杨小猛，“早就告诉你贵族的尊严不容亵渎，这下子你怕是要在牢里待到死的那天了！”
　　杨小猛没有理她，她两眼无神的看着某处，不停地低语，“我没想杀人，我没做错，错的是那个法官，可是……可是我的确杀了人，我没有想到，我……”
　　“哦呀哦呀，还真是可怜，当初的威风去哪里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个法官，也不过是个小贵族，呵，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一样，在你通过身份地位来评判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以相同的手法评判着你，法官可以因为汤米是乞丐就毁掉他一生，我自然也可以因为法官是个小贵族就让他白死。”
　　“你说什么？你要救我？”
　　“嗯，没错，我可以救你出来哦！”
　　“可是，你为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比如，让爵士欠我个人情？不过，我对你还有个要求，我要你亲口承认自身的卑贱，你们平民的卑贱，我要你记住，在贵族面前你们永远卑贱！”
　　“滚！”要不是出不去，杨小猛都想掐死她！
　　卡丽妲收回了笑容，又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在离去时她说道：“你要感谢我对你仍有几分怜悯，什么时候你答应了，我依旧兑现今日的诺言！我，等着你！”
　　牢里终年不见阳光，一天到晚都冷彻入骨，杨小猛不顾恶臭将能找到的干草全部裹到身上。一个看守敲了下牢门：“有人让我问你，想通了没有？”杨小猛狠狠地踹了回去以作回应。
　　除了住宿差，饭食更差。不仅又冷又馊，还极为稀少，一天就供应一顿饭，没多久后，杨小猛看到老鼠都两眼放光。在杨小猛刚抓住人生中的第一只老鼠时，铁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声音：“还是那句话，你想通了没有？”在经过了巨大的心里挣扎后，杨小猛将来之不易的午餐从牢门上方巴掌大的小洞扔到了看守身上。自那天后，那看守就来的少了。
　　杨小猛狱友众多，虽然一开始她很怕遭受暴力欺凌，但因她享受的是单人单间的待遇，所以从未受人欺负过。倒是众狱友们在听说了杨小猛砸死了法官的事迹后，对她表示了极大地敬意。某一天一狱友在牢房病死，杨小猛顶着高烧不退的脑袋，心中充满了惊惧，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也会这般死去？这时某看守出现，在他发问时，杨小猛已经昏迷过去。
　　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当她无数次想屈服时，父母的面孔总会浮现在眼前，这时她便会想：如果我承认自己卑贱，那我父母算什么？我从未让他们骄傲过，难道现在还要为他们打上一个卑贱者的烙印么？如果因为我的懦弱，让列祖列宗蒙羞，那我宁愿死掉。杨小猛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这样说，直到它刻进骨子里变成了信念。当某天父母的面容在渐渐模糊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老态尽显……
　　为什么她还没死去？她为什么还不去死？杨小猛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心中尽是疯狂和毁灭，在她即将要疯掉的时候，牢门开了！一只白猫出现在门前，就像记忆当中那么美丽。杨小猛渴盼至极的向他伸出手，在即将触摸到那团银色时又猛地缩了回去，曾经细嫩的双手已经干枯、粗糙的像风化了的橘子皮一样，那她的脸呢，又是怎样一副可怖的模样……她为什么没有死？
　　“我来带你走！”
　　杨小猛抖了一下，缩进了最角落里。
　　白猫叹口气，走进了肮脏的牢房里。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杨小猛突觉牢内温暖了起来，连那股常年相伴的恶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站在那里，却像个君王那么威风。
　　“很抱歉现在才来救你。”白猫声音低沉，目光里都透着内疚。杨小猛低头不语，白猫继续道：“我发誓以后再不会让你遭遇这样的事，等出去以后，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从此以后你便是菲欧娜·易斯安康各小姐。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医师，让你的身体恢复青春和健康，并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一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杨小猛痴痴地听着，干涩的眼睛流出了泪水：“我还会有未来？”
　　“你当然有！那会是最好的未来！”
　　“你会陪着我、保护我，不会再让我一个人？”
　　“我会！”
　　“真好”，杨小猛笨拙的擦着眼泪，“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我舍弃原先的名字和身份，是么？”
　　“……为何要执着于那无意义的赌约呢？”
　　“坚守了一生的东西被这么评价真的好伤心啊，虽然你是假的，可我依旧好伤心啊……”
　　白猫皱眉：“你在说什么？”
　　杨小猛苦笑道：“真正的喵哥怎会对我如此温柔？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又怎会让我去继承它？但我还是很感激你，这真的是我入狱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白猫看着她，目带怜悯，杨小猛极力的微笑着看着他慢慢消失，我做的对不对？爸爸妈妈，你们为我骄傲么？身体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杨小猛带着解脱的表情沉沉的睡去，她知道下次她不会在狱中醒来了……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刺目，感受到阳光的温暖，那股沉淀在骨子里的寒意方才慢慢淡去，意识慢慢回笼，阳光依旧挂在正当中，原来在现实中竟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她仍旧正当年华，不曾老去！
　　“欢迎回来，梦中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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