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查尔德的插班生

　　第二十九章 问心
　　问心的初次尝试，杨小猛以失败告终。她不自觉的蜷缩着身体，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似乎沉淀在了心里，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唐利爵士错开了眼睛，他体贴的没有发问，并为小姑娘泡了杯滚烫的雪蜜水。
　　触及到杯身的热度，杨小猛冰冷的掌心渐渐温暖过来，直到她将大脑放空方才平静下来。
　　“第一次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唐利爵士道，“喝完这杯水后，你就回去休息吧！”
　　“不！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的表现令人失望，接下来我会好好努力的，求您不要赶我走，求您了……”
　　“我没有失望，只是你今晚不适合再次尝试，你的精神已经受到了损伤，问心中所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会直接作用到你的心灵，人生不止有七大苦，任何一种负面情绪在无限放大后都能令人崩溃，再继续下去，便和自残没什么两样了！”
　　杨小猛有些绝望，这次尝试不仅没得到她想要的还毁了她仅有的勇气，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在几天以后她将被灰溜溜的赶走，然后一辈子活在那些人脚下，去承受数不尽的屈辱么？不甘心啊，输给那群人怎么能甘心？
　　“我还是无法放弃，刚刚的问心，请您为我解惑！”
　　“我的解读未必是你的真实，只有你自己明白了，才叫问心！”
　　“我知道，我们那里也讲究顿悟，可又有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之说，更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谚语，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慢慢参悟什么了，只能走走捷径，我相信您，请您为我解惑！”
　　白猫沉默的直视着她，杨小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但最终他点了下头。杨小猛详细的描述了问心中的全过程，然后不解的道：“我明明冲破了黑暗，可就在光明来临时我跌入了万丈深渊，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怎么理解所谓的黑暗？”
　　“黑暗就是黑暗啊，它让人看不到方向，寸步难行，你甚至不知道在里面还隐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什么都只能靠猜测……一点点磨灭点人的希望……总之，就是这些东西吧！”
　　“那在现实中这些让你迷茫恐惧的东西又是什么？”
　　杨小猛沉默了，现实中有太多太多东西了，回家的渺茫，处境的艰难，朝不保夕的恐惧，异世界孤身一人的寂寞，两个世界三观的碰撞，各种亲身遭遇的不公平对待……
　　“让人痛苦的事情有很多，但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该被舍弃，世间万物都背负着枷锁。你的光明驱散了黑暗，可没有了黑暗，光明自然失去了意义。”
　　“我没想过要抛弃什么，我再怎么悲伤也不会忘记思念亲人的！”
　　“所以才说我的解读并不一定真的会对你有帮助！我只能说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心灵的投影，包括哪些隐秘的、黑暗的、不被你承认的，在这一点上我给你的帮助并不大！”
　　“心灵的投影？就像做梦一样吗？”杨小猛自语着，“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问心与做梦应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对潜意识欲望的一种抽象描述，或者是某些令人矛盾难以释怀之物的隐喻表达，这么理解的话，我打破了黑暗说明我想要逃离令我窒息的一切，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点，所以潜意识中对到来的光明我心中存疑，我认为那是虚妄，我还记得在光明到来时我闭上了眼睛……恐惧不安渴望逃离，无用弱小又不甘认命，原来这就是我现在的写照……”
　　唐利爵士无比的惊讶，没想到这姑娘竟超出了他的期待，自我剖析人人都会，但在杨小猛这样的年纪，能在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拷问后，依旧能认清自我的就不多了。事实上，这世上很多人都活的浑浑噩噩，不是迷失在各种欲望、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就是遭遇过痛苦后封闭心灵麻木死寂。人生最困难的事就是认识自己，有自知之明才是你做其他事情的基础。现在你看清自己了，那么面对未来，你又会怎么做呢？爵士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里透出一丝期待和睿智。
　　认清了自我，杨小猛没有任何喜悦，这个自我并不美丽，对现实也没有任何改变，她依旧回不了家，她仍旧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许当光明来临时，我可以睁大眼睛。杨晓梦自嘲的想着，然后告诉爵士她想再来一次！
　　这次爵士没有拒绝，杨小猛开始了第二次的问心。没有重新遭遇上次的情况，杨小猛睁开眼时就在一间病房，她下意识下摸了摸双臂，还好，它们安然无恙。米奇气呼呼的走进来，对着杨小猛道：“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帮你第二次，那是你和威特巴希尔两个人的事，不要把我也扯进来！”
　　原来是这里，看样子她刚刚算计完了威特巴希尔，难道她潜意识里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么？米奇还在喋喋不休的哀悼自己逝去的医德，杨小猛突然抱住他并真诚的说了句对不起和谢谢，是的，她还欠着米奇一个真挚的歉意。
　　不去管米奇的表情，杨小猛离开了病房，她寻找着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总不会要她去和威特巴希尔表示歉意吧！漫无目的的转了大半天，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猛同学！”
　　手臂蓦然疼了起来，杨小猛克制不住的颤抖着，她几乎是用上了生平最大的勇气才没有逃跑。
　　“小猛同学，真的好巧！”休笑的眉眼弯弯，面上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
　　杨小猛将双手插入口袋，直视着对方，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挤不出一丝笑意。看着杨小猛如临大敌的模样，休明显有些诧异，他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尽显一个绅士的体贴和温柔。原来他也曾这般温和过么？还是这也是他的另一幅面具？
　　“抱歉，是我失礼了，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所以请原谅我的唐突！”
　　杨小猛终于明白，原来是这里，是这件事！那时候一切还没发生，他们还没有闹崩，虽然称不上友好，但他却是班级里第一个对她温柔以对的男孩子。她是喵哥的弟子，他是喵哥的弟弟，他们本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可事实正相反。
　　在被他虐杀时，在病房里辗转反侧时，在一个又一个噩梦里，他狰狞如恶鬼，她恐惧、厌恨、诅咒，可潜意识里未尝没有后悔。如果她当时答应了，如果她拒绝的再婉转点，事情会不会不一样？现实中我不能答应你，在这里，我应你一次又何妨？
　　少年紧张又期待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杨小猛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握紧的拳头，轻声道：“我答应了。”
　　“什么？”
　　“我说我答应了，但我不保证结果！”杨小猛转身而去。
　　喵哥自然是拒绝了，就像杨小猛以为的那样。她从没想过会在喵哥身上看到如此难过的情绪，他没有对她说半句责备之言，他只是面漏疲惫，眼睛里充满了孤独。从没有一个时刻，让杨小猛如此庆幸，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现实中我没有背叛。休，哪怕我真的想帮你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你呢，你会体谅我么？
　　还是在那个下午，在喵哥的公寓门前，杨小猛将结果告知了休。
　　“小猛同学，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想，但是，请原谅，请问，你真的尽力了么？”
　　杨小猛心中一片悲凉，“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我求求你，她快要死了，她只是想对亏欠的儿子说声抱歉，请不要让她带着罪恶感离世，小猛同学，求求你……”
　　即便在梦里，她也没法去伤害爵士第二次，哪怕重来一次，有些事情依旧不能去做，这次帮你我已经后悔了。
　　“小猛同学，求求你……”休哽咽着，苦苦哀求着，瘦削的身躯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
　　杨小猛不停地摇头，“你们都一样……都一样，我果然是只能一个人，把你们都杀掉我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去死吧，都去死吧——！”
　　杨小猛大骇下急忙往公寓跑，可指尖尚未触碰到大门，一股穿心刺骨的剧痛贯穿了全身，下一刻杨小猛飞了起来，她重重的撞开了公寓的大门，然后被一根长长的冰矛钉在了公寓的墙壁上。
　　好痛，好痛，意识模糊间他看到法里奥他们急急地跑了出来，看到她后都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杨小猛看向休，即便在最恨你的时候，我也偶尔会有些念头，是不是我逼疯了你，我是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现在我终于释然了，自始至终，我都不欠你什么……
　　杨小猛从意识深处苏醒过来，她疲惫的看着爵士，泪中带笑：“我刚刚又死了一次呢，这次不进前三，我就真去死一死！”
　　“……想明白什么是问心了么？”
　　“嗯。”
　　问心不是要你大彻大悟看淡人生，也不是要你抛除欲望放下执念，是问你能否坚守本心，哪怕全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当众人独醉你愿意独醒么？如果心要我醒，我自然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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