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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3
一直到凌晨三点，季长青发话让大家都回家，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再上班。
冉冉和秦姝收拾好电脑，离开办公室前，忍不住向季长青的格子间回望了一眼，目光在他依然笔直的身板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
公司楼下一直有趴活的司机，所以即使是这个点儿，出租车并不难打。冉冉和秦姝两个人，分坐在后排两边，头抵在窗户上——累归累，但是通常熬到后半夜，都不怎么容易睡。
谁都不说话。冉冉以为秦姝还在想底稿。
“冉冉……”
“嗯？”
“……”
“怎么了？”冉冉往她身边挪了挪，微微笑着，有些无力。
“……没什么……”
“觉得好像看不到尽头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项目才能结束？”
“嗯。”秦姝深呼出一口气。“在武汉的时候，连汇银行那张底稿都会觉得很绝望。那么多个项目部，项目结束了，银行账户也消掉了，对账单本来就不全，发询证函除非是亲自上门，回函率都很低。随便哪一年，回函加对账单能确认的余额和账面上的差额都上亿。我刚过去的时候他们的计划是三年加一期的那个‘一期’是做到6月30号的——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后来就变成930——一下子又要重发一个时点的银行函证，全部重头来过——”
冉冉静静地听她说着。
“庞总你也知道的，给他老婆打电话，通常是他在这边一声不吭，肯定是他老婆在那头跟他发脾气！不过也难怪，挺个大肚子，老公还一直不在身边……还有若华姐，有一次她做sales底稿的时候，第一版都快做完了，电脑死机，一大半还没来得及保存的内容都白做了。我们都以为她会大哭一场的，结果她也就是让自己呆坐在那儿放空了十分钟，等电脑好了，什么都没说，从头再来……”
“都是强人……”
“你说，他们有没有想过偷懒，或者，放飞机？”
“那样做，他们会视作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呵——都是和自己过不去！”
秦姝苦笑了一声，头又耷在靠背上，两眼呆呆地望着车窗外。
才四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陷入了倦怠，和萎靡。
“——审计工作的最初，并无多少技术含量，拼的不过是个细心，还有一份不辱没自己的责任感。无论是银行函证，抽样，还是往来明细，只要你埋首纸张，与底稿间的数字保持聚焦无偏差，脑子不浆糊，再复杂繁多的内容，搞清楚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这样长此以往，一年年下来，就能练就所谓对数字的敏感性。可能只需要一眼，就能从一张底稿中看出有一个数字怎么不太对劲，那就是量变引起的质变。”
冉冉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话,又缓缓转过头去，直视着秦姝。她感到秦姝的眼中有亮光在闪烁。
“这是入职后跟着石晓娴做第一个项目时，她跟我说的。”
“她是学航天专业的是吗？”秦姝欠了欠身，腰板也坐直了些，终于不再窝在那个角落里。
“是的，本科加研究生，七年。”
“都是这么挨过来的？”
“她们那个时候更惨。公司才成立没几年，senior和经理都很少，她A2的时候就带队出去了。A1一开始混在上海的几个大项目里，后来开始做南京的新项目，硬着头皮上，每天都是三更半夜，还会被Q的死去活来……”
“这个项目最早的一个AIC和她是一个level的，早就扛不住了，走人了——”
“什么事情都不是比谁最先发力，而是谁能坚持到最后——我相信晓娴姐明年肯定能升经理的。”
“呵呵，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经理什么的，想都没想过——”秦姝开始笑了。
“那也不能才遇到一个大坑就失去斗志了不是？”冉冉冲她眨眨眼。
“是吧？！要不，也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这点骄傲我也还是有的......”
冉冉和秦姝到家的时候，孙晚晚当然已经睡着了。横在客厅的沙发床上，枕边还有一本雅思作文的书。昨天，哦不，前天晚上跟她说秦姝这个礼拜也回来的时候，她还兴奋了好久，因为她觉得这样起码有一个人能晚上回家陪她的几率会大一点，现在看来，只有一声叹息。
冉冉不打算洗漱，怕会吵到晚晚，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却发现还是没有什么困意，反倒有那种熬到后半夜生物钟完全错乱的兴奋。一直太阳都升起来房间整个都透亮了才迷迷糊糊的想睡，却听到孙晚晚起床的声音。
“晚晚……”冉冉打开房门。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孙晚晚看着冉冉，一脸关切。
“是我自己睡不着。”
“刚到那天就觉得你这下班就已经够迟的了，没想到，没有最迟，只有更迟……”
“都习惯了。”。
“这习惯真的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工作总要做完呀。”
“你是被资本家洗脑了吗？”
“哪有这么夸张？”冉冉笑着抓住她向自己脑门伸过来的手。
“那你们今天晚上还会这么晚吗？”
“应该不会的吧。”如果这么回答可以让她放心的话。
“独守空房倒是算不得什么，但是真的很担心你们的安全。”
“我也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家。”
“那就帮我煮个面，抚慰一下我担惊受怕的小心灵。”
“这有何难！”
说完，冉冉就走进厨房。
“让秦姝再睡一会儿，等会我跟你一起出门。”冉冉边吃边说。
“怎么她不怕迟到吗？”
“经理说没关系，而且本来我们也不打考勤。”
“还算是有点人性。”
到公司已是九点，还没什么人来。凌晨时分还拥挤的两条大排档也只有一摞又一摞的底稿堆在上面，季长青的格子间也空着，大家应该都还在补觉吧。
冉冉拿起杯子，准备去接点水，离座位最近的那个饮水机估计是昨天一天被喝空了，于是走向茶歇间。刚伸出手准备推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差点就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冉冉脱口而出，再抬起头打量。
是季长青。前一秒钟还轻快的双腿顿时僵住，不知是进，是退。
还是季长青先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这么早？不是跟你们说可以迟些来的吗？”
“不怎么睡的着，看时间差不多就来公司了。”冉冉低下头，侧着身子跨步进来，走向饮水机。“你呢？”
“我？”季长青把门拉至门吸处，转过身。
还是昨天的那件深浅蓝休闲拼布衬衫。瘦削的下颚处冒出微微的胡茬，眼睛也有些发红。
“你熬了个通宵？”
“没那么夸张！靠在椅子上睡了蛮久的。”他边说，边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
“干嘛不回家？”
“我不喜欢把作息搞颠倒，宁可今天白天再熬一熬，下午早点回去补觉，明天起来精神就都回来了。很多人熬的习惯了，喜欢晚上干活，第二天再睡到中午，工作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但是和客户，包括team里的其他人沟通的时间就少了。”
冉冉表示同意地点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
“那让我们都回去睡到自然醒是阴谋咯？”
“哪有！”季长青笑道，“你们也不是经常会熬到后半夜，一次两次的，没什么大碍。经理们临出报告前，这种强度的加班甚至通宵是常有的事。只是我更喜欢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十二点；而不是从下午两点，到第二天五点。”
“我也不喜欢。”
冉冉接好了水，靠在低柜前，一边将被子捧在手里，低头轻轻地吹着，一边想着再说点什么。
“昨天听秦姝说，你们之前在武汉，项目做的很辛苦。”
“是，下面公司太多，关联交易也多，每张底稿都很大，做下来真的比较——费体力。但其实，除了AIC和MIC，对其他人的technique的要求并不高。反倒是在小项目上，一般员工的成长会比较快。”
她凝神听着。
“好像你之前做过的几家，A1只有你一个，除了全套的抽样，你都可以去做往来和sales了。
“是的。”她应着季长青的话，突然心生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schedule......”
“我先过去了——”他没回答冉冉的问题，只跟她对视了一秒钟，便匆匆转过头，走出了茶歇间。
其他的同事在十一点钟之后陆陆续续出现在公司。昨天交给季长青的底稿，都还没有新的Q下来，除了整理纸质的底稿，这根本就是等吃中饭的节奏。
“庞总，你家宝宝名字起好了吗？”这个team里最活跃的总是姚浥尘。
“还没呢，没时间想，再说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呢！”
“那小宝宝用的东西怎么准备呀？”
“都是我老婆在弄，我也不知道。”
庞总一脸憨笑。
“这个我觉得还好，只要不是特别鲜艳的颜色，小baby应该都可以穿。”一个男生说。
“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聊着聊着大家就互相打趣起来。
“我听说现在有很多早教机构，几个月的小宝宝就可以去上。”
“是的是的，新街口附近就有好几家，好像还都是国外的品牌，很高大上的样子，上一节课都不便宜。”
“要我说啊，如果生个儿子，从能认字会算数开始，就开始教注会，就学那几门课，考过CPA，就准备进事务所，什么都不要烦咯！”一个男生说。
“那女生呢？”马上就有人问。
“女生啊？女生什么都不要学——从小喝木瓜牛奶就行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最先爆发出一声大笑，又立刻捂住了嘴巴，大家才恍然大悟，女生也忍不住掩嘴嗤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HR的sharon笑语盈盈地走了过来。
“没什么……”每个人都开始摆弄起电脑，扶一扶屏幕，晃一晃鼠标。
“sharon，你这是来找谁的呀？”何若华问道。
果然还是level高的人跟supporting的人讲得上话。
Sharon不说话，从庞国新身后绕着大排档走了一圈，最后站在冉冉身后，双手往她肩上一搭：“找她！”
“找我？”冉冉扭着脖子抬起头看着她。
“就是找你！”
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集到了冉冉身上。
“怎么样？年会快到了，表演个节目吧？”说完，sharon把冉冉的转椅掰过来面对着自己，满眼期待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年会？是什么啊？”冉冉还没搞清楚状况。
“就是annual dinner啊！国企民企叫年终聚餐，台企叫尾牙。明白了吗？”
“一定要表演吗？”
“A1娱乐大家——这可是DEP的优良传统！”
“那秦姝呢？胡榕，姜遥，还有袁又林……”冉冉把team里的A1挨个数了个遍。
“你放心，他们肯定都跑不了！”
Sharon一句话，有人瞬间石化，有人照旧看着好戏。
“我们能表演什么？”袁又林问道。
“这个会有人来安排的，我看你这身段，起码能跳个开场的热舞。”
说完，也不理袁又林的抗议，回过身来拉起冉冉的手：“就这么定啦。选好曲子告诉我，我要提前做节目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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