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西湖旧事

　　回到天泽楼时，几近午时。
　　叶孟秋还没醒来，也不知叶疏影下药太重，还是叶孟秋根本不想醒来面对现实。
　　还算欣慰的是叶英已带着两个小的去偏厅歇着，没有一直跪着，叶炜叶蒙哭累踡在床上睡着了，叶英靠外面躺着，将弟弟们护在里边。
　　凌苕慢慢地走了过去，很少能看见叶英的睡颜，叶英比凌苕不知勤快多少，晚睡早起，勤修不缀。

　　凌苕躲在床边，偷偷举起手摸了摸叶英的脸。
　　叶英扭头，只见一只小手在自己脸上乱摸，人却蹲到床下躲着了。便顺手把妹妹提了起来。
　　凌苕一扭，钻到了叶英怀中：“大哥最近清减了好多。”
　　叶炜转过身接话：“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嘘，声音小点，莫吵到四弟。叶炜你还装睡，羞不羞。”凌苕伸手戳他。
　　叶炜小声辩解：“那是二姐武功不行，大哥肯定能听出我睡没睡。我只是有些累小憩一下，现在又被你吵醒了。”
　　“小孩子就要多睡，不然长不高的。”凌苕继续戳他。
　　叶炜抓住她：“就像姐姐一样？”

　　叶英抱着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凌苕神色不变：“姐姐长不高是因为老天爷觉得姐姐比较可爱，想让姐姐的童年生活更加长些，所以没长高，才不是没睡够呢。”
　　叶炜道：“早几年我就比姐姐高上许多了，明年连四弟都能高过姐姐一个头啦，再过几年五弟也长大了，二姐就是最小的啦，以后我们都是哥哥，你就是妹妹啦。”
　　凌苕笑道：“是是是，以后的事炜儿说了算。”
　　“那你可不许再欺负我了，不然我变成了哥哥可是要天天罚你练剑。”叶炜小嘴一翘，不知道有多可爱。

　　凌苕被他逗乐了，趴在叶英身上哧哧地笑着。
　　叶蒙突然转过身：“二姐可别听三哥瞎说，前几日他还说要早日长大，给父亲帮忙，不让二姐再受委屈呢。”
　　“啊啊啊啊啊！叶蒙你答应过我不说的。”叶炜蹭的一下躲到被子里不肯出来。
　　叶蒙呆萌的看着凌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英把叶炜从被子里拉出来，道：“无需害羞，关心亲人并不可耻。”
　　“……是。”叶炜应道。
　　门外响起敲门声，叶疏影喊道：“都起来了，该用午膳了。”

　　叶夫人的葬礼盛大而又隆重，待见到叶孟秋时，他的头发中已夹杂丝丝银线，脸上带着可见的疲倦与衰老。
　　叶孟秋在葬礼后，找到了凌苕和叶疏影，细细过问了这些年藏剑发生的所有事情，对凌苕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与漠然。只有平静，无边的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雨淬是这样评价此时的叶孟秋的。
　　哀莫大于心死的人有叶孟秋，哀莫差点心死也有一个半，肖天歌算半个，叶英算一个。
　　现在肖天歌待叶凡如同亲子，这也算是丧子的寄托吧。
　　叶英在葬礼后，就去剑冢闭关了。
　　凌苕心里清楚，与其说是闭关，不如说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叶炜叶蒙练剑也比往日里勤奋许多，凌苕便找了叶疏影告假，此时也该赴叶芷青的长安之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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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初给叶英守门护法去了，凌苕带着雨淬慢慢地往长安赶，顺带给了阿萨辛一封信约见面， 当然是掐着红衣教最忙碌的时候寄去的信。
　　在收到阿萨辛不能来，并且邀她去红衣教做客的信件之后，凌苕只当作没看到，还特意绕了开了枫华谷，走了巴陵，瞿塘峡的险路。

　　到了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易容，凌苕的易容看得雨淬直抽抽。
　　“主人，您这样……不太好吧？”雨淬劝道。
　　凌苕感觉良好，道：“有何不可？逛青楼不就该这样子么？”她调整了下声色，这段时间还顺带向阿萨辛请教了假音之事，凌苕年幼，对男童声音的模仿并不困难。
　　“并无不可……不过……”雨淬苦笑，“您用大少爷的样子逛青楼真的好吗？”
　　“反正是小时候的样子，怕什么？不会有人认出来的。”凌苕喜滋滋的对着镜子，“那日芷青说要易容我便已经有了这打算了。”
　　雨淬小声嘀咕：“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话都听见了。走吧雨淬，陪本少点姑娘去。”凌苕拿了把风流扇，就往青楼走去。
　　“……是”

　　长安城内繁华昌盛，又是天子脚下，有许多白天夜晚做不同生意的暗娼。
　　凌苕也没急着进去，在外面晃悠观察着。捏柿子，总得找些软柿子才好捏。
　　“阿会这次有跟着来吗？”凌苕道，阿会是凌苕派给叶疏影的副手，对于山庄政事的打理和财务非常有天分。
　　他是凌苕特意派晴初从太行山那边带回来的孤儿。
　　“阿会在后面，我去请他过来。”雨淬应声。
　　凌苕拉开马车的帘子，如今已经入春，长安花开繁盛，一派祥和，生机勃勃。

　　阿会从后头走来：“主人，您叫我？”
　　凌苕和颜悦色道：“别叫我主人，这世上没人配作你的主人。你也没和我签过卖身契，和寻常弟子一样，叫我二姑娘就成。”
　　阿会严肃道：“那怎么行，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阿会的命是您救的，手艺是您教的，叫声主人并不过分。”
　　凌苕温和劝解道：“我救你，教你手艺，本着就是为了山庄招揽人才的目的。你若想称谁为主，想报恩，那从现在起就一心一意的为山庄办事，让藏剑山庄成为你的主人，为其尽心效忠。”
　　“可是……”阿会还想说什么，被雨淬轻轻一推，示意他别说了。
　　“阿会想说什么就说吧，无需顾及什么，若说长幼，从今日起称我一声‘姐姐’可否？”凌苕挥手让雨淬退下道。
　　“是……姐姐大人。”阿会拘谨应道。

　　凌苕微微一笑：“这次喊你来长安，不为别的，长安都城是情报和物资最为丰盛的地方，以后也会成为山庄贸易不可或缺的一条命脉，我希望以后若我不在，或者命令不通达时，你能做出一切你认可的决定，阿会可愿意为此而努力？”
　　“阿会定不辱命！”阿会抱拳行礼。
　　凌苕道：“如此甚好，车马劳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可是一番苦战。”
　　“是！”

　　阿会走后，雨淬压抑问道：“您这是又在做何打算？”
　　凌苕道：“藏剑家业越来越大，有能力又能作主的实在太少，有时信息缓慢，要事若有延误，可如何是好。自该早做打算，阿会不比别人，事情交给他我很安心。”
　　雨淬严厉道：“您以为能骗过我吗？为了叶英有可能知道真相，知道你不是他亲妹，就会疏远你，感觉被欺骗，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开始准备后事，您不觉得可笑吗？”
　　凌苕道：“……我只想能保险起见，有些事情自是要早些准备好的。况且我也不想将这般不堪的感情放上赌局，使他为难。”
　　雨淬恨声道：“叶英其人如何，你会不知？你现在只是小姑娘恋慕时的胡思乱想而已，他是个男人，更是个表里如一的真君子，认为他会这般作为，可是在看不起他？”
　　凌苕苦笑：“怎么会……”

　　“您这是在自卑？”雨淬皱眉摇头，“还是在看不起自己？在您心中叶英早已被神化，您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便事事以他为先，且做好时刻放弃自己的准备，这样的爱慕未免太过卑微了吧？您喜欢他，便连‘自己’也不做了么？”
　　“哈哈……”凌苕闻言笑了出来，“雨淬莫急，你说错了。我一直都在做‘自己’，只是我的‘自己’恰好是叶英而已，若没有叶英，我又何来自己？”
　　雨淬道：“您真是不懂男人！大唐盛世，人丁充足，天下有识之士何其多，其中不凡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为何不试试别人，难道非他不可吗？”

　　凌苕微笑，如同满城春华尽数开放：“非他不可。”

　　雨淬沉默，不再劝解，他想到了他一直在躲避的晴初，算起来，晴初仅比凌苕大了半岁吧。
　　她是否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呢？
　　雨淬冷漠的在心中摇了摇头，不论如何还是希望晴初趁早死心才好，莫叫人为难了。

　　逛了大半条街的青楼，尽是些庸脂俗粉，里面的粉头相公都是得过且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凌苕叹息，她和芷青不一样，不是来做慈善的，要救也是救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
　　有些意兴阑珊的回到了客栈，将易容卸了，到大厅中时，发现公孙大娘端坐在正中，似笑非笑的品着茶，叶芷青垂着头站在一边。

　　凌苕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真要被公孙大娘追杀，谁来都不管用。
　　讨好的笑着：“大娘您怎么亲自来了？”
　　公孙大娘笑眯眯的道：“怎么，晖儿不知道吗？我每年都要奉旨入宫教公主舞艺的。”
　　她居然把这茬忘了，默默地瞪了眼芷青，芷青调皮的朝她吐了吐舌头，常年坑叶英，终于也轮到自己被妹妹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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