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香

　　我是一个驱魔师，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时代，我这个吃香的职业竟然不能让我三餐温饱，古藤老怪时常嘲笑我，“余大师可算跟对师傅了。”没错，古藤是只妖怪，我们本不两立，但是我却和他相处的极为融洽，互相帮衬着过了不多不少的时日，兴许他有点像余香——我的师傅吧。可是，千万别误会了，古藤才不是个好妖，几百年的修为了，还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仅剩的一点智商也都拿来喂鸡了。

　　（一）
　　这日，我又没有揽到什么生意，坐在小溪边吃采来的野果子，香香脆脆，汁香四溢，就是，不管饱。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到湖里抓几条鱼，古藤就呼的一下出现在我身后了，我一个没站稳，差点掉进湖里，亏得那家伙及时揽着我的腰，只是野果子都付诸东流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瞪着罪魁祸首。古藤轻轻放下我，还不认错：“你说你，真的是余香的徒弟么，他是不是觉得你天资愚钝，根本没教你什么本事，竟然都不知道我来了，亏得是我，要是什么别的妖魔，你还有命来瞪？”我听了，更是上火，这家伙每次都拿余香来说我，但转念又想到古藤还有个把柄在我手里，马上还击：“王府的千金可发现丢东西没？”古藤笑意盈盈的眼眸倏地一滞，但又立刻恢复了那欠扁的嘴脸。我一翻白眼，恨铁不成钢道：“你为她变成了妖，却只是看着人家轮回而去唤醒她的记忆，前些日子听说已经及笄了吧，再过不了多久，就该谈婚论嫁了，怎么样，再等下一世么，他若还是没有想起你来，一直都没想起你来，你又预备如何？”我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来劲，他倒好，只是笑。真是看不下去，我冷哼一声，抄起一根竹竿准备去插鱼。可刚走到溪边我就下不去脚了，溪水不过是及膝的样子。诶，不得不承认，我怕水，没有理由。正愁着，古藤走近我，拍拍我的肩，一挥手，用法力震了不少鱼上来，“看到没，你不杀我还是有用的，至少我可以帮你抓鱼。”“其实我向来看不惯不劳而获的人，可我饶了你的命，受你些吃食还是合情合理的，既如此，你把鱼给我都烤了吧。”说完，我翘起二郎腿，靠在溪边的大石上等着古藤来供奉我。古藤摇摇头，也不顶嘴，乖乖的寻了树枝来生活给我烤鱼。我觉着奇怪“这回怎么不用你的法力了？”古藤笑着把我拉到火堆旁“烤烤火吧，鱼就好了。”我不说话，专心致志的盯着烤鱼，这种时候，应该好好享受，我虽不是王府那千金，但是古藤不是对谁都很好的，你看到他管过其他人没。“这条这条，都要焦啦，快快，拿下来”我手忙脚乱的，古藤看不下去，拿了烤鱼递到我嘴边，我很顺口的就咬下去了，也顾不得烫嘴，砸吧砸吧吃了几口才发现古藤还替我拿着竹竿，气氛一下子有点怪异，我怎么觉得古藤这家伙长得还不赖呢，我一时鬼迷了心窍，道：“王府千金怕是难记起你来了，我看你还是跟了我吧。”古藤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我的神经质，愣在那里不答话。幸好我先回过神来了，忙改口：“嘿嘿，开个玩笑，我可养不起你。”古藤配合的笑笑，好像我真的讲了个笑话。我觉得有点不爽，又不知道哪里不爽，只好把竹竿夺过来继续吃鱼，还好，鱼还是蛮不错。
　　“价订的太高了吧，人家几十两银子，一碗符水的事，何必来请你这个两百金的驱魔师。”古藤一边烤鱼一边微眯着眼睛看我，隔着火光对我笑道：“小钱也是钱”。我当然冷哼一声，“降价太丢面。”

　　（二）

　　话是这么说，可我说到底还是一个凡人，不过多了些凡人没有的本事，还真没有到达不进米食的境界，更何况，我的本事也没有多高深。

　　我终于还是换了招牌，游走在古桓镇。

　　说来也奇怪，古桓镇随从外看起来妖气弥漫，可是真真的走进来了，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差一点就让那些道行浅些的打道回府了。这说的当然不是我，我是谁，我是余香的弟子。

　　我把招牌竖起来，悠哉悠哉的坐在包子铺的对面，等着差事上门，一百九十九金，哼，让你们捡了便宜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镇里的人没听说过余香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这干坐了一上午，也没有半个人来光顾我，耐心正是磨没了的时候，古藤那家伙却又冒了出来，真是十分不巧，看着他那笑意盈盈，衣冠禽兽的模样，我立刻决定还是继续坐着等吧。

　　“一百九十九金，嗯，真是降了价呢。”古藤走到我身边坐下，调侃道。我毫不留情的伸出手给了他一记栗子，诶，可惜让他躲了去。“你赶紧起开，别打扰我做生意，人家看到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还相信我是余香的弟子啊。”我没好气道。古藤笑笑，塞给我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踏下生风的去了。我顿觉心头一热，但马上王府千金几个大字就闪在了眼前，当下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我怎么如此多情，再忍不住胡乱表白，也许古藤也会像余香一样离开我了。

　　“这位大师，大师，大师，这位大师。。。”怔忪间，我的第一单生意终于上门了。我急忙咧开嘴巴给了个无比亲切的笑容，眼前这个店小二模样的却吓得退开了几步。“这。。。。这位大师，您没事吧？”店小二指着我的脸问，我这才意识到脸上有一坨鸟屎。。好吧，他被吓到也是可以原谅的，虽然我花容月貌，可是正常人谁会顶着坨鸟屎傻笑，而且，手里还拿着两个肉包。。。我忙正色道：“小哥莫要惊慌，我在保养皮肤。”此话一出，店小二神色更加怪异了，我还打算解释，他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孙府管家有请。”我只好叹口气，把包子塞进衣兜，一甩招牌，大踏步走上前。

　　走进一家酒楼，旁边的巷子，我终于看到了【孙府管家】，一个长得很管家的管家。管家一见我，便朝店小二招了招手，我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不是请我的么，却见他掏出五十两银子给了店小二并示意他可以走了。我了然于心的点头，恰对上管家的眼光，我还没开口，管家就说：“大师见谅，孙府不希望有风言风语，您且跟我从这里前往孙府。”我体谅的笑笑，跟着管家走了许多路，心想，一百九十九金真是亏了。

　　（三）

　　七绕八绕的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孙府。

　　果然，是个大户人家。

　　管家又十分客气的把我领到了一间屋子，可这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主人家的会客场所或是别的什么，不过这过来的一路都是绕这人走的倒也可以解释了。管家一边给我沏茶，一边道：“大师，请用茶。想来您一定也猜了七八分，不过还是听我给您一一道来。”我顺从地坐下，拿起茶杯喝茶，茶确实不错。管家接着道：“没错，得【病】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下的内人。三天前，夫人去山神庙祈福回来就开始有些异常举止。”我看向管家“比如。”“比如，对着镜子梳头梳到深夜，任谁喊也听不见。起初只是以为病了，寻了不知多少名医，都不见好转，倒是前些日子宋大夫指出，说，这症状像是。。像是中邪了。”管家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的打量我。我正色道：“贵夫人这几日情况如何？”“诶，我也是瞒着老爷的，你想，万一老爷知道是中了邪，我夫人岂还有活路，我们镇的规矩，邪秽之物都是要投入湖中溺毙的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先封了下人的口，把内人锁在房间里，可是。。”管家很激动，说的眼眶都红了。“可是，内人深夜就会消失不见，遍寻不着，到了白天，又好端端的躺在屋子里了，我眼看着她气色越来越差，也是没法子了才找到了您啊。”说实话，我虽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可是见着管家这般着急的情状却没有什么同情的感觉，余香那日听完我诉衷肠后不知所踪，细细想来，也许他是不满意我没有同情心，除了自己的事我可以百分百努力，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驱魔师，每次驱魔不为天下正道，只是看重钱财。谁有钱我就帮谁，没钱的大约我都没有正眼瞧过。可是余香是谁，是名满天下的大师，我这样的作为有损他的声誉，所以，他走了，兴许在他眼里，贪财小人的情爱根本不值一提。走就走吧，现在看来，还是钱比较有用，拿着钱，我再去好好劝劝那个古藤，两个人就这么过一世吧。

　　古藤，呵呵，我笑了起来。

　　“大师，您笑什么？”管家略有愠色的问道。我站起身来：“听你这么说来，贵夫人恐怕不是中邪这么简单，我看，是被妖邪之物吸了精气，而且道行不浅。不过嘛，我是余香的徒弟，想来余香的大名你也是听过的。如今这事，我也有能力处理。只是。。。。”我故意朝着管家甩了甩一百九十九金的招牌。管家会意道：“大师放心，小老儿钱还是备足了的，莫说一百九十九金，就是五百金，我也舍得，只要救的了我内人。”说着，塞了五十两黄金到我手里“这是定金，麻烦大师了。”我笑笑：“这是自然。”

　　管家领着我到了那间锁着她夫人的屋子外面，我示意管家离开，自己悄悄走到了近处，此时夜色渐浓，从窗户中就可以看见一个美妇人正坐在镜前梳头，好吧，可以理解管家如此阔气了，这样的美人儿谁舍得呢。

　　（四）

　　我利落的在指尖撒了点引魔香，在窗纸上挖了个洞，一个弹指，准确无误的把香落在了美妇身上。引魔香是余香留给我的，可以用来追踪而不会被发现。现下我要做的就是等了。

　　起初无聊，我想起兜里还有两个包子，摸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热的，想来古藤在上面施过法了。心情突然爽快不少，那就啃包子吧。

　　快子时的时候，突然刮起了风，我迷了眼，也就在那一瞬间，美妇人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疑似若有若无的异香，看来，这妖的功力不低。

　　我立刻放出灵虫，追踪引魔香而去。

　　等我翻过第三座山的时候，我对古藤竟然有了感激之情，多亏了他的两个包子，不然我哪有这体力，等会抓住那妖，非弄死他不可。终于，灵虫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口。明显的，此处异香更浓。我一边走一边在手心画符，突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刹那间，异香扑鼻，我竟觉得晕眩。“驱魔师？”一个迷惑却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言语间带着戏谑。好在我行动敏捷，迅速逃离了他的钳制。那妖却不逃，只是翘起腿，靠着山壁眯眼看我，也就裹了一件袍子，腰带散乱，露出大片胸膛，白的晃眼。我赶紧摇摇头，朝他扔出一道黄符。那妖十分轻松的就躲过了我的攻击，一瞬间竟已经在我身后再一次圈住了我。我被圈的无法动弹：“你是什么妖魔，在这里伤人性命，我可是余香的徒弟。。”那妖听到余香的大名的时候明显有短时间的脱力，我趁机逃开退到一边，严阵以待。那妖魅惑一笑，“原来是你。”这回轮到我傻了，怎么，我们以前认识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给拖了出去，我分明看到那妖在笑，脑袋瞬时炸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然后，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六）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果然看见了古藤。只不过这回古藤神色紧张不似平常。我本想安慰他说我没事，古藤就递过来一碗水，“解毒的，那香味有毒。”只说完这一句，古藤就不再说话。我顿时有种生气的感觉，闷声不吭喝完水，才问：“你认得那个妖。”古藤紧抿着唇，神色纠结，良久，才缓缓说道：“那妖叫魅凉，专吸人精气。已有千年道行。”我点点头“怪不得那么厉害，只是，他说他认识我。。。”“小余”古藤打断我“那管家夫人我已经找人送回去了，还喂了她齐云草，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魅凉擅长魅惑人心，若是她自己沉溺，到头来还是会死在魅凉手里。”古藤倏地拉起我的手“小余，你斗不过他的，拿了管家的酬金，就不要再插手这事了。”我一下受宠若惊，古藤还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就好像，我是他的那个人。可是，我并不能放手，越是不让我知道，我越是要探个究竟。我道：“古藤，我不能答应你。”我挣脱古藤的手，站起来背对着他“你看，我没有名字，只是叫小余，那不过是因为余香姓余。可是魅凉那妖说认识我，比起钱财，我更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死不死什么的，到没有那么重要。”我转过身来，看进古藤的眼睛“至于你，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说喜欢你你又不接受，你还有王府千金，我这个人，很容易动情，谁对我好点就忍不住要表真心了，不过你和余香不一样，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了。”古藤眼波浮动，刚要开口，我急忙道：“你不要打断我，你让我说完。我这个人，自私自利，余香不要我，大约也是因为这样。你说魅凉有千年道行，必是你比不了的。我难得无私一回，所以，你不要管我了。”我说的大义凛然，眼泪却不争气的簌簌的落。古藤动了动嘴唇，我一抹眼泪“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又是良久，古藤说：“对不起。”

　　我笑，大笑，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七）

　　再次来到孙府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异样。是那种香气。

　　管家热情满满的把我迎进了屋里，此时那美妇也恢复了不少，笑意盈盈的给我斟茶，谢我的救命之恩。我顺从的喝下茶水，我知道美妇人不会这么容易就好了，毕竟像魅凉，是很难让人放手的。只是这样正好，我就是要见到魅凉。果不其然，喝下茶水以后，我就昏厥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我在木笼里，手脚都被缚住，周遭都在喊着什么“诛妖邪！”朦胧中看见一个大湖，是了，要被溺毙，只是魅凉也该出现了吧。被投入湖中的时候，与生俱来的对水的恐惧感伴着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头又一次剧烈的疼起来，有什么记忆刷刷刷的涌出。

　　“凉儿，我余香此生，只会爱你一个”师傅，和魅凉。说这话的时候满眼柔情。

　　“凉儿，你不要怕，就算天地不容，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余香！”只见魅凉形容枯槁的朝着天空呼喊，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只是一瞬间，魅凉的魂魄四散开来，熟悉的香味充斥鼻腔，像是散尽了修为，然而并未阻止到天谴的进行，余香变成了古藤，从得道高人变成了妖魔。

　　“凉儿，你的魂魄我会一一找回，相信我。”古藤手持着奋力救回的几缕余魂，无比深情的说着。

　　“凉儿，这个女童身上附有你的一缕贪魂。。。。。”是了，想来这女童就是自己了，贪魂，难怪我如此执着于钱财，呵。

　　“凉儿，不能伤及无辜，王沁身上的魂魄一拿走就变成了行尸，不要。。”王沁，王府千金？怪不得

　　我已经放弃挣扎，此时的自己就像站在一旁，怜悯的看着这事情的原本，慢慢的，只感到那股熟悉的异香再次充满鼻腔，我被迫又睁开眼睛，看见了魅凉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我笑了。

　　所以魅凉吻下来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荒唐。

　　原来我活了这久，所享受的全部温暖，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如此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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