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悠悠吟

　　“嘀嗒——嘀嗒——”
　　水滴在地上，格外的清晰，余音回荡耳畔才提醒了我，还活着，还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呵，生不如死的活着。
　　不远处飘来一阵淡雅的香，并不浓烈，却在这血腥的地方格外清晰，随着香味越来越浓，一阵脚步声也渐进，这沉稳的步伐，即使一片漆黑我也知晓这人是谁。
　　须臾，他停在我的面前。我费力地抬起头，但身子微微一动，嵌入骨中的锁链也牵引起来，大片鲜血伴着疼痛源源不断的浸透身体，多么狼狈，多么肮脏。
　　我闷哼一声，又垂下了头，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那人淡然如水的声音响起：“白沅，你可识得我是谁？”
　　我怎会不识得你？你便是挫骨扬灰，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怨恨，愤怒，不甘，前尘往事如同梦魇挥之不去，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每日的痛苦蚀身，都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为何偏偏是你？一剑了结了我多好，为何让我如此苟且的活着。这样狼狈的在你眼前。
　　满腹怨愤，充斥着胸膛，恨不得倾泻而出，我多想睁开双眼，厉声质问着他，我可曾有对不起你？为何这般负我还不够，非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磕动干裂的唇瓣，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目再不能见天日，口中也不能吐出一字，我靠着仅有的灵识去苟延残喘。
　　一只沁着丝丝凉意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指尖划过我的耳廓，将那屡因血液黏在我脸上的发撩到耳后，这个动作做得无比熟练，这个动作，他对我曾做了千遍万遍。
　　“痛苦吧，你可知，你杀了方婳的时候我是如何痛苦，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你偿还罢了。”他收回手，像是情人间呢喃的说道。
　　我僵直着身体，但也阻止不了鲜血更加汹涌的流出。
　　方婳，这个名字再从他口中说出时，我心里狠狠地被捅上一刀。我曾天真的认为他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如同说那句无妨时，那般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了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娶我？只是为了狠狠地折磨我吗？
　　他似乎看穿我心里所想，轻笑一声，道出一句你猜对了。那只轻柔的手又划过我的脸颊，突然力道发狠，捏着我的下颚，强迫我直视着他。
　　真是可笑，我如今不过一个瞎子，就算他眼神恨不得将我凌迟，我也看不见。
　　许久，下颚的疼痛已经让我麻木，他松开了手，那宛如三月春雪的声音又响在耳畔：“不过不要紧，以后便不会这般痛苦了，我今日，也是来给你一个了结的。”
　　布料擦动的声音，我知道，他在擦拭他白净修长的双手，这样肮脏的我，连我都要嫌弃，更何况是那般恨我的他。
　　我依然一动不动的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我早该料到的不是吗，每晚躺在我身边的人，又是多少次恨不得趁我毫无防备之时杀了我。我一颗心早已跌落谷底，变得麻木不仁，直至剑气呼啸，贯入长虹，不带一丝犹豫地冰冷剑刃没入我的胸膛。
　　多疼，多痛，多恨，可我为何有一丝解脱？
　　意识渐渐涣散，过往的种种都如同过眼云烟般飘散，我赢了方婳，也输给了方婳。
　　“沅儿，你下葬之日，便是我和方婳成婚之时，你说，可好？”
　　那清风月明的声音说出口，却比那剧毒的曼陀罗还要毒上几分，我骤然睁开双眼，心底累积的怨恨喷薄而出，眼里似乎有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灼伤的疼痛如同洪水般袭来，怎样都倾泻不掉。我只感觉一丝清凉的液体划过脸，是泪吧。
　　“血中带泪，白沅，你当真是恨我深入骨髓。”
　　原来如此，血泪血泪，血中含泪，我竟是为他伤情到如此地步了吗？
　　我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宛如鬼魅嚎叫，身上锁链应声而断，镇妖塔红光大镇，随后轰然倒塌。诛仙柱霎时间断成两截，一半压碎了锁妖门，另一半直直砸在我的身上，身上碎裂的痛楚袭来，使我动弹不得。塔内魑魅魍魉纷纷乱窜，镇妖□□溃，众多妖气破了封印，红日当空，天生妖像。
　　伏魔石的残骸碎在我眼前，下身硬生生被砸断了，我应当哭才是，为何笑声不绝？眼前一片黑暗缓缓褪去，我抬起眼睑，看着渡步走来的男子，白纱曳地，纵然这里血流成河，他依然纤尘不染。我拼尽一切力气，抬头望向他，说出白沅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你……可知……我……从……不悔……”
　　就算你我之间的情爱不过是我空想出来的一场镜花水月，我也从未悔过。哎，白沅啊白沅，你当真是没骨气，都要死了，竟然又贪恋起他给你的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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