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故事

　　第五十九章
　　阔别两年的北京，我回来了！
　　飞机在北京上空，透过舷窗望向地面，晓雪就已经泪眼婆娑了。
　　回想当年，踏出国门的时候，曾有多少种衣锦还乡的想象，可是从没有过一种设想是像如今这样，带个日本女婿回来。
　　回来之前，她都没敢和父母细说，只是说她结婚了，带日本籍先生回家见父母。
　　爸爸开始有些愤怒：“结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先斩后奏！而且还是个日本人！”
　　妈妈后来是既高兴又担心，问她细节，她都只是一带而过：“带回去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随着飞机徐徐降落，晓雪和拓海的心情都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拓海忐忑不安地频频喝水，晓雪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他们本来是定了住旅馆的。晓雪想着自己家里的三室一厅实在不大，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还有侄子各住一间，他们回去实在住不下。再说拓海也一定不适应家里的环境。
　　可是当他们到家一看，发现侄子的床已经搬到了哥嫂房间，爸妈把大间腾出来给他们，还给他们装了一个窗式空调。晓雪也就不好再推辞，劝说拓海住在家里。
　　拓海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晓雪的家人对他非常好，他们爱屋及乌的态度让他颇为感动。而他那不是很标准的中文又让他们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九十年代初，国内要想买到进口电器，是需要用外汇卷，到出国人员服务部买的。每个出国回来的人，按出国时间长短，有几大件几小件免税商品可以买。大件一般指电视机，洗衣机，空调和冰箱之类的，小件是微波炉，相机，录像机和录音机之类的。
　　晓雪一到家，第二天就带哥嫂去出国人员服务部买东西。
　　晓雪用自己的护照给爸妈买了一台新型大屏电视，给哥哥嫂嫂买了空调，微波炉和照相机，嫂子还羞嗒嗒地说想给自己娘家爸妈也买一台新的大电视，她出钱，结果晓雪也给她买了。这让拓海很是吃惊和不解。
　　晚上，他问晓雪：“晓雪呀，电视，相机微波炉这些不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吗？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呢？还有，为什么你要给父母哥哥他们买那么多东西？他们为什么都不出钱呢？”
　　晓雪理所当然的说：“因为这些东西中国以前都没有，也都是这几年刚刚才有的，我出国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微波炉怎么用，因为从来没见过。我不给他们买，他们哪有钱买呀！”
　　“哦！我很不理解哈！在日本，兄弟姐妹大家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除非有什么急事，大家会互相帮一下，这种生活用品也要别人给买，实在是奇怪！”拓海啧啧称奇地说。“再说，晓雪在日本节衣缩食的，什么都舍不得买，对家人好大方呀！那个，你嫂子爸妈买的那个大电视机，我在日本都没见过，最新款吧？他们真有眼光！”拓海嘟囔了一句。
　　他的语气让晓雪颇有些不悦，她坐起来，看着拓海问：“拓海，你不愿意给我父母买东西吗？”
　　拓海感到了她的不悦，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有些不解，你们中国姑娘嫁人了还要给父母买东西，还买这么多。有点奇怪而已。我们自己的电视都没有你买给他们的大呢！”
　　“拓海，你不知道，我父母为了让我出国读书花了多少钱！哥哥结婚的钱都拿给我用了，爸爸妈妈养老的钱也用了。。。”晓雪黯然神伤地说。“我能给他们什么？他们生病了，我不在身边，他们住院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点钱，给他们买点他们想要的东西。。。”她越说越伤心。
　　“对不起晓雪，我不是不想买，只是觉得很不理解，跟日本不一样而已！”拓海急急地解释。
　　晓雪躺下，背对着他，倔强地轻声说：“这些钱我回去都还给你！”
　　拓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虽然有一点点的不愉快，但是，第二天，晓雪还是带着拓海开启了北京三日游的行程。
　　长城，天安门，故宫，前门，王府井都不必说，晓雪还心血来潮地带拓海去坐北京地铁。
　　两年没有回来的晓雪觉得北京地铁变化很多，一进地铁口就发现有很多商家的大型广告海报。有服装的，有吃的，还有教学用品的，应有尽有，虽然没有日本地铁的多，但也很像了。
　　拓海却是很不习惯地铁里空调不足这件事，他热点有些晕。
　　他们坐地铁来到王府井站，出来的时候，晓雪忽然被一则大型广告吸引住，那上面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穿着一件品牌大衣，歪戴礼帽挡住半张脸，表情阴郁而忧伤，看着脚下。晓雪莫名的觉得那人很眼熟，再想转身好好看看，拓海赶上来，挡在她身侧，搂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转头，他们随着人流脚不点地的出了站。
　　“拓海，刚刚那个。。。”晓雪本来想说那个海报上的人很像武嘉枫，但她咽了回去。
　　“你是想说，刚刚那个广告画嘛？很像武桑对吧？我也觉得呢！不过我注意了一下，那人叫武田真人。”拓海看似不经意地说。
　　“哦”晓雪轻声应着，“我都没看清楚。。。”
　　俩人都不再说话了。
　　之后，拓海不知为何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话也少了。问他，他只说热的说不动话。
　　第四天中午的飞机，妈妈恋恋不舍地拉着晓雪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本来哥嫂和父母都要送他们去机场，但是被晓雪拒绝了，她很怕那种生离死别般的感觉。
　　在机场，晓雪又看到了那副广告，这次她仔细看了看名字，果然是叫武田真人，因为模特角度的关系，她看不太清他的脸，但那身形真的太像武了！
　　起初拓海还想挡一挡，后来发现机场里，武田真人的这幅大海报简直太多了，他也就直接放弃了。
　　好在晓雪没有戴眼镜，由于北京干燥的天气，她无法戴隐形眼镜，所以也并没有看得很真切，拓海一个劲儿地催晓雪到候机大厅去，因为他觉得那里会没有海报。
　　回到日本后，晓雪好一阵子的不适。每天醒来，她会不知身在何处，她会恍惚地听到妈妈叫她吃早饭的声音，仿佛会闻糖油饼的香味，还有爸爸说：“我的二小姐，中午想吃什么菜呀？”。。。
　　在国内四天的吃喝玩乐，主要的项目首当其冲的就是吃。回到日本，又要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她天天苦着脸跟拓海诉苦：“好想吃烤鸭呀！炸酱面也行呀！”
　　拓海则说：“中华料理好吃是好吃，可是，天天这么油腻，这肠子也受不了呀！”的确，拓海在最后一天肠胃已经开始不适了。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继续着。一晃进入深秋，晓雪的工作又开始忙碌起来，美国那边的合作单位经常派人过来，虽然有专职翻译陪同，但是，晓雪时常还要作为项目小组的翻译陪客人。年底，她还有certificate的考试，这让她又进入了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生活模式。
　　拓海自中国回来后，情绪似乎有些变化，经常会神不守舍，而且一改以往的温文尔雅的风格，在公司，有时因为一点小事，甚至会发火。和晓雪□□时也总是会问：“晓雪，你爱我吗？说你爱我！你要爱我呀！”
　　的确，晓雪似乎真的是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她常常的回答都是：“嗯嗯，当然！”
　　拓海好像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只是像祥林嫂似的，不断地重复问这句话。
　　深秋，树叶又黄了，枫叶又红了，愁煞人的秋风秋雨，让街道上满是零落的枯叶，石板路湿漉漉的，晓雪的高跟鞋“哒哒，哒哒”地在路上响着，清冽的风轻轻拂过，她不禁拉了拉领子。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一天又这么匆匆过去。
　　打开家门，“我回来了！”她说了一句，正换拖鞋，听到拓海应了一声，然后是匆匆关上电视的声音，她很奇怪，往日拓海都是应她一声，接着看电视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走进客厅，拓海有些神色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额头甚至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晓雪关切地问：“拓海没事吧！怎么出这么多汗？发烧吗？”伸手去摸他的头。
　　拓海下意识地避开，径自走向卫生间。留下一脸错愕的晓雪。
　　片刻，他又急步返回，看着晓雪，幽幽地问：“晓雪，你可还爱我？”
　　晓雪被他闹得很无奈：“当然！”她起身想去倒一杯水喝。
　　拓海忽然一把将她入怀，疯狂地吻她，用力之猛烈，让晓雪几乎窒息。然后他不管不顾地撕扯她的衣服，裙子，用力地吻着她的脸，她的颈，她的胸，她的每一寸肌肤，狂风暴雨般的交合，让晓雪都来不及说No。
　　之后的日子就是这种暴风雨的重复，以至于晓雪不得不每天用很重的粉底霜或者遮盖霜来遮盖颈项间，耳后或是腿上的淤青和伤痕。
　　晓雪感觉到拓海的变化，她尽量温存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工作不顺心，是不是跟同事关系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可是他总是回避不谈。晓雪只好以要复习考试为由，搬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
　　圣诞节快到了，到处张灯结彩的一派节日的景象。这天晓雪下班早了点，拓海说下班后有饭局，回家会很晚，于是晓雪也就乐得在外面吃个饭，逛逛街。
　　很久没有逛街了，平时忙碌工作，周末又要复习考试，有时间的时候，拓海也以各种理由不让她逛街，最近的拓海真是怪兮兮的，她想。
　　逛到男装部，她又看到了武田真人的那副广告，“这个人看来出名了，连日本都有这广告呀！”晓雪心想。今天她戴了隐形眼镜，看得真切，这个人除了发型和满脸的胡子，真是太像武嘉枫了，特别是鼻子的轮廓。
　　一想到武嘉枫，晓雪的心就一下一下地疼。她用力摇摇头，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可笑，阿枫怎么可能当模特，他现在大概已经回马来去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了吧！
　　她问售货员有没有广告上的那件外套，她想买给拓海，当作圣诞礼物。
　　来到一楼的化妆品柜台，她先给自己买了一些护肤品和口红，正准备离开，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古龙香水味道，那是武喜欢用的Bvlgari宝格丽蓝茶古龙香水的味道。她心里不由得一颤，停下脚步，一个很帅的小伙子正在推销男士香水。
　　晓雪拿过那张小小的沾有香水的纸片，闭上眼睛轻轻地闻着。淡淡的，有一点点薰衣草的香味，不张扬，温润而舒缓。对的，这是武嘉枫身上特有的味道，每次她依偎在他怀里都能够安安稳稳地睡着，后来武告诉她，可能是这款古龙水有薰衣草的原因，能让人静心安神，有助睡眠。
　　晓雪闻着闻着，仿佛又进入了武那温暖的怀抱，不由得有些晕眩。
　　“女士，女士！”帅哥售货员轻声唤道：“您喜欢这款古龙水吗？这是今年圣诞限量版，买一瓶送给你丈夫，这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他热情地介绍道。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拓海还没回来，把大衣和香水都用漂亮的包装纸包好，放进柜子，晓雪准备给拓海一个惊喜。
　　“他最近工作一定不太顺心！”这样想着，她在站前商店街上的一家旅行社订了新年箱根的温泉旅馆，三天两夜，虽然这个时间有点贵，但是，她想让拓海放松放松，希望可以让他缓解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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