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生告白

作者: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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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婻


      1.沉入幻里
      聂泱三岁那年,跟了她小姨。
      她从不让聂泱叫她小姨,遵照她的意愿,聂泱开始直呼其名。在刚发展起来的中国,在她的小城,小姨就是个异教徒。父母死于不甘贫穷的征途,在外出务工的潮流中,他们也急匆匆收拾行囊奔向大城市的梦想。
      父母出事的时间早到,聂泱还来不及对他们产生印象,在唯一一张她出生不久时拍的黑白版全家福中,她发现一家人都体型瘦削得相似,是那种如半夜行走僵尸般的瘦。母亲俨然麦色皮肤,眼窝深陷,嘴唇紧抿,穿着颜色不明的衣物,裹着头巾。相比而言,黑白照上的父亲显得极白,眼窝也像母亲般深陷,脸颊两侧的颧骨高高耸起,配合着深陷的眼窝,父亲像个知识分子似的带着眼镜,两人没有面露喜色,女儿出生并没有带来喜悦。后来断断续续地从别人那里也得知,父亲早年辗转在外地学习过建筑学的知识。容易看出,这是夫妻二人抛下家人信心满满奔向大城市的原因之一。
      花婻的房子是一个一眼观到全貌的大通间,她并不做饭。天花板上盘踞着一根黑色粗大的电线,末端是一颗偌大的白炽灯,花婻在上面裹了一层油纸做成的灯罩,整个房间充斥着昏黄油腻的光。水泥的四壁和地板,简单桌椅,只有一个放满书的书架子和架子上面带锁的箱子花婻每天都仔细打理。
      作为孤女被花婻收养,弱小的身体每次被花婻抱在怀里哭泣,聂泱惊惧不安。花婻经常哭,不明所以地哭,还要把尖瘦的下巴戳进聂泱蓬乱的头发里,闭着眼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喃喃自语。花婻翕合的嘴带动下巴一下一下戳着聂泱的头皮,生疼的触感会让聂泱放声大哭。
      开始的一年里白天花婻出去做工,穿白色衬衫军绿色旧外套,黑色长裤。一回家,花婻就会涂上红色口红,描眉勾眼,换上旧式风格长旗袍,看着镜子或者抱着聂泱哭泣,直到一脸的妆容都糊了。
      聂泱每天独自在家等待花婻归来,涂鸦画画、识字,最初的字花婻闲时教她,出乎意料,聂泱对于文字有一种难得的平静,乐于学习,不偷懒不哭闹。
      屋子里偶尔会出现一个年纪和花婻差不多的女子,对着聂泱宠溺地笑,带新奇的东西给她。在初次听见聂泱开口直呼花婻时,她笑了,隐匿着惊讶,再配上肆意温和的笑:“婻,这像你的风格。”
      聂泱总是对着那女子笑,在那笑之后就一声不响地看着两个女子拥吻在一起,自然又炽烈,两个同样细瘦的腰肢紧紧贴着。聂泱觉得一切轻柔缓慢,真实而又虚无。在小房子圈起来的世界里,聂泱接受花婻幻化过得世界形象。花婻是个同性恋者,聂泱也当然意识不到。
      中国社会发生剧变,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跟着在服装厂做女工的花婻,聂泱吃穿用度都有所改变,唯唯住的地方一点都没有变,保持着破败的整洁。

      2.独裁者
      纵然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但足够安宁。这个宁静地伫立着的旧巷子,有它与世无争的喜悦。聂泱估计过邻里的关系,于是花婻就被划到不合群的那一方,因为她从未看见花婻去串过门或者有人来家里闲聊。那时候喇叭裤开始流行,邻居家的李婶儿就开始武装起来:蝙蝠衫,喇叭裤和尖细头的高跟鞋。每天昂首挺胸,走进走出高跟鞋踩得蹬蹬响,花婻一点不为所动,穿白衬衫或者工装裤,简单朴素。抑或这是一种不顺应潮流的格格不入,聂泱觉得花婻像是走不出一个灰白单调的世界,那个由暴烈的沉默组成的世界,又好像是不愿走出来。面对日渐繁复庞大的生活百态,花婻一直有洒脱到极致的温和。
      这种温和表现在,她可以明晃晃毫不避讳地把女子带到家里来,从不撒谎说只是朋友。不否认更不在意。这种温和又营造了一种从不言明的威严,在那个家里她就是独裁者,她的意志和守护不允许一丝亵渎。
      十五世纪一个威尼斯为了防止自己外出经商时妻子出去鬼混,就冥思苦想发明了一种让妻子难以行走的鞋子,就是后来的高跟鞋。谁曾想,高跟鞋却让妻子更加身姿曼妙、惹人垂爱。于是高跟鞋开始风靡,流行了几百年。
      花婻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个故事,面无表情潜伏着一点忧伤。聂泱双手托着脸仔细地听完,露出为难又同情的表情:“商人为什么在偷走妻子的所有鞋的时候又费心发明一种鞋给妻子呢,不给她鞋,她就不能出去了呀!”
      看着聂泱认真的脸,花婻露出笑容:“那些久远的故事在今天看来缺乏逻辑无厘头,夸大到可爱,可就是这种小孩子一样简单烂漫让人艳羡又向往啊......”
      花婻拥有一双高跟鞋,却不似这个时候女人们穿的那种流行的样式。它有着略圆的鞋头,流畅优美的曲线锃亮的漆皮以及细长亮红的鞋跟。可是,花婻从不会把这一双漂亮的高跟鞋穿出去,只是偶尔拿出来细细地拂去灰尘再放回去。“否则,肯定会招来羡慕!”聂泱这样想。
      这样的话只是想想罢了,绝不敢说出口。在一个话头没有理所当然被花婻挑起之前,聂泱绝不敢随心所欲轻而易举的谈起。
      寄人篱下,作为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聂泱做到了不可以讨好,却也理所当然的收起了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实质上,花婻对聂泱很好,读过书的花婻一身的文气儿,心情好时会给聂泱讲些奇闻轶事古怪杂谈,逗得聂泱瞪大眼睛惊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每当花婻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聂泱也得配合着黑着脸,不能有什么额外搞笑的事情。一颦一笑,一唉一叹都要遵照花婻的意志,而这一切都默默进行,不言说却明明白白。

      3.小学
      六岁,花婻送聂泱去附近的小学上学。第一天,花婻以一个尽心尽力的家长的形象出现在聂泱的小学校园,为聂泱准备了文具:一个崭新的绿色军挎儿,铅笔,笔盒儿,本子......
      聂泱上身粉嫩的碎花儿圆领衬衫,带着拧巴的红领巾,蓝色短裤,梳整齐了一头短发,双手抓着包带儿,笑的时候露出幼小整齐的牙齿。花婻默默地看着她,感到欣慰。吵吵嚷嚷的人群,有孩子有父母,大致都开心地笑容满面,但仔细看却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又细微的不同。上学这件事开启了聂泱的新纪元,对小孩子来说,校园是个既新奇又让人瑟缩的地方。仅仅是这新奇足够引发欣喜。聂泱也不例外,乌泱泱的人群,震天的吵,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大概聂泱经历最难以忘记的是三岁那年,父母出事。父亲的弟弟聂泱的叔叔一家来奶奶家拿主意,一家人悲天叹地又悲悯地看着聂泱那时的情景算是最热闹的,当时,一家人包括花婻发生激烈的争吵。后来,花婻一声不响地把聂泱带回家了。聂泱后来再也没见过叔叔婶婶还有奶奶。稳定的生活打破了,世界破碎了,重新把它组合起来的是花婻。
      恍惚间,聂泱觉得,花婻眼里噙了泪水,只不过眨眼功夫就消失了。
      初到小学的课堂,学习拼音汉字,聂泱都脱颖而出,比起那些学前疯玩儿的孩子,聂泱已经识得不少汉字,可以开始初步的阅读。每每这时候老师放心聂泱,鼓励地摸摸她的头,欣慰地笑笑。之后聂泱爱上了学校的生活,有了小伙伴,每天可以玩各种小游戏,跳绳儿,打沙包,玩的脸颊通红,爽快地大笑。这样的晴天般美好的时间衬得在家的空气有些压抑。
      有时候聂泱不愿意回家,就一直等到和小伙伴儿在学校做完作业,再慢悠悠晃回家。多么快活啊,渐渐习惯的生活,欢笑玩闹让聂泱认识了男孩儿展展。展展是聂泱的后座,多动症般的抓抓聂泱的衣领,拿笔戳戳聂泱的头,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
      花婻不会太早回家,等厂里下班还得去食堂把两人的晚饭提回来。聂泱同花婻一起养成了对味觉享受的低要求,只求肚子的饱和感。
      阳光格外好,初夏的校园,学生的白色校服和白色球鞋自成一道清凉爽快的风景线。女孩子大都扎了长短不一的双马尾或者麻花辫,还有人在细细梳理过的头发上别一个大大的卡子,清新靓丽。
      聂泱想,要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4.织姐
      在聂泱来之后的几年里,花婻已经变得情绪稳定,不会无端疯狂或者沉默,那些“奇装异服”也被妥善收好。周末有休息时间时,花婻会带着聂泱到郊区去,在一望无边的麦田里沿着田埂穿梭,累了就倒在绿草地上呼呼喘气,聂泱觉得花婻比以前快活了,可这究竟是不是幻觉呢。
      那个女子常常会来家里做客,对了,聂泱后来的知道她叫林织月。花婻叫她织姐,聂泱随着花婻也喊她织姐。
      织姐说她喜欢这样的称呼,好喜欢来这里。她那时的神情就好像来到了奇异的世界,在这里她才能舒缓松弛。
      花婻说,织姐是她以前的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两人相识已经十几年,却是在近几年才熟起来,是织姐把差点溺亡的自己拉上岸。
      聂泱就真的以为花婻曾经出过溺水事故。
      有时候在和展展一起回家的路上碰上织姐,织姐就停下来看着聂泱走过去,眼神里尽是些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究竟是不是笑。也许不是,因为每当聂泱看见这眼神就会有奇怪的电流穿过全身,这令聂泱厌恶透了这个时候的织姐。

      5.破败的房子
      聂泱渐渐长大,身形不出意料地消瘦。皮肤算不上白皙,却很光滑,眼睛周边淡淡的咖色,再慢慢过渡到脸庞的颜色,像是睫毛产生的阴影。始终如一地削着干净利索的短发。小小的年纪脸已经长开了,透出似是而非的成熟感。又或者如一个意外的作品,差点就被当成败笔丢掉。美丽就在于此。
      那是一个下午,聂泱放学回家发现花婻已经在家里了,同时,织姐也在。她们两人就那样定定地坐着,不说话冷着脸。织姐一看见聂泱就提起手提包抚了抚衣襟就走了,脚步越走越稳。
      聂泱转头看了看花婻,没有出声,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架边开始掏书。
      花婻这时叹了口气,眼睛盯着聂泱的背影有气无力地说:“小泱,如果我们逼不得已要离开这里,你舍得吗?”
      聂泱听完,那些昔日在学校的玩闹时光一股脑儿喷涌而出,忙问,“去哪儿?”
      花婻不答,却是在自言自语似得说“也是,你怎么会舍不得这个房子啊,就算不舍,也不会是这个破烂的房子。”
      自暴自弃似得花婻一直在念叨着“破败的房子”和一个外文的名字Yava.这些越发使聂泱感到深深的不安,好像那年那个精神时而错乱的花婻又回来了。晚上和第二天早上花婻都没有出门,晚饭都是吃的现成的食物,草草地收拾后就躺在床上闭眼凝神。聂泱一直想再问问花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却在看见花婻涣散的眼神后放弃。深夜,聂泱轻手轻脚走过来替花婻盖被子,眼神意外落在花婻铁质的床头,最左边的铁条外侧刻着一个外文单词“Yava”,斜斜的字体,弯曲的线条流畅优美。聂泱头一次细细观察起这张一直就在的大床,它的床头是十几条竖直的铁条组成的,长短不一,通体深沉黑色,也有好几处生锈的地方露出棕色铁锈。床身很大却不是很长,近似于正方形。看着看着似乎这床是个什么奇怪的格格不入的东西了,“也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聂泱摇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晃回来。
      确定花婻睡熟了之后,聂泱走到墙角帘子围住的浴缸,这是近期花婻和织姐花了很大的精力安装的,花了不少钱。聂泱开始调试水温,脱衣沐浴,感受水的清凉触感,一天中最松快的片刻时间。

      6.只是刚巧爱上你
      花婻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奇怪,时常神情木然行动迟缓,隔三差五的请假。聂泱发现,织姐自从上次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聂泱笃定两人之间出事了。
      趁着周末花婻不在家,聂泱在屋子里翻找,不经努力就找到了一封织姐给花婻写的信。
      婻:
      我已经几次劝你离开,深圳那个地方已经发展起来很繁华,开的工厂是这里的十倍多,我也知道你不喜欢繁华,可是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跳出这个小地方,而我已经给我俩找好了比现在好的多的工作,托关系给小泱找好了学校。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我们这几年的感情于你,真的一无是处吗婻,你真的只是把我当一个替代品一个治愈你伤口的药物吧。
      你说你怕聂泱转学会不习惯,你让我信吗?你到底是舍不得聂泱受苦还是只是放不下你那个破房子,Yava
      最后一次:林织月
      3月24日
      聂泱合上信,心情复杂。
      聂泱渐渐在脑子里刻画出来一个叫“Yava”的异族女子,她肯定有白皙的脸庞,卷曲的长发恰能勾出脸的轮廓,深邃的瞳孔,沉着的目光------那也不一定,她或许时而也爱玩笑,只挑起一边的嘴角像个男子一样痞气地笑。她有指节分明修长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笔或一支轻缓燃烧的女式烟卷......
      那个渐渐露出端倪的叫做Yava的让花婻放不下的女子啊,究竟多么饱含深情,在那些久远发黄的年代里笑而不语的吸引,这般强大到让花婻把对她的坚守维持数年。聂泱抬头看了看书架顶上的盒子,又望了望衣柜,那里面有花婻精心收拾起来的那双红色高跟鞋,不出意外的话那双鞋也是那个叫Yava的。
      花婻跟着织姐这几年,一天天情绪逐渐稳定,这一切聂泱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聂泱和花婻相依为命,理解她的难处,也庆幸织姐能出现在她们的世界里。聂泱也不是不知道外界的流言,巷子口那些男人看着她们两个人时戏谑的眼光,甚至有时候朝着她们的方向吐口水再边摸着嘴角边笑。聂泱也已经学会对这些充耳不闻,因为至少学校的氛围算一片和气,没有流言没有侮辱,更加不会升级到对性向的考虑。
      织姐强悍啊,没有人能够在她面前放肆,男人也不敢。曾经就有一次一个醉眼惺忪的中年男子在家门口死命拉扯花婻,并试图闯进家里去,受到花婻抵抗后,那个男子污言秽语喷向花婻,“别以为你这个变态的婊子和那些进进出出的女人整天搞些什么,咱们也算半个邻居了,对你早有耳闻啊,倒想知道你们女人怎么干的,啊?哈哈......”聂泱满脸通红,但也拉不住这个满身酒气满脸横肉的男人粘热的手和污秽的酒气一点点亵渎花婻----聂泱的精神支柱被蛮横地侵蚀。花婻抵着大门,手脚并用地推着男人,嗓子里嘶哑地发出无奈的声音,近乎绝望的呜咽。
      刚巧,织姐提着购物纸袋子出现了,拾起门口半块板砖就朝男人脑门砸下去,男人轰然倒在地上,伸手摸着脑袋上黏糊糊的血迹,眼睛聚焦瞪着织姐,织姐转身从购物袋取出新买的菜刀,踢了那男人一脚,瘪嘴笑出了声,表情依然愤怒:“你他娘的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啊,这刀就在这里用了,我们同归于尽。”
      男人由于恐惧脸上的肉瞬间松下来,眼睛里布满惊恐,忙双手抱头连滚带爬跑远了。聂泱心提到了嗓子眼,织姐要杀人的架势像真的一样。
      花婻带着哭腔说:“我和小泱平时又不做饭,你买菜刀做什么?”说完又扯着苍白的嘴唇笑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地颤抖起来。聂泱搀紧了花婻的胳膊。织姐上前一把搂住花婻瘦弱的身躯,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欢天喜地地说自己也喜欢上做饭了,不止买了菜刀.......
      走进屋子,扶着花婻坐到床上,聂泱替花婻倒了杯热水。织姐轻轻吻了吻花婻额前汗水浸湿的碎发,眼角泌出断断续续的泪水,说:“老天注定我们是这样的人,婻,我好心疼你。”
      花婻苍弱无力的声音反过来安慰织姐:“没关系的,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我......习惯了......”
      我只是刚巧爱上了你,你刚巧和我同性,但我不是水库,无法阻止这爱的发生,它是海洋般的泛滥。
      后来,聂泱也知道织姐的家庭背景也算好的,父亲年轻时也是解放军,参加过著名战役,后在区政府当官,织姐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也很开明,不随意贬低自己,也正因为这个和家里闹僵,独自在外谋生。

      7.织姐走了
      无论如何,花婻敏感脆弱但很温柔,对自己这个亲戚仁至义尽。织姐热情洋溢很有责任感,对自己这个没有半点血缘的人也关怀备至。如果这样的组合是一个家庭,聂泱也照样感到温暖。
      可是事实是织姐走了,带着对自己的怀疑和对花婻这份感情的失望走了。聂泱不怀疑,花婻肯定爱着织姐的。只是现在情况越来越糟。
      聂泱不清楚花婻和Yava的故事,她们的刻骨铭心只有花婻和这个两人的房子知道。但是聂泱知道,织姐才是花婻的现实,并且,她不能失去这个相伴了数年的恋人。
      聂泱开始在花婻情绪好的时候旁敲侧击地劝花婻可以去深圳看看,自己并不重要,甚至可以独自留在这里生活。花婻依然不为所动,她说,如果林织月真的爱她的话,也可以为自己留在这里,而不是硬要她和她一起去深圳。
      聂泱发现,花婻时而摩挲这相册子里一张张合影独影暗自哭泣、傻笑。抑或者站在小院的厨房里一动不动,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织姐慢慢配置齐全的,织姐经常做饭研究自己新学的菜品,经常散着氤氲的气、暖黄的光和诱人的饭菜香。
      甚至院子里鲜活的一草一木都是织姐打理的,代表着织姐曾在这里的生活痕迹,和织姐本人一样活力四射,可是......花婻只喜欢屋子里渐渐腐朽的盒子瓶瓶罐罐,收拾齐整的淡淡哀伤。
      聂泱说:“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介意你们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我已经接受了,我爱你花婻,因为我感谢你,在我差点成为孤儿的时候给我一个家。我希望你快乐,你和织姐一起去深圳吧。不要总是把过去填在心里,太沉了。你该快乐。”

      8.不离开
      花婻终于发狂了,病症复发了,曾经那个聂泱不知道叫“抑郁症”的病吞噬了花婻,她再也扛不住了。
      极度的沉默或者狂烈的咆哮,花婻近乎癫狂的状态已经无法工作,聂泱也开始请假在家里照顾花婻的起居。
      花婻糊涂起来,胡言乱语地把聂泱带给的经济压力夸大,添油加醋讲出来,甚至织姐在她嘴里也成了“婊子”。聂泱尽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一天花婻整个人软了下来,流着泪絮叨地说,我就是离不开这里,我离不开,怎么了。
      聂泱说,小姨,对不起,可是我能理解你,你是我的亲人啊。
      花婻转头狂笑,眼白翻出来,表情恐怖,突然撕着聂泱的领口,开始扒聂泱的衣服,聂泱吓坏了,大叫着“小姨你干什么?”
      花婻继续邪笑说:“聂泱,这么多年你知道小姨是同性恋,你没恶心过没害怕过吗?啊?”聂泱彻底傻了,恐怖蔓延。花婻满意地松开手,离去。
      聂泱已是满脸泪水,不知是恐惧害怕还是对花婻的心疼,只觉得内心委屈又矛盾,噎着一块石头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后觉的花婻愧疚的想要道歉,尴尬地挥了挥手,手足无措更不知从何说起。聂泱始终面无表情,可还是想要告诉花婻:“小姨没关系,我理解你。”

      9.沉寂之美
      聂泱的厨艺也大有长进,一些简单的绿菜叶和现成的面条也能做成让花婻满意又暖胃的汤面,吃过饭,花婻走进浴室泡澡,聂泱收拾厨房,心血来潮又把房子全都打扫了一遍。困意袭来,聂泱哈欠连天地趴在花婻的床上眯起眼来,昏昏的一觉,已是午夜,睡眼朦胧的起来却发现花婻还在浴室。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弥漫全身......
      没有异常,这场死亡没有猩红的血,没有恶心的腥气,就安静得一如往常,除了浴缸那,像不加调味料用白水泡得发白的速食面一样的,花婻的尸体。令人作呕,逃跑的欲望弥深。
      就这样凌晨,聂泱仓皇逃出那个房子,沉寂的巷子让聂泱无处藏身,几度钻进死胡同。聂泱自己从来没有走过夜路。再熟悉不过的巷子开始错综复杂,盘剥着聂泱最后强撑的一点气。聂泱瘫坐在一家庭院门前,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那点沉寂之美。
      花婻意外猝死,虽已不再年轻,可她的人生并不是了无遗憾,花婻怎可心甘情愿的离去。
      哦不,或许遗留在脸上扭曲的表情是个意外,花婻终于解脱了,那个在另一个世界的Yava终于等到了花婻,花婻应该很开心。她也不再需要为两个世界做出选择了。
      来参加葬礼的织姐取下墨镜,任泪水肆意在脸上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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