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春迟

　　寒冷的气温也被节日的气氛削弱了不少，街道的橱窗玻璃上贴满了元旦打折的字样，各种各样的促销活动搞得声势浩大。
　　周末的街上比往常显得人气十足，梁穆寒一早到店里和芳姐请了半天的假，之前陪白絜逛街的时候白絜看中了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她当时觉得有些贵就没狠下心买，结果，痛心了好几天。
　　月底就是白絜的生日，梁穆寒拿着自己节省下的工资，准备趁着元旦的打折活动，把白絜喜欢的毛绒玩具买下来，给她一个惊喜。
　　白絜是梁穆寒在这座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她平时总拉着张脸，像这个世界欠她八百万一样。但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却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女孩，也许是怕受伤吧，所以，才将自己包裹起来，变得冷冰冰，变得不通人情。
　　初来这个世上的时候，我们是温和柔软的小白兔，后来我们成了懂得保护自己的老刺猬，也可能是狮子老虎什么的。
　　从来都没有在这样贵的精品店里买过东西，贫穷显得那样残酷，光是看看上面的标价都觉得，那些数字是自己攒很久才能凑整的钱，而第一次打包走一件物品，那样的感觉特别不可思议，像做梦一样。直到在街上走了很久，还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不时低着头摸摸袋子里的毛绒玩具，走着却像是连蹦带跳。
　　街道上人群拥挤，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繁多。梁穆寒站在路口和庞大的人群一起等待红绿灯，城市里往日浓绿的树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细薄的尘灰，显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对面街道上行色匆忙的人群间闪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来不及细细摸索，便很快就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街边。那女生像极了白絜，可梁穆寒却有些记不清，早晨白絜出门时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真是脑到用时方恨少，仔细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妥，那女生是和身边的男生一起的，而据梁穆寒所知，白絜不喜广交朋友，更不用说男的朋友，显然，是自己最近熬夜复习，费多了眼睛，才在街上恍恍惚惚乱认人。
　　在街上思考的太投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梁穆寒的臆想还没有结束，却突然感到手中一空，没有任何一点防备的，手中装礼物的手提袋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抢了过去，一早就知道街上的小偷猖獗，尤其是在过各种节日的时候，但没想到，自己如此的幸运，第一次买贵的东西就被小偷给盯上了。慌忙转过身去，却看到乔宇楠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刚买的礼物。乔宇楠并不见外，自顾自地打开手提袋，拿出里面可爱的毛绒玩具左右端详起来，并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的眼光可真差！”
　　“东西还给我，又不是给你买的，少瞧不起人了。”
　　“我好难过呀！”说着摆出一脸难过的表情。“原来不是送给我的，看来又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你知道月底我过生日所以打算送我礼物呢！”
　　“快到你生日了？”
　　“是啊。回家之后父母告诉我的。”
　　两个人都沉默着，话题突然就变得尴尬起来，阔别的这许多年，两人都小心地回避着，倒是特别默契“你生日，下个月几号。”
　　“26号，你会来吗？”那眼眸中迸射出的期许的目光灼烧在梁穆寒的心上，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忙避开那目光，低头踌躇着。绿灯亮起，周围的行人匆匆忙忙自二人身旁闪过，只是两个人像被定了身，直到绿灯变回红色也不曾动过。
　　她愣了足足五秒 “对了，我下午还有课，要先走了。”
　　乔宇楠浅笑着，略带一丝苦楚和凄然。他想到可能会被拒绝，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很烂的借口，只是自古以来强扭的瓜就不甜。
　　想他也是堂堂建筑系的才子一枚，长得帅又有钱还会讨女生喜欢，气死学院男生不偿命，那追他的女生更是数不过来，可他只想让眼前这个久别重逢的发小，到他的生日宴上，给他道声生日快乐，竟还让人家用这么拙略的借口给拒绝了，真是伤了个心了。
　　见眼前这个人许久都不开口说话，梁穆寒的心像铁板上的鱿鱼一样，痛苦而煎熬着，乖乖等待来自死神最后致命的宣判。
　　“要走也等绿灯亮了才能走。”
　　一口浊气从五脏六腑呼了出来，感觉整个身体轻松的不只一丁半点。是自己成功脱离尴尬的囧地了吗？等待的这一刻，仿佛过了千年之久。
　　选择终究是一件伤身又费体力的事情，往往是在两者之间选择其一，每种选择都代表了一种未知的未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大约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吧，若不用选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这一次是不用选了，那么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若人活着也总免不了要去选择，而有的时候，有得选择总好过没得选择，仁者见仁罢了。
　　绿灯亮起，周围的行人你来我往地穿行而过。
　　梁暮寒逃似的飞快跑过人行道，远离了这个不宜久留的地方，转眼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乔宇楠还站在街角，看着手中安静的手提袋，又看向梁穆寒消失的方向，露出淡淡的一抹微笑，他似乎总是这样站在原地，目送她慌乱逃走的背影。
　　梁穆寒回到寝室的时候有两个室友还在午休，白絜并没有回来。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社团，总是形色匆忙，周六日是看不到她人影的，只说是去当义工，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人。
　　梁穆寒边吃着饭盒里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边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却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具体是哪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吃过午饭，梁穆寒就要去咖啡店上班，出了校门满眼的节日氛围才让她突然想起非常重要的事情，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本要买来送给白絜的礼物还在乔宇楠那忘记拿回来。
　　“主动找他去拿吗？可乔宇楠都主动告诉自己下个月底就到他的生日了，如此的赤裸裸，没有表示怎么能行，毕竟他还是自己恩人的儿子，虽然他未必真的稀罕自己送的东西，可他要是不打算给自己了怎么办？白絜怎么办？”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心疼自己的工资。
　　一路悲痛，一脸的生无可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门心思都放在胡思乱想上了，垂着头推门而入，门撞上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和此时的自己一样，铃铛撞击门框，而自己直直地撞入一个人的怀中，有些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却在下一刻被对方伸出的手在腰侧轻轻揽进结实的胸膛，正对上一汪清澈的如同黑曜石般通亮的双眼，清新的香水味混杂着浓郁的咖啡味钻进鼻腔，不断刺激着本就已经呆滞的大脑。
　　两人之间的距离特别的近，近到梁穆寒能看到他此刻瞳孔里呈现出的自己，那一瞬的时间里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静止了，阳光弯弯绕绕潜伏在周遭，柔软安逸着，唯有彼此的心跳怦怦然颤抖着。
　　他们像是被隔绝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周围的气温迅速攀升，两片绯红映在白皙的脸颊上，一汪深邃透明的眼眸像巨大的无底深渊，把梁穆寒的心也吸了进去，如此熟悉的气息和怀抱，相似的记忆浮现，酷暑难当的烈日下，像昏倒在校门前那一刻的重现。
　　梁穆寒想到便开口问了“你有没有在新生报到那一天，送一个女生去医务室？嗯，我是说，送我去医务室。”
　　乔宇楠明媚的眼睛随着笑容弯成一条月牙“你想起来了。”顺便把手从她的腰间收回，转而去握起她的手，将手中装有礼物的手提袋还给了她，“这样丢三落四的毛病可不好哦。”
　　是一双温暖有力的有些过分的大手，握着就让人舍不得离开。梁穆寒的喜悦溢满了整个心房，肿胀的充实感。
　　这样的缘分让她觉得如此不可思议，也许这就是天意，从稚童时的惺惺相惜，到如今的久别重逢，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这些年，他们当真是有缘分的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芳姐在铃铛响起的那一刻捕捉到了从梁穆寒眼神中散发出的东西，女人总是拥有敏锐的直觉，眼前这个看起来外表柔柔弱弱的姑娘却拥有一颗顽强而倔强的内心，她那样单纯而美好，在最好的年纪里，像花朵一样，没有被人世间的污秽所荼毒，她值得拥有更美好的东西。
　　也许并不是出于羡慕，因为她也曾拥有过这样美的时刻，花无百日红，她知道的，自己不过是比她早一些枯萎罢了。那些每日雷打不动准时送来的牛奶也并非都是打扰吧，她需要这样的温暖，更无法拒绝。
　　心里的怅然像一把钝重的刀，极费力地剌着口子，乔宇楠其实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只是，在经历了那样蜕皮重生的时光以后，让他们更像是相依相伴的亲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彼此的人生相互交织，仿佛能从中汲取某种力量，能让她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安然地活着。
　　那清脆的铃铛声久久之后还在耳畔回响，就像某个人一直在心的夹层里从没有离开，就像那些年里的你说挂在墙壁上的电铃声永远那么欢乐动听。
　　我总怀疑你是不是看多了言情剧而深受其毒害，不然，为什么你说的情话总那么刚好落进我的心里，每次想起，总因为塞得太满而憋出了泪。
　　“为什么送铃铛给我，感觉像阿猫阿狗身上才会挂的东西。”
　　“它像你的名字一样，铃铃铃，特别好听，这样，无论我是否陪在你的身边，都像我在碎碎念你的名字。”
　　“真的吗？”
　　“不信你听。”
　　“铃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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