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数峰青

　　松软的雪甸被厚实的鹿皮靴碾过，发出轻微颤响，惊起远处阵阵寒鸦。越林紧了紧背后的竹篓，眺望远方冷峭的山峰。山峰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轻薄霞光洒在上面，生起如虹云烟。
　　“先生，定是在练琴呢，不知今日身体是否好些了……”越林淡淡呢喃。天上突然飘起若有似无的雪，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却又清爽，仿佛当年落雪的清晨，那人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时光荏苒，温暖依旧。
　　“先生，我回来了，这回我可采着雪灵芝了！”少年清亮的嗓音被微风卷携着荡向远处的茅屋，引得屋檐下的冰凌叮叮作响。
　　温润犹如蓝田白玉的声音遥遥传来：“越儿，以后别去那么远采药了，我这伤又不是多服些草药便可医好的，何须多劳这般神？”
　　“先生，聊胜于无嘛~”越林将竹篓轻轻放在壁炉边，匆匆将手送到炉边烘暖。
　　“那你可知道，过犹不及？”先生将早先温好的清酒递给林越，“慢点喝，这酒后劲儿大。”
　　“好久没喝过先生酿的酒了，当真怀念至极啊……”越林看向窗外，雪越下越大，覆没他来时的痕迹，天地之间只余这一点茅屋，万里山河寂静，唯有此处炉火温婉，再深再冷的冰雪也不能使其熄灭。
　　“雪下大了……”先生默默站到越林身后，拍拍他的肩，“离炉子近些吧。”
　　先生寂寥地望向那片苍苍莽莽的雪域，举起白瓷杯，轻呷一口。
　　那年的江北酒肆亦如此时景致，那人一身月白粗袍，一把青钢重剑，潇洒跃至酒楼窗檐，皎皎月辉映着挺秀的身影一同落入他的杯中，问道：“山长水远，可否借饮杯酒？”
　　“曲终人散，不过一晌贪欢……”先生掠过瓷杯沿口的浮光，浅笑着举杯，挥向云天，“当年欠你一杯酒，今时敬你，这可不算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一场雪，散落在暮色长白，亦掩盖燕京繁华。多少刀光剑影，波诡云谲，都随着场浩浩汤汤的雪，湮没岁月间。
　　“流风回雪，天涯明月，天晓，为何孤依旧不自生寒？”
　　“……天知晓。”
　　“近墨者黑，你跟他久了，竟将变得如此无趣！”
　　“……本性尔尔。”
　　“真当我不是你亲哥，自家弟弟怎么个性子，我还不知道？”
　　“……”
　　“你定要去寻他？山河万里，你要寻到何时？”
　　“他还欠我一杯酒……直到他还了。”
　　“随你。”
　　“告辞。”
　　“不再陪我喝杯吗，这可是三十年的九酝春。”
　　“……我忘了，你没喝过他酿的酒。”
　　“晋王，汝是在嘲讽孤？”
　　“陛下，臣弟是可惜酒。”
　　“红友难求，何况知己。”
　　“何况弟媳。”
　　“……”
　　月光还是数年前的月光，只是青丝白雪，斯人远行，庙堂之上少了位将军，寒山之间多了位剑客。
　　“先生，夜深了，睡吧。”
　　山川寂静时，温酒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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