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南歌莫殊言

　　上海的早晨总是像往常一样充满活力，浦东区的高三毕业生更不例外。

　　“子言！”宋长安从后面马不停蹄地跑来，她的头发总是那么黑亮而顺直，迎面飘来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她终于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沈子言，“你走的真快，我都快跟不上。”她气喘吁吁的，子言冲她笑笑，“好巧啊上学路上碰到你。”沈子言看了一下左手的手表，思索了一会，说道：“时间还早。”宋长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笑起来的时候和魏怀远一样，像个孩子。“怎么了？”沈子言一脸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长安突然露出笑颜，明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宋长安摇摇头，“没事没事，只是很像一个人。”
　　很多年以后，当沈子言回想起那天的那个早晨，才懂得长安那个笑里的意义，确实，很像。可是在经历过了很多由悲喜拼成的事情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没有占有，没有欲望，没有过多的要求。现在的沈子言，像一片平静的湖，而那个少年，永远地站在她的17岁里。
　　“一个人？是谁？ ”长安的话激发起了沈子言的好奇心。“以后你就会认识了。”宋长安转过头来，对她微笑。
　　以后你就会认识了。
　　正是这样的“以后”，让两个本没有交集的生命个体串联在了一起，紧密联系，倘若当初的沈子言知道之后的事情，她会选择遇见他吗？
　　答案无从得知。《爱丽丝漫游仙境2》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曾认为时间他是小偷，偷走了我很多东西，但其实时间是礼物，不是敌人，他先给予，最后偷走，他没有亏欠过我。那么，对于沈子言的那九年，已经被岁月悄悄偷走，明明是在年少轻狂的时间，做着一些之后的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情。可是青春，就是这样的含蓄而张扬。而栽花的事情，终有花开花落。那9年，有遗憾，但是终不后悔。

　　两个人就这样地从街道走到高三（1）班的教室门门口，两个如春风一般的少女并肩走入散发书香的教室，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聚集。
　　开学已经两周，沈子言渐渐和班里的同学熟络起来，其实她是个不太喜欢交很多朋友的人，但同时她对任何人总是落落大方，该有的礼貌总是不会少。她喜欢有固定的知心朋友，两三个，就足够 。
　　与开学第一天的目光相比，那种焕发的光彩增添了一丝轻快，因为宋长安的领家女孩形象总是那么明显，相比之下沈子言看上去是遥不可及的那种，每一天，总是将自己穿戴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让人眼前一亮。
　　子言和长安走到座位上坐下，今天大家来得都比往常早，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个文理科学生的入学交流会的开展日，每到这一天，校园里总是充满了兴奋。他们可以自由得交谈做以记录，归纳总结。
　　"今天交流会呢，估计又要累一天了，不过每次都有新收获。”魏怀远从后座向前探了探头，对长安和子言说。他和子言算不上青梅竹马，但是父母因为工作原因认识，很巧的是进入高中文理分班的时候魏怀远和宋长安被分进了同一个班，而魏怀远就坐在她的后面，本就相识的两人慢慢互相了解，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魏怀远却不单单这么想，在他眼中，宋长安是需要被照顾的，一个机灵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长安点点头，子言在一旁开口说道：”交流会之前我在原来的学校参加过，挺不错的，每次都能认识新的同级同学，了解不同方面的知识，上午讨论，下午总结，是一个有意义的活动呢。”沈子言是个有主见的人，喜欢发表自己的言论，但是她总能顾全大局，结合自我归纳出某件事情的重点。班级里陆陆续续有人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在谈论着，毕竟在紧张的高三对于他们来说，适当的放松是很好的。宋长安正从她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以备交流时记录所需，她乌黑的发丝垂下来，下面是一张雪白的脸，很是好看。怀远不禁注视着宋长安，一般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唯有低头的时候偷偷看几眼。这一幕被沈子言看在眼里，她心里不由发笑，感到青春真的很美好。过了几秒后，魏怀远不好意思的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很痴傻的样子，他开始说话，只要他一紧张就会不断地说话，也许是一种掩饰的方式。“每一年的交流会都开展的很好，其实这所重点高中里的学生不论文理科都不错，毕竟都是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入的，只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而已。不过也有少数，比如我就是因为自己的化学不好所以选文的。啊对了，子言，既然是文理生交流活动，我想应该可以碰见......”这时候宋长安拿出准备的材料打断了他的话：“怀远，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留个小小的悬念，因为我觉得大家以后都会玩的很好，光这样平淡的介绍太没意思了。”魏怀远思考了几秒，便很快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连连点头。
　　沈子言似乎听出了他们在说一个熟悉的老朋友，或许应该可以在交流会遇上，她是聪明的女孩子，便没有多问。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遇见，而所有的故事，都从这一天开始。如果他们的17岁是系在常青藤上的一条丝带，那么9月15日就是那场吹动飘带的风。

　　成群的学生一列列的走向学校的操场，塑胶跑道上布满了各个班的宣传活动站，那是由桌椅和台子构成的交流站点。每个班的文娱委员都要事先筹备好这一切，使自己的班充满活力，从而吸引同级的学生去选择本班，完成交流任务。
　　魏怀远，沈子言和宋长安都不在负责管理任务的组别里，所以他们可以自由得选择去往哪个班交流。经过一番讨论后，他们三人决定各自去不同的地方选择，到中午的时候去食堂会合一起吃午餐。
　　宋长安去了人多的地方，而魏怀远迅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在他的身上无不透露出热爱自由的天性。其实沈子言在心里很羡慕生长在无忧无虑小康家庭里的孩子，就像魏怀远和宋长安，以及很多她周围的同学。因为他们拥有天真浪漫的童年，不会为家里的事情而发愁，只是过自己喜欢的日子，看欣赏的风景。不像她，从小肩负一种使命。
　　两个朋友走后，沈子言捧着一叠整理好的资料向理科部走去，她的步伐轻轻地踏在拥挤的人群中，身上似乎有一层红晕，完美地将她和旁人渲染划分开来。每个人似乎都是匆匆忙忙，唯有她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的安静。笔直的腿在蔚蓝色的校服裙子下勾勒出一条美丽的曲线，白色的条纹映衬着她的长腿，小小的白色短袜是那么的干净纯洁。一些再简单不过的事物在她身上总是变得好看起来甚至动人。沈子言的一举一动总是带着一种谦和与淡淡的忧伤，不仔细观察，是不容易发觉的。
　　她走过人群中，仿佛留下小小的流萤，若是在傍晚，定会随她悄悄亮起，然后翩翩起舞，伴着她踏遍百花千山和万水。
　　在她走过的途中，有的人惊觉似的回头，驻足凝望那小小背影，或者在迎面的风里嗅到一点专属于她的洗发水的清香。
　　沈子言怀着一份兴奋的心情来到了离出发点最远的理科部。她选择去理科是因为身为文科生的她觉得理科学生的思维更灵活，会在探讨问题的过程中展现别样的收获，而且文理结合，互补交流，效果应该会不错。沈子言就是这样一个做事永远有安排的人。
　　高中部一共有30个班，文科15个，理科15个，每个班有三十到四十个人，所以在整个高中理科部寻找到志趣相投又善于表达言论的人比较困难，不过好在相对于文科部，理科部参加的班比较少，她便在一旁留心观察，找出那些“优秀者”。其实这并不难，只要看谁充分准备了资料，谁组织能力强并且一直在交流展忙忙碌碌的，便是了。她在几十个留在站点的负责人中留意到了一个带着“组长”胸针的男生，他的手很修长，拿着几份圈圈点点的笔记，他一边整理手头的记录一边向身旁其他几个组员交代着什么，样子很是认真。
　　沈子言径直向那里走去，并在那个男生面前停下，以轻快的声音说道：“这位同学，你好，我是来申请参加交流组的。”沈子言的话流畅自然，那个男生闻声抬起了头。一张楚楚可人的脸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令他想到了黄昏的霞光。都说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而且最容易停留在对方的心中，然而眼前这个女生的莞尔一笑和清晰的话语，永远的烙印在了这个少年的岁月里。一双充满绚烂的双眼镶嵌在小小眉头的下面，饰以樱花颜色微启的双唇。然而在这四目相视的时刻，另一双宛如清澈溪流流淌过的眼睛，盛满了静谧夜晚的星辰，仿佛可以看见飘落在千万里的花瓣和被田野的风吹动的麦田，可以看见东西南北的春夏秋冬和那些她尘封太久了的岁月，也在与她的眼睛交流。
　　这一刻，他好像听见一种什么声音从他的心底里呼喊出来，却又是静悄悄的，以至于他自己都听不见，只是在以后的以后，他懂得了当时的他的心声，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青涩，夹杂着一种微妙的情感。
　　沈子言在没有意料的对视下收回了目光，大方得冲他又微笑了一下，那个少年犹如从睡梦中惊醒，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存在，他浅浅一笑并且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回答她：“这位同学，你好。我是这个组的组长。”随后便递给了沈子言一张填写表和一只笔，示意她需要填写简单信息就可以完成申请。
　　当沈子言将那张表递给他的时候，他浏览了一遍，略带笑意的说：“沈子言，欢迎加入本交流小组。”沈子言点点头表示谢意，随后那个男生像是忘记了什么，对她自我介绍：“我叫张殊遥，‘殊非远别时’的殊，遥远的遥。”
　　沈子言总是礼貌性的一笑，给人的感觉却从来不是敷衍，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柔。但是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她总是外柔内刚，习惯了掩饰自己，抚平那一段岁月的创伤。
　　简单的介绍后，他们开始进行选角度，两人从准备的主题中选出一个核心，以此开展交流。沈子言和张殊遥的相遇就像似曾相识的老朋友，他们的共同点很多，说话风格和习惯也有相似之处，两个人各抒己见，求同存异，发表精彩的言论。他们一见如故，好像认识了很久在学习上得力的助手和朋友，总是不谋而同，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以至于整个交流过程非常愉快并且顺利，令两人在初识的第一天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对于沈子言和张殊遥这样两个同样不爱交太多朋友的人来说，遇见默契的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不知不觉太阳展现出了灿烂的光芒，正午到了。两人的笔记早在过程中详细得记录好，身为两名文理科名列前茅的学生，这不是困难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之前的两个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一分一秒的步伐，只是单纯的沉浸在这次有意义的活动之中。
　　“都正午了呢。”
　　“是啊。”
　　“沈同学说话的思路很清晰，不愧是文科生。”
　　“其实文理也有相连的地方。”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很投缘。”
　　“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奇妙的，也解释不清。”
　　“嗯。很高兴认识你。”
　　沈子言像往常一样转过头来对他一笑，并以和朋友吃午饭而要去赴约和他挥了挥手，然后向食堂的方向走去。张殊遥的眼睛随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动，几秒钟后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12点05分。他转身收拾好这次活动的笔记，和同伴回到班级准备整理。

　　在林荫小道上走了一会，沈子言的电话响起，她接听后电话那头是魏怀远的声音：“喂，子言，今天食堂人太多了，排队等到我们要好久啦，我和宋长安决定去校外餐馆吃，就是上次我们周五去过的那家，你结束了吗，我们在路上了。”“我刚往校外走，没事，我在那边等你们。"沈子言回答着，听到怀远的回应后挂了电话，向上次那家店走去。

　　过了一会魏怀远和宋长安就到了，沈子言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个人走到桌边坐下。一向话多的魏怀远按捺不住性子，瞪大眼睛看着子言询问：“怎么样？历来的交流会都办的不错，大多都是优秀的学生，我去了周边的班级，你呢，子言？”子言见他似乎还在兴头上便把菜单递给了长安，长安捂着嘴笑，翻动着菜单。“很顺利，我去了理科部，因为觉得理科生相对思维敏捷。”沈子言用一只手拖住下巴，几根头发自然得垂落下来。魏怀远一听，眼睛睁得更大：“那你有没有遇见什么人，比如白白瘦瘦的那种男生。”沈子言作思考状，随后微微点头并好奇的问：“是的。不过那种身材的人不是挺多的吗？”接下来开口的不是魏怀远，而是一直在一旁凝听的宋长安：“那他是不是还带着一块白红蓝相间的手表，没猜错的话应该穿着白衬衫。”“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带了一块手表但是我不确定那是什么颜色的，不过的确穿着白色衬衫。是一个叫张殊遥的男生。怎么了，你们认识？”沈子言觉得这有点像偶像剧或是言情小说里桥段。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巧，我就说你们迟早会认识。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和你差不多，知心朋友不多，也就我这么一个，只不过当时同班的我们因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便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他选理，我选了文。说到他真的是很多故事，他这个人从小不喜欢太世俗的东西，但是因为相貌和成绩很好，总是焦点，就像子言你一样，不爱张扬。长安也认识他，我们都很熟悉的，以后有机会慢慢认识......”魏怀远在一旁滔滔不绝，沈子言只是微笑着听，这次谈话在她对此次交流活动的简单描述后结束。

　　而令当时这三个人不知道的是，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很长，谁都没有想象到毫无交集的生命个体会因为一个眼神，生活的点点滴滴和时间的积累紧密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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