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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34）
军统局的秘密办公地。
听完陈啸风的简述，戴笠沉默了一会儿，擦一根火柴点烟。“虽然不至于立即暴露，但这个火药桶埋在这里，的确危险——”
陈啸风看着他，没做声，他等他的决断。
“你想好了？”戴笠轻盈地甩手，熄灭手里的火柴，眯起眼睛看他，“我可以帮你送走嘉宜，并且保证安全；但是，你，必须要留下来——”
“我知道，”陈啸风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非常笃定，“但是要快；这件事绝不能拖。”
“一周之内，”戴笠吐掉嘴里烟圈，“你挑地方，欧洲，还是美国？”
“巴黎，”陈啸风不假思索，“要信得过的人护送；务必保证绝对安全。”
“好，”戴笠磕一下烟灰，看着陈啸风，“下周三之前，机票我会送到府上；”他起身踱过他身旁，重重的在他肩膀攥一把，“好好道个别——不要留下遗憾。”
陈啸风的肩膀轻微的震了一下。
“去哪儿了这么久？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一进门，嘉宜就嗔着他，一面替他拂去头发肩膀的落雪，“冻坏了吧？”拉过他的手在掌心暖着。
“哎呀！真的有好吃的！”不等陈啸风回话，阿秀先看见了小郭手里提的点心匣子。
“快拿去！——”小郭把匣子递过去，自己脱了手套搓着手，“让文嫂帮忙隔水温一下，才好吃！”
“知道啦！”阿秀拎着匣子兴高采烈的去了。
“这里坐——”嘉宜拉着陈啸风在壁炉前坐下，又把毯子盖在他膝上。
“我没事，”陈啸风反握着嘉宜的手，心里忽然抽着痛一下，从现在起的每一秒，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秒了。
“鼻子都红了！”嘉宜笑他，“我去给你热一碗姜汤——”被他拉住不肯，“陪我坐一会儿。”
嘉宜看着他，觉察到眼神里一丝异样，“怎么了？”
“等下吃了饭，我们去收拾东西，”陈啸风笑一笑，遮掩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疼痛。
“去哪里？”嘉宜有些吃惊，“这么冷的天——”
“维也纳，”陈啸风握紧她的手，“不过，要先到巴黎——你知道，没有直飞的——”
“现在去？”嘉宜还是有些不明白。
“我刚好有假，”陈啸风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笑意，“航空公司刚好有认识的朋友，这个时候去，机票也相对容易买一些——”
嘉宜看着他，过一会儿，点点头，“也好，虽然是冷一点，不过，”她笑笑，“我听你的。”
药铺内。
“婉华确认被捕，关于如何处置，我们还没有消息，”灯光昏黄，李志低声带来消息。
“之前日本人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这次恐怕不会放过她——”黎叔皱眉。
“要立即组织营救吗？”
黎叔迟疑了一下，“我们现在缺少必要的情报，贸然营救，会非常危险——”
“可是这件事刻不容缓，如果再日本人手里太久，万一——”
“你是说，她有可能叛党？——”黎叔立刻眼光一闪。
“啊？”李志愣一下，他震惊于黎叔的疑虑，“我是说，她很有可能被处决——”看黎叔神情稍微尴尬，立即道，“当然，也不是没有你说的那种可能——”
“日本方面，我们还有没有可用线报？”黎叔紧蹙眉头。
“现在特高课方面，被南田牢牢控制，恐怕一时没有可乘之机，”李志有点为难。
大家沉默片刻，忽然李志开口，“还有一个人——不过——”
黎叔也明白了。陈啸风。
“不行——”黎叔摇头，“他现在身份不明，我们没有确定他是黑是白之前，不能冒险！”
“那么就这么放弃婉华吗？”李志不太能接受组织的决定。
“不是放弃，”黎叔沉吟一下，“我们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我们需要搞清楚日本人的目的；知道婉华的确切下落，日方的守备情况等等——否则必然得不偿失。”
“是，”李志立即起身，“我这就联络我们其他的情报小组，看看有没有最新的情报——”
特工牢房内。
“林小姐，”梁仲春眯着眼睛看着林婉华，“没必要这么硬撑吧？——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做什么不好，非要干这行！可惜你这副好皮囊了——”
林婉华奄奄一息，不理睬他。
“我呢，也不喜欢为难女人，”梁仲春朝一边的打手使个眼色，众人退下，“你只要痛快的给我交代了，我交了差，咱们两下便宜——”
“做梦！”林婉华气若游丝的吐出一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梁仲春摇头冷笑，“你看看，你进来也有，三天了吧？”他扳指算算，“怎么你们的组织，一点来营救你的意思都没有啊？”
林婉华不做声。
“你们这些抗日分子，不是一向最讲义气的？好歹，也来给我问个话，托个人情啊，我没准，一不小心，就把你给从轻发落了——”
“呸！”婉华鄙夷的啐他。
“行吧，”梁仲春乜她一眼，“既然你坚持要和我们作对，我也没必要对你太客气了——”一面朝一边点个头。
随即，地牢内，便是惨绝人寰的凄厉之声。
“怎么样？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啊，”梁仲春一脸无辜无奈，“我们可是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该过的刑几乎挨个过了一遍儿，一点成色都不见！”
“愚蠢！”南田鄙夷的看着他，“对待这种人，难道就只有用刑一条路吗？”
“卑职无能！”梁仲春立正颔首，“还请南田科长明示——”
“用你的门路，悄悄放出消息；一定会有他们的人找上门来，再用点手段；最好，一网打尽——”南田嘴角一丝得意。
“放消息？什么消息？”梁仲春不明就里。
“还用我教？”南田瞥他一眼，“索要贿金啊，——这不是你梁处长一向擅长的吗？！”
梁仲春尴尬窘迫的立即认罪，“属下不敢！”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做事！”
“组长！——”李志从外面匆匆进来，“有消息了！”他从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见到人了吗？”
“没有，”李志低声道，“东西押在百货公司的物品存放处；我接到电话就赶过去了，没有见到人。”
黎叔仔细了看了信封里的东西，只有一张支票，附着一个简短的字条，字迹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征。
“你觉得，会不会是个陷阱？”
“不像是，”李志看一眼支票，“我去银行核对过这张支票，是可用的，开户的人在银行信用非常好——不像是临时钓鱼的伎俩；而且，”他看一眼黎叔，“那个人给我们留下了联系的方式，让我们在救出人后，务必联系他——如果是陷阱，这就太没必要了。”
黎叔点头，“去取钱，派人去会会那个梁仲春——”
特工总部。
“鱼咬钩了！”南田接到梁仲春电话，声音里满是兴奋，“要不要收网？”
“不急，”南田微微一笑，“把线放长——我要钓大鱼——”
梁仲春愣一下，“拿到钱，照计划放人，然后盯紧，要找到他们的巢穴，来个釜底抽薪！”南田明示道。
“是！”
“另外，医务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妥妥当当！”梁仲春嘴角一笑，“您放心！”
□□这边。
“都办妥了，今天晚上午夜，交人。”李志来报消息。
“好，”黎叔点头，“动作要快，注意周围，万一有人盯梢，尽快处理掉！”
“是。”
午夜时分。
极司菲尔路相隔两条巷道的拐角处。停着一辆巡逻车。
唯一的警卫把车停好，下车去对街的胡同里解手。
李志迅速带人冲到车边，砸开锁，果然，婉华坐在里面，她已经自己用胸针解开了手铐。
“你们？”婉华一惊。
“快走！”李志迅速的抽出随身的工具打开手铐，带她撤离。
两个人快速的穿过街道小巷。
“等等！”婉华忽然停下来，拉他躲在一边角落，“有尾巴！”
李志皱眉，果然从地上的水坑倒影看见远处映着一个黑影。
“过了这里，就会有人接应我们了！”李志拉起她就走。
奇怪的，黑影的确没有再跟来。
直到接近药铺附近，刚要抬手敲门。
“砰！——”
骤然响起的枪声。
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枪声。
“糟了！”李志抬头看她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们中计了！”
“撤！”不远处黎叔的声音——第一枪就是他开的，他最先发现了巷子里埋伏着跟来的日本特务。
“走！——”李志刚要开枪，立即被日本人一枪击毙。
婉华捡起枪，想要开枪反击，却发现日本人撤向另一个方向。黎叔所在的方位。
“黎叔！——”她喊一声，想冲过去帮他。
“砰！”
未及反应，腿上立即中了一枪。
婉华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是黎叔。
“砰！——”又一枪。
正中胸口。
婉华又惊又愤怒，然而迅速失去了知觉。
“废物！”南田在办公室大发雷霆，“谁让你们开的枪！”
“是他们的人先开的枪！——”梁仲春手下的行动队长万分不忿，“我们也死了一个弟兄！我们总不能干看着吧！？”
“混账！”南田气的用日语骂起人来，“你忘了任务是什么了吗？！我们差一点就全数破获了抗日分子的窝点！就因为你们这点私心，功亏一篑！混账！”
“不过林婉华他们也没带走——”梁仲春立即拍马屁，“还好南田课长您留了一手，让他们起了疑心——”
“闭嘴！”南田正在气头，并不理会他，“林婉华怎么样了！？”
“已经没危险了，”梁仲春立刻道。
“好好招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张牌，”南田严厉的看着他，“再有意外，你自己看着办！”说着狠狠的把佩枪拍在书案上。
尹家。
嘉宜安稳的睡着，然而觉察到身旁轻微的动静，本能的向后靠一靠，贴住陈啸风胸口的温热。
陈啸风抬手挽住她的腰，让她在自己怀里窝的更舒服一些，轻吻在她浓密的发间。
嘉宜却翻过身，面对他，缠住他的腰。
“冷吗？”陈啸风轻抚她的发间，轻声道。
嘉宜轻轻摇头，轻抚他脊梁骨节分明的凸起，鼻尖贴着他领窝——陈啸风身上干净的肥皂香气，还有一点须后水的冷冽味道。
陈啸风觉察到她的意图，吻她眉间，“很晚了，明天还要收拾东西。”
嘉宜没作声，只是轻轻吻在他胸口。
陈啸风没能拗过她，抬手滑进她睡袍的衣襟。
百般缠绵婉转的一夜过去，嘉宜疲惫的睡着，陈啸风却比任何时候更早醒来，离别如此清晰可见，他想再多看看她，想让她的影子刻的深一点——此后，怕是——他不敢想下去。
胃里揪成一团。
忽然怀里的人蹭一下。“醒了？”他轻抚她的脸颊。
“唔，”嘉宜含混的点头，眼神还有些迷散，靠他近一些。
“再睡一会儿，还早，”陈啸风像哄着婴儿，轻拍她的脊背。
楼下阿秀正忙。
“这么多东西——”嘉宣看着铺开的行李箱，和堆得满坑满谷的衣服鞋子，生活杂物。
“先生说要去一个月呢，明楼少爷也说现在巴黎正冷，多带些衣服——”阿秀把已经挑出来的衣服一样样折好，整齐的摆放在行李箱里。
“哦，”嘉宣心情复杂，他看着行李箱里陈啸风的西装，风衣，心头一阵苦涩，等嘉宜发现真相的时候，——他不忍心想下去。
“我来帮你——”他蹲下来，帮着阿秀一起折衣服。
“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阿秀依旧心情明朗，忽然叹息，“说起巴黎，我也好想去哦！——”
“将来让嘉宣带你去！——”陈啸风穿戴停当从楼上下来，笑笑。
“我才不带你呢！啰里啰嗦的！”嘉宣斗嘴，却忍不住再看一眼陈啸风，神色如常，却叫他更加揪心。
“你带她我还不放心呢！”嘉宜跟在后面出来，笑一笑，“回头再把她弄丢了！”
“早餐回来啦！——”小郭一叠声从外面进来，提着豆腐脑饭团油条一大堆吃的进门来。
“饭团是我的！——”嘉宣跳起来就去接。
“你又抢！——”阿秀跟在后面也去抢。
“不抢就没了！”嘉宣拎着饭盒，去厨房接过文嫂拿来的碗碟，一样样的摆好吃食。“姐姐姐夫快来——”
“今天忽然变的很懂事嘛——”嘉宜扬眉。
“我一直很懂事，”嘉宣把筷子分给大家，把酱菜碟子朝嘉宜和陈啸风面前推一推。
嘉宜白他一眼，又替陈啸风拨一点菜——知道他一向吃的咸。“够了的——”陈啸风笑一笑，又深深的看她一眼。
“怎么这个也找出来了？”嘉宜吃着饭，忽然抬头瞧见客厅地上摆的几双鞋子，里面有一双粉色小羊皮的——只当年结婚晚宴上穿过一次。
“先生说这双好看，让带着——”阿秀咽了粥，凑过来笑，“先生亲自给你上了油，打理的跟新的一样——”
“带这么多东西，多重呀！”嘉宜嗔他，“你也是的——”
“也不用你拎行李——”陈啸风笑笑，“下了飞机，就交给明楼，让他和阿诚出出力——”
“难道不要你出力？！”嘉宜白他一眼。
“还真不用！——”小郭把机票从西装内侧的口袋取出来，笑一笑，放在桌上。
嘉宜看一眼，皱眉，“怎么你不跟我一班飞机？”
“如今管制严格，能同时买到两张头等舱已是不容易，何况，只差一天——”小郭替他开脱。
“十几个小时而已——”陈啸风把机票递给文嫂收好，拉嘉宜的手，笑一笑，“你是周五下午，我是周六中午——”安抚她，“别担心。”
“不坐头等舱也可以啊，”嘉宜稍微有点忧心，“我不想跟你分开——”
陈啸风轻轻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嘉宜红了脸，推他，“本来就是新婚！——”
小郭和嘉宣在旁边猜出陈啸风的低语，都一笑。心情却各自复杂。
这个陈啸风，永远有办法打消嘉宜的担忧，可是最终，该承受，怕是一点也不会少罢。
“去哪里啊？”午后嘉宜被拉着出了门，陈啸风却笑而不语。
车子停在大光明戏院外。
“夫人？——”小郭从车窗递出两张电影票来，笑一笑，“我就在外面等好了。”
“看电影啊？！”嘉宜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是小姑娘小男生的恋爱套路嘛。
“我们还是新婚嘛——”陈啸风看出她的心思，轻声在耳边说，一面拉她，“走吧。”
这里挽着她的腰进了电影院。小郭在外面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却没看见什么人——奇怪了。
电影院出来不远，就是兰波饼屋，楼上还连着一间咖啡店。
“奶油栗子粉要配着热巧克力，”小郭亲自端了托盘过来，放在陈啸风和嘉宜面前，笑笑，“现打的奶油，应该比我们上次带回去冻硬了好吃的多——”
“懂得真多！”嘉宜扬眉看着他，“将来一定讨女孩子喜欢——”
“都是跟处长学的——”小郭不好意思的笑笑，一面在旁边的卡座坐下来，“你们慢慢享用，我不打扰——”朝嘉宜眨眨眼。
嘉宜有点耳热，低头端起热巧克力，小口啜饮。
浓郁喷香——陈啸风看她放下杯子，端起桌上的奶油替她加在巧克力里。“知道你喜欢甜一点——”他爱怜的看着她笑。
“嗯，”嘉宜笑，低头喝着。
陈啸风端着咖啡，却忍不住看着她，怎么都不够。
“是甜的好——”嘉宜抬头看着他笑。
陈啸风微笑一下，微微欠身过来，抬手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花。
嘉宜乖顺的探身向前，看似配合着他，却忽然抬手把嘴角奶油蹭在他脸颊。
陈啸风一愣，不等反应过来，嘉宜倏而吻在那奶油渍上。
那轻如拂风的灵巧舌尖，划过他的脸颊。
耳根一热，有点不好意思。
嘉宜却在椅子里看着他笑。她喜欢看陈啸风偶尔的不知所措。
小郭在一旁假装没看见，背过脸，却没忍住脸上笑意。却忽然一愣。
对街的茶馆，有个身影，好熟悉，一闪而过。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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