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海泗醒来，模糊看见一个穿着宫制绿衣的女子问她：“苏霑，你可是醒了？”苏霑？这是喊谁？海泗摸着那床薄薄的灰色被褥，发现自己身下不是睡惯了的锦绣软榻，而是硬板大通铺。海泗迷糊道：“我这是怎么了？”那名女子笑道：“看把你胆小的，不过杖杀个把人，也把你能吓晕了。”

　　海泗惊惑，她不是死了吗？被人从身后勒住，灌了鸩酒。钩吻的滋味，怕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了。她问道：“这是哪里？”那名女子惊奇，“苏霑，你不会是吓傻了吧？这里当然是东宫啊。”

　　什么？东宫。海泗撑起身子，看到前面柜子上的铜镜里隐隐照出自己的模样，一时呆住了。她已经四十岁了，镜子里的容貌并不是自己，而且还是个十来岁的娇俏小姑娘。

　　海泗不敢乱说话，在宫中几十年，这点警惕她还是有的，生怕别人把她当妖怪活活烧死。海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在这个小宫女的身上，她至死也没能挣脱那双手，是谁要害她，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谁，一个常年不受宠的皇后怎么会有人在意。

　　海泗死后的一丝魂魄不知怎么附在了凶手的袖子上，跟着他一路到了长春宫，她居然看到了德妃，她与德妃无冤无仇的，德妃为什么要害死她。海泗越想头越疼，双手捂着头咬唇不语，那个宫女只宽慰她道：“医女就快来了，苏霑，你再忍忍。”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带着个医女进来了。那个婆子唤绿衣女子道：“绿兮，医女来了，快给苏姑娘瞧瞧吧。”

　　医女为海泗诊了脉，问道：“可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海泗说道：“头疼的厉害，而且我记不起事情来了。”那名医女不过是太医院的见习医女，医术平平，开了些安神的药，只说苏霑是惊吓过度。

　　绿兮去熬了药端进来给苏霑喝，问她：“苏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苏霑可怜兮兮地问道：“好姐姐，你跟我说说之前的事情，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了。”

　　绿兮想想也是，就告诉她，一个月前，她是被万岁赐给太子殿下的。苏霑与姚蜜一起进入东宫，可是姚蜜已经被杖杀了，原因是勾引太子。

　　苏霑又问：“现在是哪一年？”绿兮答道：“自然是昭文三十年。”听到这里，苏霑的血都要凝固了，昭文三十年，也就是说海泗才三十岁。为什么她重生没有重生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现在的海泗又是谁？

　　武烈帝，也就是现在的太子，那么此时害死她的人，德妃孙文绣也在东宫。苏霑心里窝火极了，恨不得冲到孙文绣的面前与她对质。

　　她前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默默忍受着昭文帝的种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为了保住皇后的位子，为了家族的荣耀，不敢有一丝懈怠。她曾经埋怨过父亲，为什么要送她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昭文帝大了她整整一十六岁，而且她那位夫君对她这样的清粥小菜连看也不屑于看。

　　她在一潭死水的坤宁宫中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即使后来武烈帝即位，给了她应有的尊荣，可是为了仅仅的孝贤两个字，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一生的青春如流水般逝去，四十岁不到的她已经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如同老妪一般。

　　这一辈子，她不想再那样窝囊地活着，不想成为一座活着的尸体，不想装什么贤良淑德，不想为了什么别人，她要报仇，她要肆意妄为的活着。

　　“我累了，想要睡了。”苏霑跟绿兮说道。绿兮嘱咐她好好休息，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绿兮走后，苏霑拿起那面铜镜，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容颜，年轻真好啊，眉眼如此生动，不像前世的她，死气沉沉，皱纹横生。

　　苏霑感觉到胸前沉甸甸的两坨肉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她猛然惊醒，自己这副模样，可不就是昭文帝最喜欢的类型，典型的狐媚子吗？这可是她前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这勾人的桃花眼，这饱满的桃子，这纤细柔软的腰肢，这丰腴的臀部，苏霑真的捂脸了。

　　前世，她虽然对这种狐媚子深恶痛绝，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底总也有羡慕她们的时候。不过这副模样也好，苏霑真的不再是海泗了，不再是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人了。

　　当苏霑刚刚收拾心情，想着怎么接近孙文绣的时候，她又想起一件事情，就只能趴在榻上哀嚎了。

　　她居然忘了，昭文帝是很喜欢她现在这种女人的，可是太子殿下他却最讨厌这样的，要不然姚蜜怎么会被杖杀。

　　也就是说，她想要成为太子名副其实的女人，比登天还要难。还有就是，虽然太子不是她生的，而且前世她也只比太子大了八岁。可是要她这个曾经的母后去面对太子，好像口味太重，她做不到啊。

　　太子秋毓晏是个出了名的冷面君王，都二十二岁了，也未娶太子妃。如今他身边除了宋良媛与孙承徽，蒋昭训，就没有别的有名分的女人了。

　　蒋昭训是太子秋毓晏的第一个女人，比太子大了四岁，也就是当时的海泗送过去的。听说她只被太子受用了一次而已，就再也没有被太子垂青。至于原因嘛，苏霑却是知道的。太子的第一次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实在是太伤男人的自尊了。

　　宋良媛有个女儿，淑和郡主。也亏了这个女儿，才证明了太子不是个没用的废物，要不然差点连太子的名号也保不住了。昭文帝本来就不喜欢太子，要是证实太子不能人道，那妥妥的废太子没跑了。

　　本来宋良媛要是一鼓作气再生个儿子，那么以后至少也是四妃之一，可惜她太不注重自己的身材了，自从她生了女儿之后，就胃口大开，一直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太子秋毓晏实在是不想太委屈自己个，渐渐也就不招她侍寝了。

　　孙承徽倒是知书达理，性子也温和，她入府三年，府中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苏霑指望不上太子，可是太子的女人们也没有苏霑可以攀附的，一时间，苏霑又蔫了。

　　养了两日，苏霑才知道她被管事的扔在了扫洒处，都是归王婆子管着，她跟着绿兮倒是还好，绿兮是王婆子的闺女，在东宫人缘很好。

　　苏霑就不招人待见了，尤其是太子的奶嬷嬷安嬷嬷，总是找苏霑的不是，派她去扫洒就是安嬷嬷的主意，她可看不得苏霑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就连个太监也要多看苏霑几眼。

　　苏霑之前养尊处优惯了的，连着被毒辣辣的太阳晒了几日后，她就有些受不住了，而且自从她重生，她就很爱惜自己的皮囊，这样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她真的无法忍受容颜有损。

　　正巧茶炉间的巧云病了，有个空缺。苏霑麻利地卷了银子去找大总管桂公公，桂公公倒是个痛快人，马上就应了苏霑去茶炉间当两天差，等到巧云病好了再回去。

　　绿兮看着苏霑把她大半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了桂公公，心里直替苏霑肉疼，私下里说她：“你傻不傻啊？又不是个铁饭碗，不过是几天的差事，你做什么拿出那么多银子孝敬桂公公？要知道我们攒个钱也不容易。”

　　苏霑知道绿兮是为了她好，也忙笑着说以后不会了，定要省着些。苏霑之所以赌这一把，不过是仗着自己烹茶的手艺，当年为了这门手艺，她可是下了苦功夫，她的手艺就是普渡禅师也夸过的。

　　太子秋毓晏此时在书房，难得这半日闲着，邀了海添对弈。德福端了两盏茶过来，放在两位爷的面前。太子爷秋毓晏拿起来喝了一口，不禁问道：“茶水间换人了？”

　　海添笑道：“殿下果然不同寻常，一杯茶也能知道换没换人？我怎么尝不出来？”德福上前回禀道：“回殿下，茶水间的巧云昨日病了，今日是苏霑姑娘当值。”

　　太子秋毓晏没有再问，他的记性一直都很好，苏霑就是前不久父皇赐的宫人，说是给他舒筋活血的。结果她暂时还算是本分，不过与她同来的姚蜜就很不安分了。他是断然不能容忍爬床的宫女的，居然如此不知死活。

　　海添疑惑道：“苏霑？是谁？太子爷宫里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德福回道：“一月前，陛下赐予太子爷的。”

　　海添十分好奇，“陛下赐的？叫过来让我瞧瞧，必然是个美人，放太子爷宫里也太暴殄天物了。”德福抬头望向太子秋毓晏。秋毓晏指着海添道：“快滚吧，你姐姐可在宫里病着呢，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海添起身说道：“好吧，这里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姐姐那是心病，如今昏迷不醒，怕是不想醒来吧。”

　　又几日

　　太子爷秋毓晏问德福：“茶水间的苏霑呢？”德福啊了一声，一脸不解。桂公公忙回禀道：“回太子爷，巧云病好了，苏霑回去当差去了。”

　　“招她回来，以后在茶水间当差吧。”太子爷秋毓晏说道。

　　德福出去后，问师傅桂公公：“师傅，太子爷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爷干涉这种差事啊。”

　　桂公公敲着德福的帽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才伺候爷几天，以前没见过的以后就都见到了，老子提醒你当差警醒点，别糊涂着。还有你告诉你的女人，让她对苏霑客气点，别使小性子。”

　　德福不满道：“那她去了茶水间，巧云怎么办？我可没法跟她交代啊。”桂公公抬脚照着德福的屁股就踹道：“你说你一个没根儿的东西，早晚得死在女人的手里，也不知道她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巧云可是正儿八经的司茶，那苏霑不过是过去当差，碍着巧云什么事了。”

　　巧云这会子正不痛快，她不过是受了凉躺了两天，怎么就被人把差事给顶了，而且现在整个东宫都知道了，她巧云技不如人，就连太子爷秋毓晏也觉得如此。

　　她看见德福，就给他脸子看。德福凑上来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巧云呸了他一口道：“还怎么了？我原以为跟着你怎么也是东宫里数得上的人物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没用，一个什么下三滥的小蹄子也敢打我的脸，你还有脸来。”

　　德福搂着她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且让她得意几天，我必然为你报仇。”巧云挑眉道：“当真？”“自然当真，好姐姐，不过我要你向上次那样再伺候我一回儿，好不好？”德福色迷迷地说道。

　　巧云一把推开他，“你还说，上次要不是你无法无天的胡闹，我至于受了凉躺了两天，还让苏霑那个小蹄子抢了差事吗？你还是先回去吧。”德福只得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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