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徒之爱

　　“头昏脑涨、筋骨散软、魂不附体、无法凝气……你是不是很想杀死我，却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钟青面带猖狂的笑容，步步逼近清宁。

　　清宁嘴角带血，连长时间的注视着钟青都难以做到。她为同钟青决战而来，却在近身钟青后，发觉体内的症状越发严重。

　　在悠然殿还只是虚浮无力，现在却只感到身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席卷而来。她和钟青从三更时分恶战整一个时辰，最后她拼尽全力击出一掌，将钟青狠狠击落，钟青吐出一大口鲜血，面露将死之态。清宁尚未来感受到喜悦，整个人突然如霜打的茄子，呈现萎靡姿态。

　　“你怎么不问问，你这是怎么了呢？”钟青慢慢站了起来，他用食指抬起清宁下巴，欣赏着她痛苦的神情露出变态般的满足笑容。

　　清宁垂眸，她知道钟青一定做了什么下三滥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在击掌后，她感到体内天翻地覆的变化。

　　“啧啧，你这种硬扛到底的态度真不讨喜。”钟青虽然面色惨白，胸口的掌印慢慢渗出血来，兴致却依旧很好，“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你真是幸运，中了亲人见，你应该不清楚这是什么吧？”

　　清宁终于看向他，仍旧没有开口。

　　“你以为我师父为什么不杀死我，真是顾忌师父情谊舍不得下手吗？在他眼中，我早就是给门派丢尽脸面，无法光耀门楣的存在了。人人都有颗收不住的野心，他只不过看中我手中的亲人见配方。人们都说这是传闻中的邪药，却没人清楚这药方在凌竹门内，所谓的大恶人，正是凌竹的开山祖师罢了。”

　　清宁觉得体内的痛感成倍的加重，像是被千万虫蚁啃噬般，额头被汗水打湿。她的回忆渐渐被唤醒。从最早听闻这种毒药的嗤之以鼻、同离雾讲起时的云淡风轻、自己身体异常后的心中不安……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竟然真的中了，那传闻中的亲人见。

　　清宁顿觉悲凉，她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这亲人见原本就是那老头子的家传，可惜他蠢，自己不会用，反倒让我发现占了便宜。要我说，我把它发挥作用了，没让宝贝闲着，他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只知道派人追杀逼我交出配方，真是可笑。”

　　清宁没有言语，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睫毛不住地颤抖。

　　“你瞧你，这一会儿就流了这么多汗。别着急擦，流汗只是入门，等会儿还会流血呢，从你毛孔里慢慢渗出血来，仍凭你再美艳无双，到时候也只会是面目可憎的女鬼哈哈哈哈哈……”钟青笑够了，继续说道，“可惜这上古神虫我只能研制让它发挥一半功效，真想看你这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知道我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你吗？”

　　清宁此刻忍不住发抖，她的身体在极度寒冷和极度炙热中交替着，脸颊似乎被烈火灼烧般红得可怕，忽而又如跌入冰窖，通红肿胀的身体被瞬间冰封起来，万针刺体。

　　“我怎么能亲手杀死你呢，我怎么能脏了我的手呢？在你成为我的女人那个雨夜，三噬毒的引子已经放进了你的体内，多亏你的静心休养，毒源被养的很好，它渐渐成为了你的修为聚集地，当它在，你自然感觉不到异常。我在崖底苦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最后一味药凑齐……期待吗？当你体内的毒源慢慢消散开来的时候，你就会陷入无边的痛苦，直到死去。”

　　钟青说着，嘴角慢慢留下更多血来，清宁那一掌拼上了所剩的全部修为，钟青为了激发毒源彻底扩散，也同归于尽般的迎了上去，用自己最后的功力，将药物逼入清宁体内。

　　清宁看着钟青，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针由内刺破，身体流出细密的血珠，她的月白色衣衫渐渐染上大片的红色。

　　钟青终于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他仍旧死死地盯着清宁，不愿放过任何清宁痛苦的瞬间。

　　“清宁，享受你最后的生命吧。你将煎熬地度过剩下的时间，看着自己是怎么变成一具丑陋的骷髅，你会比我的孩子痛苦千倍万倍的死去！你想得救吗？你永远无法得救了。”

　　“你费尽心思研制毒药，不就是想要我死吗？我怎会向你讨要解药。”清宁气若游丝，讽刺地笑道。

　　“不。”钟青摇头，“我最初只想控制你，没有要让你死。这个亲人见，本就有后代的活血就能解毒……我那时只想逼你为我生下儿女，做、做一对……快活的夫妻……”

　　“痴心妄想！”

　　“是啊……你这种女人，我真是瞎了眼……现在我为孩子报仇了，我终于能报仇了。”

　　“钟青，你是被你师门打伤了吧？”清宁强忍痛楚，质问道，“若不是早被打伤，你怎会与我打成平手，若不是没了胜算，你怎会舍得与我同归于尽。”

　　钟青似被戳中心事，眼神阴狠，他手呈利爪状，像清宁的脸抓去，“反正，你也活不长了。你自幼孤儿，唯一的血亲又被你害死。清宁，你终究，不比我好过。哈哈哈哈哈！不比我好！”

　　“怎么会不比你好过，我师父不仅要比你好过，还会过得很好！”

　　离雾的声音突然响起，出手制止了钟青的手。

　　“离雾？你怎么来了？”清宁看见离雾的出现，惊讶又担忧。

　　“来的正好，是要来见证这个女人怎么死的吗？她现在跟女鬼一般的样子你可还喜爱？”钟青阴阳怪气地笑着。

　　离雾盯着钟青，“你很得意吗？”

　　钟青哈哈大笑，“我当然得意，孩子，我终于给你报仇了。你开心吗？你就要见到那个狠毒的女人了，我们一家三口要团聚了哈哈哈……”

　　“已经团聚了。”

　　清宁和钟青都惊疑地看着离雾，不解其意。

　　“……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团聚了。”离雾红着眼眶，说出这句话来。

　　“我从出生时，就是个孤儿，只有良叔带着我，乞讨为生。我慢慢长大了，知道什么是一家人、什么是衣暖食足……我问良叔，为什么我没有父母，为什么我们两个要四方流落、四海为家。”

　　清宁仍旧不解其意，只是担忧地望着离雾，钟青却颤抖起来。

　　“哪个良叔？什么良叔？”

　　离雾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不记得了吗？那个深宅里唯一朴实善良，从小待你如亲儿子一般的老管家，钟良啊。”

　　钟青像是被定住一般……钟家的老管家钟良带着他被抛弃的孩子流浪四方……所以眼前人、眼前人是……

　　“我渐渐懂事后，良叔告诉我，我爹是好人，是我娘妖媚惑人，害我爹着了道，被无辜杀死，让我一定要为我爹报仇。瞧……连良叔都被你骗了。为了送我去报仇，良叔伪装成采花大盗……甚至以命助我……”离雾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敢再回忆起那个画面。

　　清宁响起与离雾初见的场景……那个盗匪竟是老管家，是她女儿的救命恩人……她的脑中“轰”的炸开，一时难以接受离雾的真实身份。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我的女儿！你不是！你不是！”钟青发狂般地吼叫着。

　　离雾冷笑，“我宁愿从来没有过你这种父亲。我和良叔一路乞讨过活、受尽白眼冷落，为了在寒冬找寻一个屋檐可睡，受尽地痞无赖毒打。你以为你崖底关押很苦？你做尽恶事却衣食无忧只是没了自由。而我呢？我被你毁了整个人生！良叔甚至因为你失去了生命！钟青，是你一直在伤害我，伤害我娘，你才是最该死的，是你造成这一切！”

　　离雾逼近趴着的钟青，怒目圆睁。

　　“你不是想要一家团圆吗？现在实现了。”离雾眼眶红的吓人，“这不仅是你的心愿，也是我无数次许下的心愿，在无数次需要父亲来保护时、在过生日需要人庆祝时、在别家小孩玩游戏我却在为一个馊了的馒头被野狗追逐时……呵，在我白痴一样想念家人期待着被爹爹寻回呵护时。可笑吧？我连人都没见过竟然还会想念。”

　　“女……女儿……”钟青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仰起头，痴痴地看着离雾。

　　“我真是后悔，我怎么会，想念过你这个人渣。”离雾收起表情，面色冷酷，“我离雾从始至终只有两个亲人，一是良叔；二是清宁。没有你，钟青，从前没有你，以后更没有你。不要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你的女儿生与死都与你没有关系！”

　　钟青面色惨白，鲜血从嘴中汩汩地流出，他想到自己曾经设计让清宁同离雾相亲……痛苦地喊出声来，“不……你知道清宁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不能！凭什么不能！”像是明白钟青在说什么，离雾厉声回答，“是清宁给了我人间真正的温暖和关爱，是她陪伴我成长，她吸引我，我喜欢她，有什么不可以？”

　　“她是你的母亲啊！”钟青不甘地大吼。

　　“我这就为她解毒，我会和清宁相爱一生，母亲如何？有没有血缘又如何？我的人生现在要由自己主宰，你给我闭嘴！”离雾抱起清宁，准备割腕献上活血。

　　“离雾……你……”清宁心绪复杂地看着离雾。

　　“嘘，别说话，我这就为你解毒。”

　　“你……真是我的女儿？”清宁的瞳孔晃动。

　　“是。”离雾不再躲避。

　　“哼，你想解毒，也要问你爹我答不答应，既然到齐了，就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地下团聚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钟青站起身来，提剑向离雾扑来。

　　离雾站起身来，她回身看向清宁，“还记得你教我的轻歌剑决吗？”

　　“离雾……”清宁忧心又难耐自身痛楚，痛苦地叫着。

　　“放心。借我剑气吧，母亲。”、

　　离雾熟练的使出轻歌剑决，用清宁家传的剑法打败这个人渣，再好不过。她不想纠缠下去了，这个人，早就该有个了断的。

　　“你不可以攻击我，我是你的父亲！”受到离雾毫无保留的剑招，钟青愤怒地咆哮道。

　　“呵，我哪有什么父亲，钟青，受死吧。”

　　眼下清宁急需救治，她不能对此人心软。离雾坚定心神，钟青本就是强弩之弓，离雾剑式不断变幻，借着清宁盛时的三成剑气，不出五招便把本就弱点尽显的钟青打的无力还击。

　　钟青死气沉沉地趴在地面，双眼恨恨地看向离雾，“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离雾收回灵剑，走回清宁身边。

　　“钟青，我要你亲眼看着，看着我为清宁解毒，看着你的白日梦破灭！”

　　“不！！”

　　钟青再次伸出手想要阻挡，可是身体却急速的垮了下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刚刚伸出的手无力地再次垂下……他不甘地看着眼前离雾和清宁，她们是母女……却阴差阳错成了恋人……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离雾温柔的抱起毒素挥发作用下已经意识朦胧的清宁，她以剑气将腕上割开一道血痕，仿佛失去痛觉般将鲜活的血液滴滴落入清宁口中。清宁由于意识恍惚，已经难以去接受这些鲜血，这样的解毒速度教离雾心慌。

　　离雾低下头，大口吸入自己的鲜血，捧起清宁的脸，吻了上去。

　　“你、你们……”

　　钟青看见这一幕，心神俱裂，他的女人……他的女儿……怎么可以……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涌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前伸出的手，也沾上了点点血迹，可是却没有人在乎。

　　“看……看我、看看、我……”

　　钟青气若游丝地呼唤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人。

　　在一片静寂中，将最后一点生命耗尽的钟青，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

　　离雾将口中的鲜血小口小口的喂给清宁，唇舌交融处，满嘴腥苦。

　　身后再无丝毫声响。

　　离雾看着近在咫尺同样闭上了眼眸的清宁，湿了眼眶。

　　儿时生辰曾许下的愿望在耳边回荡：

　　“我离雾，想真真正正成为爹娘的礼物，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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