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篱

　　31

　　落座之后，蒋懿恒就不再提讲座那档子事儿，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转而说起了上个月他在北州的一些见闻。

　　并没有跟叶篱提他的儿子蒋静哲。

　　叶篱从前没注意这父子之间的关系，一旦注意到，明显能感觉到这俩人之间的问题，笑盈盈地听老头子讲北州的风俗，……但实际上她的表现比以往更加内敛，多听少说少做表情。

　　最后被姚希怡送回学校时，叶篱感觉特别没意思。

　　因为他曾经，或者几十年不变的觊觎母亲，所以不见面翻脸不认人？

　　这事儿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叶篱又不傻，一定要翻脸总得找个说得过的理由，没有理由就是撕破脸，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脸能让别人浪费时间，说不定眨眼间就能被打落尘埃。

　　再说，毕竟是有财富有门路的有钱人，没必要得罪。

　　她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转念又想到蒋静哲，他出国了？

　　姚希怡目送叶篱上了宿舍楼，重新回到茶餐厅，坐在餐厅露台上看风景的蒋懿恒回头对她招招手，“来，阿篱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阿篱可能有点缺钱了。”

　　姚希怡笑道，“这小姑娘最近挺茫然的，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一心想的就是研究生报道之后，找导师谈直博的问题。可她又是做兼职，又是接同声传译这些私活，还是经济上不太宽裕。她问我是不是要先工作再读博。”

　　蒋懿恒点点头，“阿篱是个好孩子。”

　　“我就劝她，年轻的时候能读书就尽量读书，赚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到，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说不定就被结婚、生小孩这些事情缠住，什么也做不好。”

　　姚希怡摇摇头失笑道，“她也同意我的话，估计是羡慕那些已经钱了工作的同学能养活自己，才在毕业的时候迷茫。她那么聪明，过了这段时间肯定就能自己想明白。”

　　蒋懿恒难得在说起叶篱的时候表现出严肃的态度，“她还小，结婚什么的太早了。”

　　太早了？

　　姚希怡若有所思的附和着。

　　难道蒋先生并不看好或者希望叶篱与小蒋先生交往？

　　叶篱不晓得别人怎么议论她，她在宿舍看着改头换面的新的课程表发愁。

　　周五下午的课挪到了周六，周六早上三小时，下午三小时，全都变成了蒋静哲一对一的私课，课时费高得吓人。

　　七月一号她正式从学校搬家出来，第二天来不及整理行李就要去国际部那边上课，——在窗明几净的教室枯坐一天。

　　炎热的夏天仿佛熬不到头。

　　又一个周末她顶着烈日艳阳去上课的地方浪费时间。

　　等到网上消息南理工的第一份录取通知书已经发了出去，蒋静哲还是不见人影。

　　夜晚有时候比白天还能热上一度。

　　叶篱很不喜欢开空调，这出租屋破老空调发出的噪音好像立体环绕音一样震得人头疼，吹得久了她浑身骨头都好像会疼起来。

　　不开空调也是痛苦。

　　这季节里，任是她躺平在床上一动不动，手背手臂这种地方都会冒出热汗来，但这也有办法对付：叶篱晚上睡觉时干脆关了空调，抱着二十几斤的冰镇西瓜在床上和热空气作斗争。

　　要不要花钱换个地方住？

　　太煎熬了。

　　这么煎熬的好几个周，解救她的是研究生导师发来的短信：你那篇论文已经被咱学校学报收用，扣扣上给你发了录用通知，请注意查收。

　　叶篱差不多一蹦三尺高。

　　当即去查看录用通知，不知怎么灵光一闪，她像打开了一扇新的门，立刻给一个熟悉的学妹打了电话，把她的学生证和学校一卡通借到手。

　　第二天抱着笔记本直奔图书馆。

　　暑假照常开放的图书馆是他们这种穷学生纳凉的好地方。

　　有了一卡通，叶篱开始每天泡图书馆，不是看书就是查资料，并试着开始写一写短小精干的四五千字小论文。

　　论文的来源是之前她写毕业论文时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因为之前写毕业论文的铺垫，这一回查了更多的资料后下手自然老熟迅速，不写不知道，这么一上手发现她三天就能弄出一篇差不多像样子的文章来。

　　第一次投稿没经验，叶篱在报刊室殚精竭虑的找期刊发表对象，最后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刊物，把电话打到人家编辑室，编辑让她按照杂志上的邮箱发过来，并在第二天给她了一份用稿通知。

　　另外要收取她贰佰元版面费。

　　版面费？

　　叶篱差一点就再打电话去问版面费是什么，难道不是你们录用了我我的稿件然后给我发稿费吗？

　　到底她没太傻，把邮箱关掉，修饰了言语给导师发了信息：师父，我这两天写了一篇论文，内容是毕业论文里面一个分支论点的扩充，您能帮我指导指正一下吗？我给您发扣扣邮箱了，请务必查收！

　　半个小时后导师给她回了短信：“立题不错，内容单薄，扩充到六千字以上再发给我。按照修稿意见认真修改。消灭错别字。”

　　叶篱被“错别字”给羞了个脸红，却也被鼓舞的更有精神，每天起早贪黑赖在图书馆不出来，短短几天她就比天天耗在出租屋精气神好得多。

　　七月份在忙碌中说走就走。

　　八月份只要熬过去，就能等到清爽的九月份了。

　　第二篇论文在导师的知道和推荐下，顺利地刊登上了一份影响因子1.029的刊物；在她准备第三篇构思好的论文提纲时，周末如期而至。

　　八月第一个周末叶篱提着一包资料去上课，说实话她的心理负担已经近乎为零，因为蒋静哲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

　　所以她的包里除了蒋静哲的一份上课资料外，其他全都是她写论文需要查阅的文献。

　　推门而入时她胡乱在包里摸卡，叶篱脑子里想着前几天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一项数据，眼睛很随意的往教室里的座位扫了一眼，看见里面坐了个人后半晌回不了神。

　　两人对视了三四秒，叶篱才反应过来，迟疑的问，“你……回国了？”心里不禁小声嘀咕这么快！真会找时间回来，偏偏是她论文精细提纲就要打完的时候。

　　蒋静哲知道这是姚秘书他们统一口径的说辞，点点头，“前天晚上回来。”

　　叶篱慢吞吞的刷着卡，回身打量着蒋静哲几眼后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着他很明显变得又黑又瘦的，不禁好奇的问他，“你是去了非洲？怎么黑成这了？”

　　远远一看感觉像是晒黑了三个维度。

　　等凑近了，她给他递资料小册子时，两人手背的颜色差大的像是人种的区别。

　　“太黑了。”她的手背停在他手旁边，她不动声色地暂停一秒比了比，还装成关心的样子意思意思的安慰他，“熬上一个冬天就能白回来。”

　　蒋静哲笑了一下。

　　心情好很多。

　　叶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好久不上课，找到教书育人的感觉和节奏用了一点时间，第一节的一个小时里帮他整理了一份教学大纲，从头到尾快速讲了一遍。

　　旁边坐的这个人神色虽然并没有起伏，也不怎么说话，但气场非常冷冽，比起上次在冷饮店见面时锋利多了，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随时会翻脸砍人。

　　用一节课确定了这种感觉，叶篱就觉得那次□□就是这种。

　　尽管她当时只是路人路过，但他砸车时冷峻狠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吓人的很。

　　今天的蒋静哲不会又那么巧地遇到了那天的问题？

　　中间休息时叶篱借口给水杯接水去了外面。

　　蒋静哲在她走后疲惫的闭上眼，直挺挺的坐在座位小眯了片刻，十分钟后，等走廊里传来叶篱靠近的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重新恢复了神采。

　　第二节课叶篱掌握了节奏，讲起来就没那么拘谨，偶尔还能在和他对话时露个轻轻的笑容。

　　课间同样的借口跑出去。

　　作死的一早上三节课，下午还有三节课！

　　早上最后一节课叶篱给他半个小时的时间做题，并做好了他一点都不配合，她勉为其难地给他边讲边哄着做题的打算。

　　谁知蒋静哲今天特别配合，拿起笔认认真真皱眉头勾选项。

　　叶篱坐在旁边看另外的英文资料发怔。

　　距离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左右的时候，蒋静哲兜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响了三声就被他接起来，表情严肃的听里面说话。

　　叶篱瞥了一眼。

　　她就说这人肯定不可能认认真真做三个小时。

　　果然，几分钟后蒋静哲挂了电话，对她解释道，“我中午有点事现在得马上出发，下午的课照常上，你中午在哪里休息？”

　　“休息？”叶篱没明白。

　　“我下午上课地方换一下，你如果没地方休息的话，我让秘书给你安排一家酒店你去睡个午觉，等下午我给你发新的上课地址。”

　　叶篱静静地沉默了几息，“那倒不用，这边有教师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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