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往事已成霜

　　李二哥捧起茶盏，依旧紧盯着台上的人。台上的人今日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流苏百褶长裙，乌黑的发挽成简单的云髻，只是别着一只桃花簪，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梦一般，不真实。她微微欠身，向台下行了一个礼，台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启朱唇，皓齿莹莹，顾盼生辉。只听她唱到：去年中秋月圆日/ 才子佳人共赏月/ 河灯飘随水/ 云动奈风吹/ 吹散他的发髻/ 吹落她的芳心/ 心已动/ 有缘相识/ 有情初动/ 奈何/ 天不遂人愿/ 锦水汤汤/ 与君长诀/ 月已缺/ 缘已散/ 何苦曾相识/ 痴心托付/ 只是/ 空等一纸诀别/ 情结情劫/ 月下无缘。她挥舞着水袖，唱出一个佳人月圆人不圆的落寞。一曲终了，她施施然走回了幕后。一盏茶之后，叫好声，掌声，充斥了整个园子。班主走了出来，对着台下拱手道谢，一个小童拿着托盘在园中转着，赏银从四面八方流了出来。班主脸上的笑意浓的快要溢出来，不住的道谢。台下有一人喊了一句“再来一曲”立马炸开了锅“是啊是啊再来一首”“班主，今日县令家公子特意赶来听翼儿姑娘唱戏，您看能不能给个面子，请姑娘再来一曲啊”班主脸上的笑淡去，不住的用袖子擦拭着滚落的汗珠，结结巴巴道“哎，各位，这这，哎，不好办啊，翼儿姑娘只是一个月只唱这么两场，今儿都唱了，那下次，各位可要等一个月啊。哎，今儿谢谢各位捧场了，要不我让秋娘给大伙儿来两句？”班主赶忙派人去请秋娘，“大家稍安勿躁啊，喝杯茶啊”人们叹了口气，又开始议论起刚刚的曲儿多么好听，打听着下一次翼儿姑娘又要给大家唱哪只曲子。
　　刚刚派去请秋娘的小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对着班主耳语，班主脸上大变道了一声“对不住”，便匆忙离开了，人群瞬间炸开了，都在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班主这么着急离开。开门请大家进园子的小生登上台，又是道歉，说班主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稍安勿躁。不一会儿，又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登台唱了起来，大家这才安静了些。小生也退了下来，急匆匆往内院走去。
　　推开屋门，班主，翼儿，小童们都在床前，围了个严严实实。小生只能听到有姑娘抽抽搭搭在哭，却什么也看不见，大跨步走了过去。“班主，怎么了，我在园中，看您匆忙离开，我安抚好观众，也赶过来了。”班主的汗珠滚落，他也顾不上用手擦一下，只是随着它们滴落。“小陌，这下可难办了。哎，这可怎么办啊。”小陌连忙扶班主坐下，倒了一杯茶，安抚道“班主，您先别急，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班主擦了一下额头，颤颤巍巍接过小陌递过来的茶，说道“哎，前些日子，张员外来咱这儿听戏，瞧上了秋娘这丫头。明明说好了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就把秋娘接过去，结果，今儿我派人让秋娘去台上唱戏，小童说秋娘当时就坐在床上，直愣愣的，好想什么都听不到似的。我赶过来时秋娘就已经这样了，哭哭啼啼，什么都不说。哎，这可怎么办好啊，张员外找我要人，秋娘这样子，可怎么办才好啊。”“班主，今儿有什么人来过秋娘这里吗”“哎，咱园子里本来人就不多，今儿又都在招待客人，要不是我派小童过来叫秋娘，还不知道这姑娘又要做什么傻事啊。”翼儿一直在床前陪着秋娘，看着秋娘红肿的眼睛，没有一点血色的唇，忍不住叹气。翼儿替秋娘掖了掖被子，坐到了小陌对面，拿起杯子，正要饮下茶水，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把杯子凑到鼻下细细的闻着。班主，小陌都注意到了翼儿的异常举动，疑惑的看向她。小陌问道“翼儿，怎么了？”“秋娘性洁，杯子从来都是清洗干净才会放在这里，可是这只杯子很明显上面有指纹，而且，酒精味道很重，杯底还有残留。”小陌还有班主大惊，赶忙凑了过来。果然，杯子里还剩着类似酒的液体。班主皱眉道“这怎么会，秋娘平日里最宝贵嗓子了，辣椒都不敢吃，怎么会喝这么浓的白酒呢？秋娘今天可是还要唱戏的，怎么可能？”翼儿盯着那个杯子，皱着眉，半晌才幽幽说道，“今天，有人来看过秋娘，差点把她逼死。”小陌和班主都愣住了，直直盯着翼儿，“可是，秋娘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谁会想要把她逼死。”秋娘突然止住了哭泣，猛地坐起来，直往床头磕去。坐在桌旁的三个人大惊，赶忙冲过去拉住她，可是她脑袋已经磕破，血汩汩流着，衬着她的脸更加苍白。班主吩咐小童快去请大夫，小陌撕下一块儿衣袍试图给秋娘止血，却被秋娘狠命推开。小陌没提防，居然被秋娘推到了地上。小童们又手忙脚乱扶小陌起来，小陌却只是直直的盯着秋娘，任凭小童扶起他。翼儿叹口气，缓缓坐在床边。“秋娘，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啊。” 秋娘像是着了魔，只是摇头，喃喃道“不，你们谁也救不了我，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我还有什么颜面独活，让我死，我要毁了这嗓子，在不唱戏，就去地下安安静静陪着他。”
　　翼儿脑中突然闪过秋娘提起他表哥时脸上真心的笑容，顿时明白了过来。“秋娘，不管怎样，都不是你的错。你从来没有害过谁，我相信你，你表哥也一定相信你的。”秋娘脸色更白了，歇斯底里喊道“表哥，表哥，是我害了你。都怪秋娘，秋娘再也不唱了，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把秋娘从你身边抢走了。表哥，秋娘这就去陪你”说着，又要往墙上撞去，结果，晕倒了。班主提着大夫的领子，匆忙赶了过来。翼儿用眼神逼问一众小厮，说道“今天早上谁给秋娘拿的早饭？”一个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低着头说道“是，是我”“可有什么人让你给秋娘带了什么？”“没，没，我，我不知道。”“还不说实话，你是真的想逼死秋娘吗？”“姑娘，我，我说。今天早上，秋娘的表哥让我把一封信转交秋娘，然后就匆忙走了。我还以为秋娘看到会和之前那样高兴。谁知道，谁知道，秋娘看完，当场脸色都变了。又让我拿最烈的酒给她，我当时被吓坏了，就，就由着她了.”“为什么明明不知道秋娘不对劲儿，还不来告诉我们，你，明明知道，秋娘有多在乎她表哥，秋娘嫁给张员外做小这件事情她表哥根本就不同意，你还不说，由着她，你是想害死她吗？”小陌却趁着大家都没注意，从秋娘床边匣子里拿出那封信，展开看着。白纸黑字“锦水汤汤，与卿长诀”翼儿想起秋娘曾和她说过“表哥对我最好了，他说，他会帮我除掉任何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哪怕做不到，他也
　　不会活着看我受苦”“班主，你现在快些带人去张员外府中，秋娘表哥，那个弱书生，打算和他同归于尽。快些，希望还可以来得及。”小陌顿时明白过来，“班主，我和你一起过去。翼儿，你照顾好秋娘。”人群散去，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秋娘，小丫头，大夫还有翼儿。翼儿盯着小丫头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秋娘，为什么给她喝了致幻的酒精，还告诉她他表哥已经被她害死了。”小丫头惊讶了刹那，然后狂笑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比她明明更努力，可是因为嗓子没她好，就只能做她的替角，还要替她端茶倒水为什么她表哥那么那么优秀的男子眼中只有她，甚至为了不让她嫁过去做小，甚至打算杀了张员外？为什么她可以哭，可以歇斯底里，你，小陌，班主都会陪着她，可我，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为什么，因为我恨她。所以，当有人告诉我说可以毁了她时，我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翼儿眼中的恨意渐渐淡去，转而为同情，叹口气说道“所以，你骗她表哥已经死了，让她伤心过度又饮下了烈性酒，毁了她的嗓子，然后再打算毁了她这个人，对吗”“可惜啊，被你发现了，要不然，哈哈，就好玩了。”翼儿不再看她，只是转头问大夫“大夫，她额头上的伤要紧吗？她的嗓子还能唱戏吗？”大夫长叹一口气“姑娘，这个姑娘额头上的伤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怒急攻心，着才晕倒的。只是，这嗓子，哎，恐怕是再也不能唱了。”翼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希望班主和小陌在秋娘表哥闹出事之前赶到，然后把他带回来，让他带秋娘离开。翼儿忽然意识到小丫头说是有人给她出的主意，那个人，又是存的什么心思呢？“快说，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小丫头嘴角淡淡一笑，木然地盯着屋顶。翼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屋顶，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小丫头开口说道“自然是，这样，谁最有利，就是谁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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