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珙的封地虽然远离陆地，但岛屿众多，有天然的，也有人造的，因着远离陆地，珙干脆发展起了商贸。

　　海洋的资源比陆地更丰富，只是环境所限，开发了也没多大用处，但商贸可以让它变得有用处，运到陆地上卖给陆地种族就是暴利。

　　因着商贸的关系，珙的封地有很多的舟船，大多是海上走的，也有天上飞的飞舟，不过飞舟造价极为昂贵，加之修士大多一个爬云术就能飞，飞舟也就不多。

　　伯炘的意思是干脆坐传送阵，瞬息千万里。

　　阿离给伯炘算了算传送阵的价格，距离越远，价格越昂贵，超过千里之后价格便是翻着跟头涨。那价格，还不如自己飞呢，虽然没传送阵那么省时，但总成本低廉啊。

　　伯炘又提议坐飞舟，这个倒没传送阵那么烧灵石，但同样高成本，不划算。

　　伯炘最后提议，那我们自己飞吧。
　　阿离表示，这个太慢了，还是坐船吧。

　　船自然不是寻常凡人用的那种靠风力或人力推动的船，而是以灵石做为动力的船，速度虽不如飞舟和传送阵，但不比爬云术慢多少，还省力，价格也相对低廉。

　　伯炘有点反应过来了。“阿母你没钱啊？”

　　阿离回道：“手头暂时有点紧罢了。”
　　正好也不是很想见旧情人，如果真是自己渣过的....怕被追着砍。

　　这么久也足够她将伯炘知道的都给挖干净了。
　　妖君没瞒着伯炘关于父母的爱情，但他告诉伯炘的也不是全部，伯炘可能没听出来，但阿离一听就觉得违和。

　　不是说妖君不爱幼崽的母亲，而是很爱，但妖君从未告诉过伯炘，他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神族，又是哪一族的神，甚至于连他母亲名正言顺的配偶是谁也没谁，只是提了下有那么个人，但具体哪位却没说。

　　阿离往里头加入了自己的性格品行这一因素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自己渣了妖君，所以妖君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幼崽，他有一个怎样神渣败类的母亲。

　　只不知自己当年为何要去渣妖君，妖君身上有什么会是自己想要得到的？这一点阿离还没想到，而这也让她踯躅，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但若是特别重要的东西，难保旧情人相见时妖君不会活撕了她。

　　不过，也不一定全无生机。
　　凡人无法控制自己能否怀上或让人怀上子嗣，但神境对这方面的控制却是恐怖的，一言以蔽之，妖君若是不想和自己生孩子，那么自己是绝对生不出伯炘来的。

　　伯炘说妖君只他一个子嗣，若妖君是个年轻上神，子嗣少很正常，但妖君....伯炘虽然不知道祂具体高寿几何，但妖族中的老妖怪不少，通过他们与妖君的一些言行，妖君的年纪想来没有百万年也有八十万年——阿离更佩服自己了，自己的骨龄撑死十万岁，那么老的一株树当年是怎么啃得下去的？或者说，她图的东西究竟有多重要才能让她如此豁得出去。

　　言归正传，这么漫长的时光，却只有伯炘一个子嗣，显然妖君在子嗣这方面很慎重。

　　这样一个上神，祂得多爱一个人才会想要一只幼崽？

　　虽然最后被伤害的时候肯定让伤得特别深，但伤得越深便意味着感情越深，也越难放下，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挣出一线生机。

　　渣了树一次还要再渣一次多不道德？
　　阿离只能说，道德可贵，生命更宝贵。

　　心中虽心念电转，但阿离一字都未向伯炘透露自己的猜测，崽太小了，这种事无关大局的事还是瞒着吧，免得将崽带坏了。

　　阿离的原计划是乘船北上，北荒的东边就是东无尽之洋的西北海域。

　　东无尽之洋位于洪荒大陆的东部，北与北无尽之洋接壤，也就是北荒陆地的北端，南靠南荒陆地的东南端，东至归墟，左至东荒海岸，确切说，整个东荒的海岸线都是无尽之洋的海岸。

　　以灵石为能源的大型海船是南明的发明，距今不过三万年的历史，却也大大改变了以前商队行商全靠各种妖兽灵兽代步的方式，让经商的门槛大大降低——不是谁都有本事驾驭妖兽灵兽为驮兽，一个不慎就连人带货被驮兽给吃了——因而这三万年里洪荒的商贸发展得比过去千万年还要快。

　　东无尽之洋自然借着这股海上航运的风开拓出了若干商道，大部分商道会经过东荒沿海的每座大城。

　　仔细算一下，要抵达北荒，至少也要百八十年，这中途没耽搁太多的前提。

　　每到一站，商队都会下船去交易当地特产，阿离并非商旅，干脆背着儿子下船去玩。

　　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玩的，不是每个主人都和珙一样发展自己的封地，九成九的神族都将自己的封地当成土地，民众是土地上的草，割了一茬自然会再生一茬，不需要多精心照管，只需按时收割就行。因而在神族自己生活的主城，除了神裔居住的地方，别的地方都相当贫瘠，反倒是神裔居住的地方，干净整洁，精致奢华到穷奢极欲，这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一路经过的城怎么和蜃城那边差得这么大？”伯炘颇为不解。

　　北荒也不怎么发达，但那是因为北荒天然比别的地方贫瘠，哪怕是草都生长艰难的西荒，至少有着数之不尽的矿藏，北荒的贫瘠在八荒六合间是垫底的。可东荒，这是八荒六合中最富庶的地方，伯炘对比了下，莫名觉得北荒也不是那么荒凉了。

　　阿离奇道：“你从北荒出来，没经过东荒？”

　　“没有，我是从海上一路南下的，怕被抓回去，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飞着，没靠近城邑。”伯炘回道。

　　自己飞着？
　　一只幼崽自己飞过千万里的路程....阿离觉得自己还能看到活着的伯炘，应该感激伯炘的凶兽血脉，天然威慑大部分生物。

　　“这样啊。”阿离了然了。

　　北荒最为贫瘠，看到蜃城的繁华，幼崽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看到别的地方时，只要眼不瞎都能对比出问题来。

　　“因为统治方式不一样。”阿离解释道。“蜃城那一片是珙的封地，珙的风格和别的神不一样，她喜欢发展民生。至于北荒，北荒是妖族的天下，而妖族是由许多位于洪荒食物链中层的智慧生物联盟加上无数万年的演化而形成的特殊族群，没有绝对的食物链顶端，再加上北荒贫瘠，自然要认真经营，不然根本养不活族群。”

　　阿离觉得妖族也挺厉害的，北荒并非一开始就是妖族的天下，整个洪荒所有土地在古早的时候都是神族的天下，妖族据有北荒完全是靠造反和抓住了时机抢来的，这也一直都是天族的一块心病。

　　哪怕北荒于天族而言是一块鸡肋，那也是只能属于天族的鸡肋，却让蝼蚁给抢了，别提多心塞了。

　　上一任妖君的死也和这事有关，虽然前前任妖君趁着桓寂之乱时抢了北荒做为妖族的根据地，神族内部的纷争结束后又很识相的向彼时还没缓过来的天帝上表称臣，但天帝会答应纯粹是彼时不宜再起大战，若条件允许肯定灭了妖族抢回北荒。

　　前任妖君在位时天帝已经缓过来并坐稳了江山，也搞定了神族内部的纷争——其它神族的王都让祂给搞死了。

　　要灭妖族自然要有个过得去的借口，天帝选择了增加妖族每年的贡品，一年比一年多，既可以削弱妖族又可以逼反妖族。

　　妖族最后....如天帝所愿的造反了，然后被镇压了，整个北荒血流成河，当然，天族大军也没好哪去，蚁多咬死象。

　　只是，天帝还是没能如愿夺回北荒。
　　妖族交出了还活着的几个主要鹰派谢罪，同时新任妖君先是向北溟神族称臣，又联系了其它神族，具体有什么交易不得而知，但在北溟神族领头与其它神族支持的干预下，北荒只是名义上回到了天族的手里，实际上....真正做主的还是妖族。

　　阿离相信，天帝肯定很想搞死这个脚踩两条船的妖君，不过从妖君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结果来看，显然天帝没能如愿。

　　阿离也更加不解，面对这种地狱开局都还能走出一条活路来，妖君肯定不会是易于之辈，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什么要去渣祂？以及，自己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是妖君报复的结果？

　　伯炘继续问：“那为什么别的神族不和珙一样呢？”

　　这个问题....
　　阿离想了想，回道：“不是别的神族和珙不一样，是珙不正常。”

　　伯炘愣了下。“哪里不正常了？”
　　“她做的事情，在神族的观念里是很多余的。”阿离解释道。“这就好像一个牧人，它养着许多的牲口，本身就够吃了，因而只要牲口的数量没有减少太多，也没有增加太多影响到草场的生态，它就很称职了，但珙，它会关心牲口有没有吃饱，有没有被雨琳。”

　　伯炘：“....你将智慧生物比作牲口？”

　　“弱肉强食，洪荒生存法则，妖君没教你吗？”阿离问。

　　伯炘：“.....”
　　教过，但说的和真正见到，深刻程度如何能一样？

　　好半晌，伯炘才道：“不怕牲口造反吗？”

　　阿离反问：“妖族的造反几时成功过？”

　　夺取北荒可以说是妖族唯一的一次胜利，但那次胜利是因为桓寂之乱导致神族内部元气大伤，以及诸神族剑拔弩张，极可能爆发新一轮诸神征战，这才让妖族捡了便宜，换了其它任何一个时间段妖族都不可能成功。

　　每一次造反都以血流成河告终。

　　阿离摸了摸伯炘的脑袋，淡淡道：“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实力悬殊到天与地，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时，温和的统治便失去了意义。温和的统治与高压统治都能达到同样的目的，没道理还要让出部分资源给蝼蚁进行所谓的温和统治，尤其是，蝼蚁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种族，自己种族的资源还嫌不够呢。”

　　至于多少资源才够？
　　自然是永远都不够，没人会嫌自己资源太多。

　　伯炘拧眉。“无法撼动？”
　　“至少现在不能。”阿离道。
　　以后，肯定会有大爆发的一日，至于结局，那就天知道了，反正不是同归于尽便是蝼蚁反杀，前者的概率大点。

　　伯炘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不论阿离怎么哄都没用。

　　阿离最终只能道：“你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呢？”

　　伯炘想了想，问阿离：“阿母你这么聪明，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

　　阿离道：“强大。”
　　伯炘茫然的看着阿离。

　　阿离想了想，问伯炘：“你可知岚泽？”

　　伯炘道：“知道，那是很久以前西荒最大的商贸之城，据说也是洪荒最大的商贸之城，不过在很多万年前就被神战给毁了。”

　　阿离点头。“那你肯定不知道岚泽在成为西荒最大的商贸之城前是西荒虽残酷的战场。”

　　伯炘不解。
　　“西荒多庚金之气，因而矿藏满地都是，但水源与植被却很少，生存资源少得可怜，智慧生物不得不为了一点可怜的生存资源厮杀，而岚泽是彼时西荒最大的大泽，也是最适宜居住的地方，因而岚泽战场的战争，从众生有记忆起便开始了，无休无止，战争的主角都不知换了多少茬。”

　　“但岚泽后来成了商贸之城。”伯炘说。
　　阿离颌首。“因为在后来，有一位强大的上神路过岚泽，见岚泽钟灵毓秀，便占据了岚泽，将岚泽变成了自己的洞府，没人喜欢别人在自己的洞府里打死打活。”阿离道。

　　“岚泽的原住民怎么可能答应？”
　　“为什么不可能？你见过釜鼎中的食物跳起来说我不答应？”阿离道。

　　伯炘：“....”
　　“生命的潜力是无穷尽的，打不过，生存资源也不够，那些原住民想到了挖掘西荒的矿藏同其它地方的族群换取生存资源的办法。”

　　“没被抢？”
　　“占据岚泽的那位上神很强大。”
　　伯炘懂了。

　　阿离道：“洪荒第一的法则便是强者即法则，只要你强大到谁也无法击败你，那么法则便会围绕你的意志而改变。正如岚泽，虽非岚泽之主有意，但正因为祂的强大，岚泽才会从无休无止的战场变成洪荒最繁华的商贸之城。”

　　虽然最后还是毁灭了，但岚泽的商贸规则却流传了下来，开拓了普罗众生的思维，不再有什么需求就通过战争方式去获取，使得纷争减少了许多，只这一点，岚泽之主便堪称功德无量。

　　伯炘想了想，忽问：“这是不是说，不通过战争也是可以解决争端的？”

　　这个问题.....
　　阿离认真的思考了下。“我不知道，毕竟洪荒，除了天地初开那段时间，就没什么时候就消停的。”

　　哪怕是天地初开那段时间，也绝对不是因为有和平的方式解决矛盾，而是那会儿的智慧生物少得可怜，少得整个世界都没什么矛盾。

　　伯炘低垂了下脑袋的。
　　阿离安慰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岚泽终究是个例子，至少它证明了一件事，解决争端并非只有战争，只是战争这种方式最简单，而智慧生物有着很严重的惰性，不逼到绝境是舍不得改变的。只要日后有人将众生逼上绝路，想来众生那时候会学聪明的。”

　　岚泽不就是个活例子吗？
　　从未有和平降临过哪怕一瞬的岚泽变成了西荒乃至整个洪荒最繁华安宁的地方，而这一切都源于岚泽的土著被岚泽之主给逼上了绝路，反抗妥妥的是死，不反抗还是死，智慧生物的脑子自然而然就活跃了起来，两条路都不喜欢，那就走第三条。

　　伯炘有听没懂，但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阿离不是单纯的说说，她是真的觉得众生太.安逸了，并且很有化心动为身体力行的冲动。

　　“我不喜欢这里。”伯炘说，他以后再也不挑剔北荒贫瘠了，贫瘠归贫瘠，但别的方面超出东荒十条街不止。

　　阿离赞同的点头。“那我们去中荒吧。”

　　伯炘等着阿离。“你说了要和我去北荒找阿父的。”

　　阿离含笑解释道：“我觉得，妖君可能不在北荒。”

　　正常情况下要找一个君王，当然要去其族群所在都城找，但问题是阿离一路走走逛逛听到了一个越传越广的消息，听了之后她便觉得，只要妖君这会还能喘气还能爬起来，就肯定不在北荒。

　　“阿父去中荒了？”伯炘不解，没听说啊。

　　“严格来说应该是中荒与西北荒接壤的地方，大概就是不周山那一片。”阿离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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