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有匪君子

作者:沙洲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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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明台今天是借着大姐的名义才把于曼丽叫到家里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得一通通的什么春分这个节气有多重要,说什么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于曼丽听着心里暗想,这不就是祭祀么,说那么大。怼了他一句,你家祭天祭日拜祖宗你找你未婚妻去,找我算什么?搭档不负责这个!后来还是明镜接过电话,简单一句话,来家里吃饭,大姐想你了。
      于曼丽来了,对明台还是冷冷淡淡的。
      明镜本是得了明台的央求想要帮着说两句话的,结果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刺绣。曼丽知道明家老家是在苏州,起初以为大姐是学过苏绣的。等聊的深入了才明白,大姐是会看。她懂四大名绣的针法区别和各自特色,她有时间将这些化为平时的谈资,融成生意的买卖。明氏企业涉足极广,她没有时间坐下来真正挑一个线头,穿一个针孔,描一个花样。
      大姐喜欢看拿着綉绷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刺绣的女孩子。那是她内心的小孩,是她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她喜欢看于曼丽。
      而于曼丽并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从前来明家,她向往和喜欢明家的氛围,她极力想抓住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的是彼此间那份不管你在社会上是何种身份,只要你是明家的人,就总有明家的另几个人撑着你的那种依靠,有时更超越了亲情。像小时候搬着板凳看过的邻家哥哥的连环画本里写到的忠义,像后来自己的兄长提到过的江湖情义,也像军校里王天风说的生死搭档。总有一个人在你身后支撑,也总有一个人让你放心将后背交付。
      曾经,那个人是明台。所以她乐于来明家,面对大姐,面对其他人。
      现在,她不知道还是不是明台。至少今天,他坐在她身后的窗台上她竟然没有感到安全。她和明镜低头交谈,手上穿针引线,心里是慌的。她耻于用这样的自己去接受明镜给她的温暖。
      直到,明楼回家。
      直到,明楼在饭桌上说教明台,阿诚用筷子夹住明台的筷子帮着明楼。
      直到,一场突袭的春雨留人。

      饭后的明楼拿了张报纸坐在小花厅的单人沙发上看。明镜说今天怎么这么难得,没有一吃完就钻进房间看一些见不得人的文件。明台和阿诚将饭桌上的筷子打斗衍生到了比赛谁削梨子皮又快又不断。
      曼丽和明镜依旧是黄昏时的姿势,并坐在长沙发上研究着手里的綉花样。
      “曼丽,你这绣得可比下午的时候更快更好了”明镜举着手里的綉绷在灯光下细瞧着。
      曼丽感觉到自己绷紧了一下午的背脊终于松懈了下来,头顶暖黄的灯光照在手中白色的织锦上也不再是晃悠的了。那种慢慢平息,渐渐安稳的感觉让她一瞬间眼眶发胀。
      她说:“本是生疏了,现在吃了大姐做的饭,心里暖了,手也就稳了。”
      明楼自报纸后抬了眼,在大姐手里的綉绷上打了个转儿,就移到一边削梨的两个人身上。鼻子一皱,才咳了一声,明台手上转着的小刀锋抖了下,梨子皮断了。
      “这……”明台苦着个脸看向明楼:“大哥,你早不咳晚不咳,这时候咳,你是不是故意的呀,让阿诚哥赢。”
      “一声咳嗽,刀就把皮断了,要给你把枪你不得走火把自己给崩了?”
      “那我要崩也是崩了……”明台的话回到一半,他感到大哥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刀子,而身边举着刀子削完了梨子皮的阿诚哥手里的刀锋已经直接翻转了对向他:“呵呵…那不是因为咳嗽的人是你么,全家最凶的就是大哥了,大姐对不对?”
      明镜转眼看了曼丽,她正俯身去端茶几上的花茶,嘴角抿着一丝浅笑。
      “你不要胡说。”明镜一口就否定了明台:“阿诚怎么就不害怕?你大哥给你买表买皮带买衬衣的,你不要以为姐姐都不知道。”
      “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吧。”于曼丽轻轻接了一声。
      “对,就这四个字。”明楼放下手里的报纸,指着明台委屈举高的梨跟上一句,“你看看阿诚削的,再看看你削的那梨,跟狗啃的似的。这削下来的皮,厚薄不一,好好进厨房练练刀功去!”
      曼丽无端想起当年这人说是用日本人开膛剖肚的武士刀杀的人,想必他的刀功应该很好吧。那时候的伤口这么深,会不会留疤呢?
      茶杯微微倾斜着,茶水沿着边缘润泽了她的唇。她想着,目光就自然随着心思点到了那人的身上。明楼似是有所感应,亦是偏头望去。不知是茶的热气还是她嘴里呵出的热气,袅袅而上,在空气中蔓延了开来,让他喉结下意识地跟着滚动了下。
      这茶真好喝。曼丽想。

      明台听着于曼丽这句话,想着这总算是吵架后她第一句没有太浓火药味的话,姑且就听了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举着梨子说:“吃到嘴里的不都一样,多肉少肉的最后还不都成了肉渣。”
      他拿着水果刀一刀就要竖切下,被曼丽惊叫一声喝止了。
      “梨子不能直接分核吃”她往地毯上直接一跪,抢了明台手上的梨和刀,垫着阿香递过来的盘子,一小片一小片地顺着转着的梨核切下来。“没听说分梨就是分开,是分离的意思么?一个吃不下可以切片,但是绝不能把梨核给劈开了。”
      切完,她用拇指和中指拈着梨核的两端,翘着高高的勾过丝线的兰花小指,把个还算丰满的梨核递到垂着眼眸的明楼面前:“梨核在,主心骨在,就分不了,对不对,明长官。”
      “这个家的主心骨是大姐,大姐说了算,可不是我。”
      “可家里啃硬骨头的不该是大哥么?”
      她仰着头,巧笑倩兮,眉眼灵动。一瞬间这一屋子的静寂里都像是在等明楼一个肯定的答复,又好像这一个“是”字一应下,便会陷入她狡黠的黑眸里一张无形的网。
      他没有应声,只是同样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去接梨核表达了他的妥协。
      明台为了赢阿诚,选的梨不大,这梨核自然也就不大。梨头中间隔着一根颤颤巍巍的梨柄,两个人的指尖相抵。一个指甲修的修长饱满,一个剪得干净圆润。梨尾处,男人的力量压住了女人的轻巧,她没有先撤离,他耐心地掌握着力道。
      就这一秒一息的时间,垂花吊灯的灯丝颤了下,更亮了。

      雨停的时候,曼丽要告辞。程锦云的电话挂了过来,明台举着听筒说等等,明楼从房间里又走了出来,已经穿好了外衣。一个吃多了想走走消食的理由堂而皇之的担起了护送佳人的任务。
      明楼自己开车,驶至外白渡桥的时候,一路无语的于曼丽终于开口道:“不是说要消食的么,你把车停在这儿,我们走过去吧。过了桥也不远了。”
      雨后的空气里湿意明显更重了,又是在苏州河边。河水连着黄浦江,并不清澈。上海人对黄浦江的别扭无私的爱就和全国人民对黄河差不多吧,尤其是明楼这个生于斯长于斯,曾经别于斯如今终于归于斯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说了句,有青草的味道。曼丽本是想说有点臭,听了这话,乖乖闭上了嘴,走在他边上。
      明楼自己挡在靠近车道的外侧,把曼丽让到里侧护着。无奈这小姑娘一反在车上时的沉默,欢快地像是从未在桥上走过一样,三两步就走到了他前面,又蹦蹦跳跳地转到他面前。他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于曼丽,还是明台那多动症孩子假扮的于曼丽了。

      一阵汽车喇叭声,明楼知道于曼丽的身份,知道她身手敏捷,可他还是拉了她一把。重而用力的一把,承受着下意识的担心和本能地害怕的一把。这样的结果就是明楼背靠在了桥栏杆上,于曼丽没有任何挣扎地跌在了他的怀里,压在了他的胸前。
      曼丽透过明楼的肩膀,看着桥下的苏州河水,脚尖轻轻一动,一粒小石子落进了河水里。没有任何涟漪,甚至在这喧杂的环境中听不见咚的落水声。她牵动了下唇角,暗想,这水好深。
      她没动,明楼也就没有动,幸好还穿着薄呢的大衣,背撞在栏杆上倒也不算痛。他的眼神自然就溜到了她的耳垂,没有戴任何耳饰。上次的耳环不喜欢么?
      曼丽感觉到他覆在她腰背上的手就要松开,突然开口:“明长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恩?”明楼一愣,手仍然停在她腰上没有离开:“什么?”
      曼丽的唇角就勾得越发地大了。人,在突发情况下,有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大脑的指令会先接受语言,而来不及传递到肢体。王天风说的。
      “能不能帮我记住,我喜欢吃酸辣煨码粉,粉里要放陈醋,很多很多。”
      “你…脑子坏了?”
      “不是,”曼丽昂了下小下巴,搁到了明长官的肩上,舒服多了:“我只是希望,有个人有天会对我说,这是你喜欢的什么什么,那感觉,没有试过,但想必很好。”
      “酸辣煨码粉又是什么?”明楼一分都没停顿,接着问。
      “湖南米粉的一种吧,要是找到材料,我做给大哥吃啊。”
      “我不喜欢陈醋,也不喜欢香醋白醋。论吃醋,我喜欢米醋。色淡,味不冲。”
      明楼说的一本正经,笃悠悠的。仿佛两个人讨论的话题就是论中华醋之品种。
      “吃个醋都这么讲究”于曼丽的小脑袋在明楼宽厚的肩上以下巴为支点向左转了下,面向他嘟哝句:“我还喜欢糖油粑粑,早上吃上三个,一早上精力充沛。”
      明楼也转了下脖子,嘴角噙着代表‘你这么能吃’的惊诧:“那我只能要一块粢饭糕,一碗柴片小馄饨匹配下了。”
      “是,明长官。”曼丽俏皮的抬起脸,抬手却是抵在明楼的太阳穴上做了敬礼的动作。
      明楼用眼角扫了眼她的指尖,恍惚感受到方才两人相抵在梨尖上的颤抖:“你一会儿长官,一会儿大哥的,到底叫我什么?”
      “你想听我叫什么?”
      她在他的怀里,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他只要稍稍前倾就能吻上她的唇,尽管还没有尝到,可从他们嘴里呼出的气息早已肆虐纠缠在一起。
      叫我什么?明楼脑子里飞转,面上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显露,笑皱了眼角,向前倾了身子,贴在曼丽的耳边,气声极轻又极稳地说了两个字:“明—楼”
      如果刚才的小石子落入苏州河里没有涟漪,那这两个字掉在曼丽的心里绝对已经是浪花一片了。
      “你呢,我该叫你什么?”
      面对明楼的询问,于曼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启口。
      我是谁?锦瑟是她想说的名字,然而这个名字附带着的是她最不堪的过去。她不敢说,她还交不出这份信任。于曼丽么?于是兄长的姓,于曼丽是军统的女特务,是刑场上下来的黑寡妇。
      你是谁?明楼知道她的过去现在,可他想听她亲口说。是锦瑟还是于曼丽代表着他在她心里占多少份量,代表着,他….掌握了她几分?
      “……曼丽……”
      于曼丽终于开口,明楼眼睛眨也不眨地点了头。揽在她腰背的手压了压,往腰侧一收,将人更深地拥在怀里。
      外白渡桥上车灯明亮,喇叭喧嚣。雨后的天空没有星星,明楼望向天空蹙了蹙眉,甚至看不分明天是灰蒙的还是清丽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明楼在心里默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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