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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过执念
朱翊说的卖身契,阿慕半个字也不信。以她对徐良的了解,定然是他和朱翊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朱翊自降身份给她做侍卫是几个意思?
思及此,阿慕恶寒地抖了抖。
然而,她却没能问上一问。据管事说,徐良今日一早便出发赶往京城去了。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条尾巴,阿慕觉得很是不爽。这种不爽快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听到敲锣打鼓的送喜人穿街而过,大喊着:“向家小公子有喜啦!”
阿慕恍然,向麟柯果然与前世一般,又一次成为临江县最年轻的举人。
这些日子因为中秋夜那日的意外,她根本就没空分出心来关注向家。不曾想,这就放榜了。真好,他还是那个他,而她却已经离原来的那个她越来越远了。
听到消息,阿慕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吩咐春俏准备一些贺礼,以江府的名义送进向府。
是夜,阿慕拥着被衾,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眠,却做梦了。在梦里,阿慕却神思清明,她晓得自己是在一个梦里。
拨开弥漫撩拨的云雾,她看见一个身影矮身蹲坐在向府的后门。向府的后门,抛去正门的宏伟肃穆,古朴的暗色门楣上,有新贴上的红纸,红纸上的字模糊不清。她想看清楚,努力去看,却依旧是模糊的样式,就算是她飘在半空中,鼻尖就要触及那张红纸,却仍是看不清。阿慕回神,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
那个身影,蹲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样子。
阿慕认认真真地辨认着,只觉得这个身影熟悉得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
冥冥中,阿慕听到哭声。洞空而来,犹如来自虚空,亦像是来自深渊。有一股缠绵,一分害怕,一截茫然。她定睛望去,果然看到那个蹲坐的小姑娘伸手抹脸。
她正要细瞧,周围的景致却陡然一变。
阿慕感叹,不愧是在做梦。
新变化的景致却是熟悉的。正正是江府的东院里。阿慕疑惑间,有脚步声靠近。她本能地躲在门口,躲好后又唾弃地从门后出来。这就是一个梦,而已。
“爹,您找我?”
沧桑孱弱的嗓音顿起:“阿慕,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会不会怪爹?”
阿慕大惊,这分明是前世爹弥留前对她说的话。
果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软绵绵地,带着哭音:“不是的,不是的。”
阿慕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变得不顺畅,又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深深地扎进胸口,痛楚非常。不是的,不会的。
方才近在眼前的爹,突然变得好远,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在空寂的世界里,回荡着,回荡着。
阿慕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守夜的小雪被吓了一跳,连忙从矮榻上起身,问候:“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对上小雪满是担忧的眼眸,阿慕伸手抚了抚额间的虚汗,无力地摇摇头。这一摇,阿慕顿觉头晕。
小雪这才发现,小姐的脸上泛起不寻常的潮红,连忙伸手试了试温度,一试便惊道:“怎地好端端地发起热来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阿慕被扶着重新躺下,无力地招招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昏昏沉沉间,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感觉有人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双手,额头也冰冰凉凉地,甚是舒服。
她想起前世放榜的那一日,爹却重病在床。
明明中秋夜那么健朗的爹,在第二日出门后,不过五天被小厮送回来。回来时,虚弱地甚至站不起身。
后来,她才知道,爹和徐良这次出行遭遇劫杀。徐良为了护住爹,引开劫匪,从山林的高坡上摔落,死不见尸。而爹虽然捡回一条小命,却被切中要害。想来,那段养伤吃药的日子,不过是最后的一段挣扎。
而那时的她,没能赶上给向麟柯道喜。回府后,却听见爹爹语重心长的悔恨之言。爹最后说,他向来晓得向麟柯是个有出息的,早早地替她向向麟柯要来一个承诺,承诺有生之年一定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她哭成泪人,却不想爹就这么走了。
如今想来,最后的那段时间,爹不过是强弩之末,骤然得知向麟柯中举,便觉得能安心地走了。
浑浑噩噩,阿慕的梦里,一会儿是向麟柯的脸,一会儿是爹的脸,一会儿又是向老太太的脸。如此反反复复,不得安宁。突然,画面落在苍江渡。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苍江渡口被渲染成一派红艳艳的和煦中。一双蓄满愧疚、怜惜的眼浮现在眼前。眼眸渐远,一张脸逐渐呈现。他有浓墨般的眉,高挺的鼻,殷红的唇,以及俊朗的容貌。
梦境到了这里,变得平静。那人的眼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熨帖着阿慕心中那些悲愤和凄苦,再不引起一点波澜。
这时,天边见亮。阿慕撑开了沉沉的眼皮。
春俏倚靠在床边,一脸疲色。此刻抵挡不住困倦,正瞌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厚厚的影子。阿慕不禁露出笑容,心下叹息:春俏真真是漂亮。
她想翻身,却不想右胳膊压了一下,剧痛传来。她懵懵地看向右臂,果然又见了刚刚拆去的纱布。此刻右臂包裹着厚厚的几层纱布,边上有淡黄色以及浅浅的红色的痕迹。
不用想,大概是伤口裂开了。
阿慕挣扎着要起来,惊动了春俏。春俏见她醒了,眨眨眼:“您醒了?”说着,伸手去探阿慕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春俏揉了揉眼,起身推了推趴在一边桌子上的小雪:“回房间休息去吧,休息好了再来当值。”
小雪睡眼惺忪,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使劲揉了几把眼,这才清醒,一下子扑到阿慕床边:“小姐,您醒啦,可好些了?”
阿慕笑道:“无妨,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小雪这才点点头,挠了挠耳背,三步一回头地退出房间。
“昨夜惊动了夫人,您这伤是瞒不住了。”春俏打了个哈欠,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道,“不想这都快好了,反倒发起热来,真真是意料不到。”
阿慕却不再纠结。
所幸,她还是守住了这个家。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热,她不会像现在一样那么感激上苍,感激它让她有一个重来的机会,还她一个幸福的家。
只是感激之余,阿慕有些疑惑。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那张让她平复的脸,是朱翊。
因着阿慕受伤一事,江父开始着手招募武功高强的贴身保镖,而先前在徐良那处挂了名的朱翊得到了江父的厚遇,而朱翊竟然因此机缘住进了江府。
对此,阿慕的内心是拒绝的。我的亲爹,您要是知道那场刺杀的源头就是这个人的话,您还会这么放心地把他带回江府吗?
阿慕被夫人禁了足,成日里也只能在君澜院里处理事务。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阿慕得知向麟柯的消息。
小满说,放榜当日,向府朝洪府递了帖子。而后几日,向府更是有十一娘登门造访。十一娘,便是临江县鼎鼎有名的红娘。但凡是她牵线结成的夫妻,都是和和睦睦夫妻恩爱的。
小满跟她说这些事时,她好像是在看一本杂记。杂记上,正读到这么一段:说是有这么一个书生,路过一座山寺,在山寺里歇了一晚。当晚,有仙女入梦。自此,书生穷其一生都在追求仙道,最终却在临死前了悟,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执念。而就在他放下执念时,有路人经过,看到他得道成仙。
阿慕放下杂记,久久不语。
良久,她叹息道:“小满,去库房把那对翡翠竹节包起来。若是凝霜订亲了,替我送过去。”
等了十二年的执念,也该放下了。向麟柯于她此生不过是邻家有出息的少年郎。这一世,再也没有谁欠谁,谁又负了谁,真好。
到了腊月,向洪两家终归是订下了这门亲事。
小满捧着那盒贵重的贺礼,见到了满脸羞红的洪凝霜。小满虽然有气,终归还是张开笑脸,恭贺了一番。临走时,她恭恭敬敬地垂着头:“我家小姐还说,日后要见小姐只怕是不便了,万望小姐定要好生珍重。奴婢这便告退了。”
洪凝霜眨了眨泛着水珠的眼,咬着唇任小满走了。是啊,订了亲,她便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游玩了。
玉秀眼见小姐伤感,连忙安慰了几句,多多少少往向麟柯身上引去。果然,洪凝霜娇嗔地羞红了脸,方才的伤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这夜,阿慕站在院子里,对月长叹。
夜色如水,阿慕披着白纹大氅,顺着墙根往隔壁向家望去。向麟柯,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如此甚好。
有寒风习习,阿慕拢了拢手袖,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转身要回房。
不想,看到夜色中,有人立在不远处的几棵罗汉松之间,目光灼灼。
阿慕惊呼,脚下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
那人径直朝她行来。夜色下,那一袭雪色狐皮长披格外灼伤人眼。阿慕惊诧,自从进了江府,朱翊自持低调,这身招摇的打扮是要闹哪样?
正疑惑间,阿慕听到低沉如水的嗓音:“向公子订亲,你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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