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

　　一个小女孩跌坐在地上，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遮住了门缝中仅有的一点点光。
　　哈哈哈，你们看她。
　　无助，却无动于衷。
　　女孩的头发被一把抓过，身边的一个孩子用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臂，出现一道伤口，奇怪的是，伤口快速愈合。
　　女孩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哈哈，哈哈，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身边的人笑声如此刺耳。
　　让一让，让一让，哈哈哈。一个孩子走入了人群中，女孩睁开双眼细看，那孩子手中捏着一片刀片。两个孩子抓住她的肩膀，女孩并没有要挣扎的意思，那拿着刀片的孩子扬起手。
　　你们在干嘛！
　　突然一个男声响起，孩子们四下散了。逆着光，他就这样走来，脚步带着一些仓促。
　　他就是光。
　　他弯下身，抱起女孩。
　　你太慢了。终于，她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沈灵雨睁开眼睛，这几年来经常做这个梦，是小学时候的记忆了，现在想想要不是姜傅远自己是必定撑不过那几年的时光。
　　窗外阳光很好，微风阵阵，日子看起来很轻很愉快。
　　喂，姜傅远同学，今天可有空？我今天不打工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快点约我吃饭。
　　怕是只有在姜傅远面前，沈灵雨才能做到肆无忌惮，在电话这头的她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
　　姜傅远和沈灵雨是从小的邻居，长她6岁，但沈灵雨总说他像个小孩，用生命在毒舌，从来不知道让着自己一点，学不会怜香惜玉。
　　说得好像我多想约你啊？丑女。话虽这么说，只五分钟的时间，沈灵雨家的门铃就响了。

　　快点快点。门外不耐烦地叫道。
　　沈灵雨边锁门边回头说，不是说不约我嘛，你找我干嘛？
　　你这么热情地投怀送抱，送上门来的我干嘛不要。
　　姜傅远拨弄了一下头发，站在树下的他，阳光点点碎在他青灰色的衣服上，脸上，黑色的头发上，干净宛若初识的那个少年。

　　沈灵雨总是很享受跟姜傅远互相挑衅的相处，她常常会想，要是就这样托付终身与他，也许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一辈子吵吵闹闹，一辈子嬉笑。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个也仅仅停留在朋友的关系。

　　从小区出来，走了大概20分钟，姜傅远随便挑了个餐厅，两人坐了下来。
　　诶，你上次说要把房子租出去，跟别人合住？你找到人了吗？
　　我把房子的情况贴在网上了，来了几个人联系我。都什么呀，要不就是才小学学历，要不就是丑得我吐年夜饭，天哪，P个图都不会吗？不能污染我的房子啊，诶不过，昨天有一个人感觉还挺好，长得不错，说是下午来看房。
　　姜傅远瞟了一眼身边这个“愤世嫉俗”的女生。我去，你是在找男朋友还是室友啊。
　　你懂什么，我得保证我的生活质量好吗！
　　你妈要回来怎么办，那没地儿睡了。
　　科科，要是哪天知道她要回来，我就卖了房子睡你那儿，反正你爸妈不是搬去香江雅苑去了吗，我觉得我做事还算很客气。
　　沈灵雨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姜傅远脸微微一红，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爸爸去世之后，不出两年，妈妈就改嫁了，新嫁的男人家中有一个儿子，那儿子不喜欢沈灵雨，妈妈就没让她住进那个家，只是每个月给她卡里打钱。虽然每妈妈每个月都给她打钱，但是沈灵雨一分钱都不用她的，总是自己打工赚钱，现在又想把房子租出去，收收租金，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些，反正这么大的房子自己一个人住也是太空了一些。

　　想起这些，沈灵雨突然默不作声起来，看着面前的菜也不吃。看着沈灵雨一脸忧郁，姜傅远就逗她。姜傅远从来不多问什么，却会暗自一起想办法。
　　吃呀，在我面前装什么，胖子。
　　也许这就是默契吧，我一句不说，你却都懂。
　　你才胖子，沈灵雨顺手夹了一块最肥的肉到姜傅远碗里。
　　放假一直在打工吗？
　　搞笑，不然呢？要不然我下学期哪里来的钱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呢。
　　哟，沈灵雨，你还会想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我真是醉了。
　　那当然，我这样优秀的女大学生，学习就是我的生命啊。
　　咦，上学期是谁翘课去听陈伟霆的演唱会？你是想挣钱在化妆品的海洋里遨游吧？
　　跟姜傅远拌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有一瞬间，恍然间，沈灵雨好像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白发苍苍，坐在阳台上互相打趣，身边一定有一只猫，阳台上一定有一盆仙人球，外面的阳光一定很好。
　　对了，我想我是要有女朋友了。姜傅远轻描淡写地说。
　　沈灵雨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心想这姜傅远下一句就该是说，做我女朋友吧沈灵雨，自己一定先不要答应，男生嘛，都是这样，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不容易珍惜。毕竟这么多年来，在姜傅远身边时间最久、距离最近的就是自己了，她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和姜傅远有什么关系。
　　嗯，谁啊？虽然满心期待，但还是压住了快要飘起来的语调。
　　张荇盈。
　　张荇盈？沈灵雨心中咯噔一下。就是那个师姐，张荇盈？

　　一张温柔的脸浮现在脑中。她以前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当时大一刚刚入学时，沈灵雨去参加过宣传部的面试，但是被刷下来了，偏偏张荇盈却很欣赏自己，执意留她下来。
　　实在是太美好的人，学校舞会的时候，她都愿意和从来不受待见的男生跳舞。她人很好，不和别人吵架，又是公认的系花。自信又善良，这大概是沈灵雨能够想到的形容女生最好的词汇了吧，是啊，能跟姜傅远相配的，也只有这样的女生了吧。

　　想到这里，沈灵雨不禁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随手套的一件蓝色T恤，下面是两天没洗的热裤，因为是跟姜傅远吃饭所以没梳，妆也没化，衣冠不整这个词形容自己再合适不过。难怪，比不过张荇盈。
　　见沈灵雨不说话，姜傅远只能继续说。她刚毕业嘛，就过了我们公司面试，先来当3个月的实习生，我跟她又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她约我出去吃饭约了好几次，昨晚我答应了就出去了，她就说...
　　还不等他说完，沈灵雨就打断了他。哟，办公室恋情嘛，了不起。
　　反常地，姜傅远接不下去话，于是埋头猛吃了几口饭，突然停了下来，停下得很突然，看一眼桌上自己的杯子，空着。
　　见状，沈灵雨连忙递上自己那杯饮料，姜傅远接过便咕噜咕噜灌下去。
　　呼，谢谢你。
　　你从小不都这样，吃得快了就会噎住，以前怎么不说谢谢？
　　姜傅远意识到沈灵雨这是在故意找茬，就不说话了，继续默默吃下去。

　　在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沈灵雨都不知道这顿饭她是怎么吃下去的，第一次觉得会和姜傅远无话可说。

　　吃完了？还是姜傅远先发话。那走吧。
　　喔。沈灵雨双手大力一撑桌子站起来，右手生生地磕在桌角，轻轻"啊"了一声。
　　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摊开手掌，伤口愈合。

　　下雨了，暴雨。伸手，雨滴落在她手心。你没带伞？
　　姜傅远抱歉地点点头。
　　那我雨伞借给你，你打着，小心感冒。
　　姜傅远疑惑地看着她，那... 你呢，不一起吗？
　　我打车。
　　姜傅远看着渐渐远去的车，一脸尴尬。
　　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照顾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一开始没有想在一起就不可能在一起，过于亲密的人就不能成为情侣了，我想这么多年，你早就已经是我家人。

　　你好，我是顾深。我之前跟你联系过的，我想要来租房子。一个男生摁响了门铃。
　　沈灵雨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长相，比照片还好看啊，都可以跟姜傅远相比了，不，好像，比姜傅远还帅一些。一米八多的身高，白皙的皮肤，身材很修长，手中拉着行李箱。
　　像突然醒过来一样，诶诶诶你好你好，我...我是沈灵雨，你先进来看一看吧。她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紧张地说话都结巴了。
　　这边是你的房间，厕所在这边。沈灵雨对着这个帅哥忍不住叽叽喳喳。呃，这边是厨房，你可以用的，那边的是书房...
　　那人只是听着笑眯眯地点头，就像是冬天里的阳光那样温暖。呼，幸好今天把家里打扫了一下。
　　那你在平川是做什么工作呢？
　　我是做设计的，但是我现在不工作，我前段时间工作太累了，我是来平川待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这样，待一段时间是三个月吗？我在网上写的是三个月起租。
　　嗯，对。我觉得挺好的，我住下来了。
　　今日最佳！这是今天听到最愉快的话了！之前还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和男生一起住，现在发现根本不用考虑这样的问题。
　　好啊。虽说心潮澎湃，沈灵雨还是装作内心没有一丝波澜。那你什么时候搬进来？她边走向他边说。
　　马上。
　　听到这两个字，沈灵雨紧张地绊住了跟前的茶几，身体不由自主地像前倾，顾深连忙伸出手拦腰扶住她。
　　小心，要是你受伤了，我也会不好受的。
　　不可置信，才刚刚见面不到10分钟诶，这也太自来熟了吧。不过顾深的眼神却让沈灵雨相信他是真诚的。
　　我去，简直撩妹高手啊，天哪，接下去的三个月也太幸福了吧。沈灵雨暗爽。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听见有人摁门铃却没有人去开，顾深套上一件白色大T恤，穿了一条居家短裤，就走出房间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男生，手中拿了一把折好的伞。
　　你是？两人见面几乎同时发问。
　　我现在住在这里。顾深说，稳重而又信服力。
　　沈灵雨呢？
　　她应该在洗澡吧。
　　怎么啦？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沈灵雨边擦着头发边走了出来，看见是姜傅远，便远远地靠在厨房门口。
　　我来还你伞。
　　噢，顾深你帮我拿一下。说着，沈灵雨又要走回厕所，却被姜傅远叫住。
　　沈灵雨，我搬过来住。明明口中叫的是沈灵雨，可是姜傅远却直勾勾盯着顾深，就好像一秒钟不盯着他，他就会做出什么坏事。
　　不好意思，我家没有多余的卧室了。懒懒的语气。
　　你家书房有一个折叠床，我睡那里。
　　白住？你跟我开玩笑。
　　我付你房租。坚定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无法反驳，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姜傅远这么严肃地说话了。

　　顾深的表情沉了一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