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映流年

　　我记得在医院附近有一家做金银生意的小店，不知道收不收项链。我的包里现在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在《海蝶》的开机宴后高逑送给我的一条项链，应该价值不菲。
　　果然，当我开出极低的价格后，老板欣然同意。当我拿着一万块现金重返医院，顾延夕已经出生了，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合，是很小的一只。小家伙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我匆匆看过他，就急着赶去找自己。当时病房还是好几人一间，门上只挂着一条素白的帘子。我掀开帘子走进去，就听到婴儿哭泣地声音，父亲笨拙的站起来，小心哄着怀里的孩子。母亲也睁着眼笑着看着初为人父的老爸。父亲抱着孩子轻轻转着圈，一回头，便看到我，他笑着走过来，”你们的女儿，还真有精神呢。“我迎上去，想仔细看看刚刚出生的自己，果然，很丑。”这位小姐，你过来坐吧。“父亲引着我向前走，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安萍，你看，这位小姐第一个抱着我们的孩子，这是不是缘分？“老爸笑的一脸开心，安萍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在父亲的示意下，小心抱过婴儿，小孩那特有的微弱的哭声也在我接过的瞬间霎时停止。没想到，自己哄自己，这么有效。难怪我从小自恋。。。“我就说，这位小姐和我们家小宝有缘分，我哄了这么久都没用，人家一抱立马就好了。”父亲对着母亲说的眉飞色舞，看的我心里发涩，眼里像是进了沙子。“对了，小姐贵姓？看你的打扮，一定是个知识分子吧。”父亲突然发问。可能是我的普通话还算流利的缘故，让父亲产生误解。而父亲的话也让我十分的惭愧。“我和您同姓，也姓陆。我只是上到高中，大学还没读过。”当年高逑太渴望把我捧红，他在发掘我后就急不可耐的让我连拍三部偶像剧，我的高考也因为工作而使复习的计划一再延期，当真正到了那一天，我终究是以208分的结果惨淡落榜。任何一所大学都不愿意一个花瓶来影响他们的声誉。“那也很不错啦，我高中还没读完呢。“母亲笑着安慰我，”更何况陆小姐你还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我们的女儿长大以后有没有你一半出色。不如，你帮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这话转的有点突兀，让我一时反应不及。”名字？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做主不好吧。。。“此时老爸也是心宽的样子，”没事没事，都是有缘，小孩子的名字图个好记就行。“这事最终又推回原点，看着窗外还在飘扬的雪，一片朦胧。”不如，就叫映雪吧，陆映雪，囊萤映雪，出生在下雪天，也告诉她不要荒废学业。“我握紧了手，希望重新来过的自己，不要再踏这条路。
　　在母亲出院后，我常常去老宅看望他们。在此期间，顾姨也就是顾延夕的母亲邀请我住在她们家，以此来表达对我垫付医药费的感激。其实看着小小的顾延夕一天天长大，我内心的歉疚也是越来越深。三个月大的小孩已经可以看到我走过来就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但想到多年以后身为总裁的他，我仍是无法直视，曾经的我害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因此，我只能对顾宝宝更好一点。但愿现在，我能改变他的将来。
　　顾姨做的生意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口酥。趁现在还有料峭的寒意，我便决定向顾姨学一学手艺以度过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然而没有令我想到的是，顾姨竟在不知不觉间道出了一段尘封往事。当我们两个人静静窝在火炉旁，顾姨一边擀着面皮，一边柔声问我：“小瑶啊，你年纪合适，有找过对象吗？”我尴尬的摇摇头，高逑对我确实很好，但他心里有没有我我还是有底的。“还没呀，长的这么俊的孩子，不过没事，好的往往还在后头呢，千万别学我，本想早早找个好归处，却被他。。。不过还好年年听话。”我知道顾延夕的父亲是个让人厌恶的小白脸，叫安暮峰，当年赖上了高逑的母亲高泠，成功娶了富家千金，两人都是二婚，倒也没有嫌弃的说法。不过多年二人都没有再有孩子，当安暮峰知道早年他还有这样一个儿子，不惜折断顾延夕的双腿也要将他弄进高家，而我就是那个泄露顾延夕秘密的人。顾延夕如今阴郁晦暗的性格就是在那时形成的，即使多年以后，当我以员工对着老板的态度对待他时，我仍能看出他眼中朦胧的情绪，一如年少时。
　　一眨眼，七八年过去，我这个生活在时空夹缝中的人容颜果然没有改变。小夕已经会飞奔到我怀里，笑着喊姑姑，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常跑到老宅去找可爱又傲娇的小映雪，想尽力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维持一段美好的友谊，可惜延夕太弱小，瘦瘦的，矮矮的，看到女孩就不敢说话，不过依靠顾姨的一口酥，还是交到了朋友，我仔细回想一下，现在，离记忆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小夕，你觉得，陆映雪好吗？”我经过长久的考虑，终于在晚上哄小夕睡觉时，问了出来。“陆姑姑，小雪很好的，她也很爱吃你做的一口酥。”小年还小，四五岁的年纪，也许并不太懂我的意思。“那你有听过你母亲提起父亲的事吗？”小年瞬间就有点困惑，但我确实不能告诉他真相。“小夕，你一定要记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关于你的身世，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就算是陆映雪，也不行，知道吗。”小夕顿时有点迷糊，又困的睁不开眼，半梦半醒的，就睡着了。我只能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希望今生，他对我的相信没那么虔诚。
　　又到了冬天，雪还是洋洋洒洒的飘下，在陆家老宅的那棵梅花还是和往常一样只见稀疏的叶子，却年年看不到梅花。据说是当年爷爷种下的。“陆姑姑，你来了。”陆映雪开心的迎出来，小孩子穿的一身红火，今天是小年，也是两个孩子的生日。我老爸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生日便一齐凑在陆家过了。“陆姑姑，你带礼物了吗？”小雪一脸期待。“一口酥要吗？”我存心逗逗她，“才不要，斯年每天都给我一块，今天就应该给点特别的。”看着外面的风雪逐渐大了，我将她推进屋，才从兜里拿出两块玉嵌银的坠子，是小玉猪，小雪也立马叫过小夕，两人高兴的不行。这坠子本来是两个月前就让那金银铺的老板做的，不过那铺子可能经营不下去，这两个月忙着将铺子卖出去，老板也是硬挤出时间做成，今日他叫我去拿时坠子还热乎着。不过好歹赶在生日之前拿到了。
　　“好了，两个小活宝，蛋糕摆好了，快过来把蜡烛吹了吃饭。”我的母亲在饭厅催着在门外放炮竹的捣蛋鬼。蜡烛是我插上的，整整八支。我也不由感叹，在这里，经过了八年。平淡的生活，尽管在梦里也想过往日的浮华，也操心过清禾，担心小武失业，但更多的，是内心的平静。“快过来，再不来，陆姑姑就要把蛋糕吃完啦。”两个小家伙果然回来开开心心的吹了蜡烛，吃了碗热乎乎的长寿面。
　　晚饭后，我饶有兴致的和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了雪人，雪人在烟花的绽放里，显出臃肿的身材。不过小孩子似乎对美丑不太在意，笑的仍旧开心。
　　“小夕，有许什么愿望吗？”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是不是许愿明年还可以到小雪家来过生日？”
　　小孩子似乎是因为说中了心事，一路跑进屋，“陆姑姑，我去帮安妈妈扔垃圾，不玩了。”我轻轻笑了。
　　“陆姑姑，没事，我的愿望可是很高远的，你要听吗？”小雪凑过来，笑的特别灿烂。
　　“什么？”
　　“我长大以后想变得和陆姑姑一样漂亮。“我心里一惊。
　　”陆姑姑，我爸爸有说过哦，第一次看见你，就好亲切，感觉上辈子一定是亲人，我妈妈也这样说的，你的名字他们说本来和我的是一样的，不过爸爸听过你的名字后，当场就让你帮我取名啦，还说什么缘分，明明是很随便就取的，不过幸好陆姑姑取的名字也很好听。“
　　我现在才想起来，在小时候，老爸的确有告诉我，我的名字是爷爷在世时就取好的，爷爷一生胸无点墨，在去世之前的一个月，翻了族谱，又想了好久才定下这样一个名字，没想到让重活的我这么随便的就给改了，顿时无比愧疚。
　　”陆姑姑，你有在听吗？延夕叫你回家了。“
　　我霎时回神，从门口的台阶上坐起来，就听到小雪的吐槽，”陆姑姑每次发呆都发的那么专注。“我也只是回头笑笑，揉了揉她的头，顺势用手冰了冰她的脸。
　　当我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巷子里离开，我才发现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已经挂上了灯笼，红彤彤的很热闹。”陆家人对我们有恩，小夕你要记得。“顾姨忽然轻拍小年的肩膀。顾姨的心意我懂，但也没办法说。一路上，我们说了些琐碎的小事，到了家门口，话就转到了我的终身大事上来，经过好一番推阻，顾姨才歇下了心思。自己扳指头一算，我也是三十有五的大龄剩女了，不过还好，脸还是年轻的样子。在这里我对自己的容貌倒不是很担心，小夕有一次的作业便是画自己的家人。当我不在他身边，小年对我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好看。”他也曾疑惑的问过我：“陆姑姑，你说我看不到你的时候，怎么只能记得你长得好看呢，记得眼睛很大，笑起来很甜，然后，就不记得了。就像缺了眼睛的画，看到姑姑，记忆里的样子才会全部活过来。”我记得当时是这样搪塞他的：“小夕，其实这个世界上，漂亮的人，长的都如出一辙，只有丑的人，才会长得千奇百怪，所以记不住，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也许我在这里的以后每一刻都会保持着我第一天来时的那份美丽，尽管真实的我已慢慢老去。也许，我会在这里孤独终老，不过可惜，命运总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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