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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其外之人
“我是龙城的使者犁疆,和诸位一样,皆为须弥山王的子民!须弥山王离世前,二十四国绵延万里,而今,我跨过荒漠,带来了须弥山王后裔的消息!”
虽然千百年未曾和龙城往来,然而“龙城”之名如同圣山须弥一样被蚀刻在了山河志上,伽兰达的贵族对此原本半信半疑,但看到犁疆手中雕工精细的桂冠,以及王室的信物,也收敛了几分傲慢。
看到他在龙城获得的,千军与学者的徽记,伽兰达的贵族们对他敬如上宾,国王沙鲁瓦听闻龙城的繁荣,眼神里充满了向往,然而却很快被悲凉的神情所替代。
“若能再见到须弥山王的后裔,伽兰达也是蓬荜生辉啊。两国相隔着穷山恶水,阁下不远万里,翻越荒漠来到了伽兰达,想必是万分艰难,今日这宴会便是为您接风洗尘!”
沙鲁瓦举起金杯,“为龙城的勇士干杯!为龙炎陛下干杯!”
正当贵族们要与犁疆碰杯时,犁疆颔首,将酒杯往回收了几分。
“陛下……说来惭愧,犁疆入伽兰达以来已有一年之久,未能及时拜见陛下,实在失礼!”
国王闻言皱起眉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哦?这是为何呀?”
犁疆轻咳一声,将酒杯放回了桌上,随后露出了一丝苦恼的表情。
“陛下也知道,两国之间相隔着荒漠,此行诸多凶险……当在下到达伽兰达境内时,已经奄奄一息,也险些在陛下的国土上丢了性命。多亏一人,救了在下的性命,在下在恩人那里疗养数月,方才能来拜见陛下……”
沙鲁瓦听闻,不禁有些惊讶,龙城的使臣带着须弥山王后裔的讯息前往伽兰达,居然险些葬身在伽兰达境内,倘若传出去,伽兰达还真是接待不周……有失体面。
“还有这等事?!是何人救了龙城尊贵的使者?快报上名来,吾必有重赏!”
“君无戏言?”
犁疆挑了挑眉毛,颇有试探的意味。
国王连连点头,“那是当然。快说吧,是哪位学者的儿子?还是说……那是一位千军的儿子?”
他扫视着在座的贵族,眼睛里满是期待。而犁疆却摇了摇头,“陛下,他既非学者,亦非千军,却兼得学者的智慧与千军的勇气。”
听说犁疆这位朋友不是贵族,国王的目光立马黯淡了许多。
“这么说,他是一位公民?”
在座的贵族们也是摊了摊手,面面相觑,似乎对这次对话已经没了兴趣。
犁疆望着宴席上众人冷漠的眼神,唯独一位静坐在大殿角落里的学者静静地朝着梅芙点了点头。他棕色的长发如同翻滚的波浪,肤色如同阳光下的白沙,一身素白的长袍显得朴实无华,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或许是因为身份,只能缄默不言。
他已经知道,这次谈话的结果。但他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不……”
“他出生在流民街。而我,就是被一位流民街的孩子所救。他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我很在意这个朋友,所以,我祈请陛下,看在我是龙城的大使,赐予我这位朋友他应得的恩典!并且恩泽整个流民街的百姓!”
“什么?!”
犁疆话音刚落,宴会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学者便拍案而起。
“大胆使节,竟敢用一个贱民戏弄陛下!”
“贱民?”
听到这个奇怪的词汇,犁疆愣在了原地。
“贱民……是什么意思?”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两个字,如果根据读音,和字面上的意思,听上去像是很伤人的脏话。梅芙从未教过他这个词……但这些人,却是这样称呼梅芙的……
他们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羞辱一个原本也属于这个国家的孩子……
如此肆意妄为……
如此视人如草芥……
“使者,既然你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传统,你的无礼可以被原谅……”
国王看犁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缓缓走近了他,仿佛是要恩赐于他,以宽怀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
“伽兰达延续了须弥山王时期的传统,千军和学者乃是须弥山王对才能的嘉奖,而流民则是须弥山王对罪人的施舍,既然须弥山王已经施舍给他们生存的空间,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的恩赏?”
犁疆难以置信地望着国王,在国王眼中,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须弥山王对罪人心存同情,设立了流民街没错……可须弥山王没说过他们是贱民!”
“有什么区别吗?”
大臣不满地嚷道:“他们的确可以叫做流民,但下贱的本质也无法更改。”
“这就是你们皇室的教养吗?你们就是这样,形容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朋友!”
“一个流民街出生的贱种,下贱胚子,垃圾虫,有什么资格得到陛下的恩典!你自称是龙城大学者的儿子,居然和一个贱民做朋友……我看你是个冒牌货吧!”
一个穿着紫色的,镶金袍子的学者叫嚣了起来,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马戏团的猴子,即便是穿着华服也无法改变那哗众取宠的本质。
“你说什么?这……都是什么词?!谁教你的?!”
犁疆指着那个跳梁的小丑,厉声呵斥道:
“他也是你们的人民!你们居然用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的人民?!”
他诧异地望着周围的贵族们,那些冷酷而狂妄的眼神如同冰雹一般浇灭了他仅有的幻想。而国王的话,更让他的心情跌落千丈。
“那些流民街的罪犯和乞丐也能叫公民?他们顶多是一群寄生虫!是学者和千军用智慧和勇气维持着这个国家,那些流民街的贱民消耗着这个国家的资源,却什么都没奉献给我们!我不把他们赶出国境,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沙鲁瓦说罢,一把将金色的酒杯掷落在地,杯上的宝石和珍珠散落了一地。
“奉献……你有什么可奉献的?!不要侮辱了奉献这个词!”
犁疆紧握着拳,十指深深刺进了手心。
“是万民积累了财富……可国王你,却宁可将金杯摔在地上,也不愿意施舍流民街的百姓分毫的恩泽。流民街的百姓生活在贫寒之中,却仍旧要定期交租,那些交不起租子的人,要么生活在阴影中,要么就变成了陛下口中的罪犯和乞丐……”
“你!!!大胆!!!”
国王气得吐字不清,只是一个劲地指着犁疆,将桌上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扔了过去。犁疆毫不费劲地闪开了那些精雕细琢的物件,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我早就该看到,陛下连工匠们辛辛苦苦奉上的心血都毫不珍惜,更别说没给陛下任何好处的百姓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金杯,镶嵌在杯上的宝石已经在金杯落地时脱落,只留下空洞的槽口。
“在龙城……没有贱民这个词。须弥山王用‘学者’和‘千军’嘉奖拥有智慧和勇气的人,不是为了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而是为了鼓励他的人民追求智慧和勇气。而在座的各位……你们的智慧和勇气,配不上你们的头衔!你们就像这金杯一样,金玉其外,却失去了真正的宝石!”
他紧攥着这雕工精细的酒杯,那华而不实的外形很快就被他的愤怒所扭曲。
“这里不是龙城,这里是伽兰达!注意你的语气,你在和国王说话!”
“把这个狂妄之徒抓起来!”
国王一声令下,卫兵将犁疆团团围住,霎时,无数把钢刀架在了犁疆的颈上。
“陛下……”
餐桌的另一边,白衣的学者双手合掌,“虽然此人狂妄,但他是龙城的使臣,代表着须弥山王后裔的尊严,倘若对他动刑,便是对须弥山王的后裔不敬……”
叫嚣得最厉害的贵族轻蔑地瞄了那位白衣学者一眼,不屑地嚷道:“怎么了?沙赫耶尔,你是不是看他为贱民说话,把他当朋友了?别忘了,如果不是王储欣赏你的才华,你一个私生子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
“须弥山王在世之时,并没有贱民……!”
沙赫耶尔正要反驳,国王便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
“够了!都给我闭嘴!犁疆,看在你是龙城的使臣,我不杀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关起来,要是明天一早,这个狂徒还没好好反省,向我赔罪,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犁疆背过身,用冰冷的语调地质问道:“是谁给了你权力,国王?承载着王权的,是人民……当人民再也无法承载王权的重量,王权将会被颠覆!”
国王气得牙齿打战,他指着犁疆,手指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着,“你……你敢……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把他带走!”
“国王呀,这世上还没有缚得住我的枷锁!”
犁疆一边大步朝着牢房方向走去,一边肆无忌惮地大笑。那位名叫沙赫耶尔的学者凝望着这位狂放的使臣,十指深深地刺进了手心。
伽兰达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国王说话……哪怕是面对那些学者和千军,公民都得谨言慎行,而他这个私生子,更是要学会察言观色……
但这一次……面对这个口不择言,一针见血的外来人……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龙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梅芙从来没有如此惶恐过……
失去母亲后,他曾经在流民街度过一段黑暗的时光,连同他自己也想不起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伤痛麻木的时候,他就开始修建‘踏风’……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境遇,也没有因为生活的重担而气累。母亲从小就告诉他,不要让比自己更强的人看到他的软弱。
可是这一次……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犁疆没回来……
居住在东边十米之外的老妪说,犁疆拿着一根奇怪的拐杖和一堆看上去很值钱的东西,只身走进了伽兰达的都城,然后就再也没回到这里。
侍卫没有阻拦他……那么,那些值钱的东西一定是他身份的象征。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对待有身份的人不会太残忍……
或许……国王是在接待犁疆?
或许……
“梅芙,不好了……犁疆哥哥被国王关起来了!”
隔壁帐篷里的小孩像是逃难一样围在了梅芙身边,就像一群惊慌失措的小鸟……
“要是犁疆哥哥不在了……那些坏人又会欺负我们了……”
年龄最小的那个孩子说罢,已经急得哭了起来。
“不……犁疆哥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抓着梅芙的手臂,恳切地说道:“对吧!梅芙!犁疆哥哥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了!他打过的修罗比这条街的男人还多……没人伤得了他!”
梅芙愣愣地看着流民街的孩子们,他紧握着拳头,话语里充满了坚决。
“不会的……犁疆不会有事的……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罢,梅芙就像变了一个人,发疯一般朝着‘风蚀之地’奔去……他拉开了遮盖在‘踏风’身上的破布,一跃而起,登上了‘踏风’的后背。
他拉起了操纵杆,将‘踏风’抬升到半空之中,然而由于没有方向控制,‘踏风’开始顺着风向四处飞行……
梅芙闭上双眼,倾听着风的声音,全力将‘踏风’升向高处……所幸风蚀之地的周围都是柔软的沙地,并没有什么障碍物,就算这股乱流使他失去方向,但踏风依旧在爬升……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他看见云端之下,灯火通明的伽兰达……在城镇中心,映着月光的尖顶和象牙白的房屋仿佛是一颗明珠,就算日光隐去,也难掩其华。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城堡……在流民街,他能看到的极限,只是那高耸的城墙,他曾经以为那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
然而现在不再是了。
他固定了‘踏风’的双翼,随后握住了掌控方向的舵,‘踏风’在呼啸的狂风中开始朝着伽兰达的宫殿滑翔……
“那便是都城吧……吾友……我来了。”
他从衣襟里掏出了那枚悬挂在胸前的金色吊坠,紧攥在手心。
“父亲……请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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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鲁瓦:大胆刁民,居然敢骂朕!
犁疆:陛下,我的话不针对你,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读者:什么?!
犁疆:啊啊啊我忘了还有读者在看啊……对不起!我错了!
作者:咳咳……犁疆你太过分了,装逼不带这么装的……从下章起,你的命运由读者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