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桌有佳人

　　chapter 2 做人莫装逼
　　“别的不说，在英语这方面，我还是有点信心的。”——诸行。
　　“嗯……你话多。”——秦帆。

　　事实证明，诸行对朱老师的评价并没有什么大错——他的确是个挺有个性的小老头。
　　他在第一节课上课十分钟之后，手里抱着一个朱红色的文件袋，迈着不紧不慢的方步走上讲台，扫视了一圈教室之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同学们好，我叫朱中浩，教英语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会是你们的班主任，”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你们可以叫我老朱，也可以叫头儿，别把这两个称呼混起来就行。”
　　底下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笑声。老朱放下课本，很是无趣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一届，不行啊，”他将脖子上那根紧紧的领带扯松了些，喝了口茶，这才把话接下去。“我带上一届的时候，可也是有几个胆子大的学生敢在底下喊二师兄的。”
　　似是自己也觉得这个笑话也没什么好笑的，他很是敷衍地扬了下嘴角，自顾自地讲下去。
　　“这里是一中的特重班，我想我不必说，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座的每一位，在原来的班级，学校，乃至整个区、整个县中，都是拔尖的。坦率的讲，你们当中大概有那么三五个万里挑一的天才，而其余那些，也都是些千里挑一的优才。换句话说，你们能站在这里，在高中这三年的短程赛跑里，起点就已经比许多人高出不少了。”
　　“但我不会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高考’这样的蠢话。我最喜欢的几个学生，一个读到高二就辍了学，跑到隔壁艺校去学美术，前几天刚刚结束了这边的画展；一个高三出了国，现在在加拿大定居，每年都会给教过他的老师寄明信片；还有一个高考失利了，后来念了国防大学，现在也过的很不错。”
　　“我的学生里，有沉沦多年郁郁不得志的，也有毕业十多年仍然意气风发的；有全球四处飞在各国CBD区和人家谈生意的，也有窝在家里做自由职业者的；有见义勇为结果重伤不治的，也有坑蒙拐骗反而飞黄腾达的。”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尽早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然后是适合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如果暂时弄不明白的话，就先朝着高考这条路上走。”
　　“考上大学并不会轻松，甚至很有可能比现在更累——但好的大学会让你接触更多、更深刻的思想。”
　　“去感受，分析，接纳他们。”
　　教室寂静无声。
　　“我的话说完了，”他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续了杯茶，对着底下的学生们做了一个“cheers”的手式，“现在是你们的时间。”
　　“我给你们十分钟，和周围的同学交换情报，然后上台，一分钟介绍自己的时间，然后自己点下一个人。你需要回答下一个人提出的一个问题，但下一个人自己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要带上这个问题的答案。”
　　“ice breaking,计时开始。”

　　看到秦帆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诸行耸了耸肩：“就是破冰游戏啦……随便聊点什么就好，主要是活跃气氛，互相认识一下，等会提问的时候说什么都行，”他扳着指头数了起来，“比如兴趣爱好啊，身高体重啊，感情状况啊，还有更糟糕一点的尺寸问题啊……”
　　秦帆的嘴角轻微地抽了抽。
　　“……不过新班级这么多人一般不会玩这么大啦，也就业余爱好什么的，”诸行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对秦帆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露出八颗牙的愉悦的微笑，“当然，等价交换原则还是要遵守的。”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么玩也行，”诸行眨眨眼，“然后你也要给出你的答案。”
　　秦帆想了想：“……电话号码？”
　　“……”
　　对视三秒之后，诸行败下阵来：“不是这个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好吧我等一会写给你。”
　　成功达到目的的秦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都弯了起来：“嗯。”
　　“……你别这么对我笑好么我现在的心情好复杂的，”诸行默默地别过头，努力驱逐自己脑中“我要守护这个微笑”“世界的财富”这样奇怪的句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感情经历？”
　　“NO. SORRY,NO.”诸行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在一中谈恋爱是会被扔到人工湖里浸猪笼的。”
　　“身高体重？”
　　“……抱歉哦这个是保密项，”诸行再一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将桌上的书砸到对面那张帅脸上，“好了那么现在该我了——上面三个问题统统来一遍？”
　　秦帆从笔袋中掏出一打便签纸，写了行数字，想了想，又多写了两行。
　　“第一个是手机。别的平时不要打。”
　　诸行摆摆手，把便签纸收起来：“家里人的电话对吧？我懂，没重要的事不会打的。”
　　“不是。”某个瞬间秦帆的表情似乎蒙上了一层阴翳，但诸行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除了些微的失落，却又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跟家里闹矛盾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谈话眼看就要冷场，诸行按捺住内心的猜测，对着秦帆眨了眨眼：“电话给了，那么另外两个呢？身高体重感情经历，来来来敢问就不要怂！”
　　“感情经历和你一样。至于身高体重……”秦帆慢吞吞地说着，故意不去看诸行的脸色，“刚过一米八一。”
　　“……”
　　诸行陷入了沉默。
　　秦帆用余光窥视着诸行的脸色，斟酌了一下词句：“……办黑板报的时候，会被抓壮丁。”
　　噗嗤。这是擦黑板需要踮脚的人膝盖中箭的声音。
　　“运动会的时候，会被抓去报名。”
　　咔嚓。这是因为身高问题申报校篮球队屡屡失败的人心脏崩碎的声音。
　　“我觉得一米七就挺好的……”秦帆眨眨眼，对他笑了一下，“很可爱。”
　　会心一击。
　　诸行听到了热血涌上大脑的声音。
　　他在秦帆漂亮的深黑色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灿烂得几近狰狞的笑容：“你英语中考成绩多少？”

　　“……”
　　秦帆的表情……有点微妙。
　　他似乎是没料到诸行的反应会如此……清奇，深黑的眼瞳里染上了些微的不知所措，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看了看表情十分丰富多彩的诸行，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
　　秦帆自顾自地一锤定音，“你肯定生气了。”
　　诸行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没，生，气。”
　　“你的身材很匀称，”秦帆一脸真诚地无视了他的话，“很适合你的气质。”
　　“……”
　　“你英语也应该挺好的，”秦帆继续一脸真诚地说道，“你吐字很清晰，语速快的时候说话也很清楚，口语应该很不错。”
　　而且话非常多。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放在平时这位话痨肯定能第一时间get到对方的言外之意，然而此刻无法沟通的脱力感和血条清零的挫败感已经占据了他的内心：“你别纠结这个好么现在是我的回合……所以你英语中考成绩是多少？”
　　“……”
　　秦帆移开了视线。
　　看他一副被戳住痛脚了的样子，诸行心里的怒火倒也莫名地平息了。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我们还是换一个轻松的话题……你之前有参加过社团吗？”
　　“有，”秦帆松了口气，“英语演讲社和篮球社。”
　　诸行诧异地挑了挑左半边的眉毛，“这位同学我们很投缘啊！我之前也在篮球社呆过……不过后来就去英语会话社了，”他对着秦帆眨眨眼，“高中部英语会话社的社长今年毕业了，老朱问我要不要去做副社……你要不要跟我混？有些活动挺有意思的，而且有个外教是挂名的指导老师，可以经常找他去练口语和听力……对考试也挺有帮助的。”
　　说完上面那一串十分正经的招新宣传，诸行猛地压低了身子，向秦帆的方向靠了过去，“而且，英文社嘛……你懂的。”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秦帆有些无所适从，目光从诸行的眼睛飘到锁骨，简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搁。他咽了口唾沫，“什么？”
　　诸行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妹子多啊！”
　　“……”
　　秦帆盯着一脸猥琐不成反卖萌的诸行看了三秒，本着同学之间友好相助的精神努力忍下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好在他的忍耐并没被迫持续多久——老朱的拍手声在诸行即将要以今年毕业的这帮高三学姐的美貌以及强悍程度来一次演讲之前及时赶到，堪堪拯救了秦帆对于一中这座百年老校的第二印象。该即兴演说家在半秒钟内恢复正座姿态，目不斜视地挤出一句话：“总而言之以后去找我浪也好补英语也好都没问题，虽然我别的科也就还能看但英语这方面还是有点信心的！”
　　此人抓住机会在最后一秒钟多说几句的作风简直令秦帆叹为观止，然而这类小技巧对于常在部活中与他斗智斗勇的老朱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卵用。他扫了一眼教室后排，在一堆乌压压的板寸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诸行那一头带点褐色的软毛：“诸行，你开个头。”
　　类似的自我介绍在更多人面前也做过不少次，此时诸行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他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秦帆眨了眨眼——如同一个工作数年的托儿一样在朱老师慈爱（？）的目光之下施施然走向了讲台。
　　“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地清了几下嗓子，“各位同学们好，我叫诸行，没错，就是那个‘诸恶莫行’的诸行。母校一中，三年土著。爱好是篮球和音乐，各种便宜的乐器都会一点吧……所以也可以算得上特长。理想的学校是哥伦比亚大学……啊我是开玩笑的，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以后想学偏商科一点的专业，”他对着下面那群因为忘了带隐形眼睛所以基本没怎么看清的脑袋们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常用于英语会话社招新的、纯良无害中透着几分沉稳可靠的微笑，“非常开心能够遇到各位，在文理分班前的一年里一起努力吧。”
　　这一番自我介绍虽然有些老套，语气也活泼了点，但基本信息却是一个没漏，也算成功地体现了一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校训的后半截，暖场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
　　老朱带着几分欣慰之情地感慨了一下当年那个在部活中上蹿下跳的小兔崽子的成长，示意完美地扮演了“活泼可爱好学生”的诸行同学点下一个。
　　诸行对这一套算得上驾轻就熟，他对着班主任一笑，无端地让老朱的内心掠过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随即他就看见这位小王八蛋转过头，抬起手放到眉毛上，伴随着如同“来呀快活呀”一般兴奋的语调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后排：
　　“那位穿黑衬衫的帅哥，教室中最帅的那位，对没错就是你，不要低头你低头也没用我看到你了——秦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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