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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女生宿舍连着几栋挨在一起,中间一个天井院,天井院的一侧是一道大铁门,不知道什么原因常年锁着。
我不止一次听到很多女生抱怨,明明从这里去教学楼更近一些,却偏偏要让人绕那么远的路。
我开了小台灯,跟宿舍的女孩留了便条,然后轻轻打开宿舍的门,简单的背着包带了把伞,冲进了雨幕。
隔了这么长时间,我再一次攀上学校的墙头,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大雨冲刷着天地,我撑着伞站在学校门口,感觉雨声震耳发聩的快把伞砸出个窟窿。
第一次,痛恨学校的静谧和偏远,火车站在市区,大晚上的,又是这样的雨夜。
我开了手机流量,叫了半天车也没有人接单,加价,加价,还是没有人来。
打开订票软件,因为不确定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定几点的?
而最早的,直达家里的列车,也得到早上7点多了。
我恨恨的,几乎想瞬间把手机丢出去摔在地上,可是,我攥紧手机,雨伞被大风刮到一边。我蹲在雨里,一瞬间感到铺天盖地的仓皇与无助,天空里闪电凌空劈下,可我的眼前却比当年被关在小黑屋里还要模糊空旷。
……
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弓着背,挡住雨水。
一条新短信:"林欢,睡了吗?"
来自于林轩。
我拨通了林轩的电话:"师兄,救救我。"
… …
暴雨肆虐了一整个夜晚。
林轩来得很快。
他说,他正好在本市跟人谈事情。
我不想问别的。
牙齿冷得打颤。
四百多公里的路。
我恨不得拉过林轩,将油门踩到底。
车里开了暖气,我披着林轩的外套。
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现在我的样子一定是狼狈不堪的。
林轩冷着脸:"我说过你下次再这样发疯,我就揍你。"
我慢慢靠过去,疲惫地把身体依附在林轩身上:"他说的对,要是世界末日再提前一点就好了。"
"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林轩放松肩膀,让我枕的舒服一点。
"我挡不住人心变迁。"我说。
他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林轩对我说抱歉。
"我不是说你。"我声音虚弱,"本来那天我去青禾,也是要劝你放弃的,虽然你可能只是说着玩的。"
"我再怎么混也不会把婚姻当儿戏。"林轩说。
我无意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只想知道,林炎到底是怎么了?
"你要让林炎把你嘞死吗?"顿了一会儿,林轩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我苦笑一声:"我只知道这条路是难走的,可是,好好的却被放弃…"
说真的,哪怕身体暖起来了,我还是理不通思路。
甚至除了林轩,我连个说话倾诉找人询问的地方都没有。
大半夜的,这件事我只能问爸妈,可是我要怎么说呢!
是质问还是低吼,林炎为什么要结婚?我这样问,不是很奇怪吗?
立场呢?
我们处在这样的身份,除了祝福,做什么都是多余和惹人猜忌。
除非我打算公布于众。
可是,我承担一切的准备还没有做好,注定要功亏一篑。
我一点一点的思考,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林炎会突然这样的蛛丝马迹。
林轩问我家里的具体地址。
我告诉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搬家了?还有学校。"我问他。
"我总是关心你的。"林轩说。
到家的时候是早上8点。
林轩把我带到路口就掉头走了。
"好好处理。不许发疯。"他摸摸我的脑袋。
我把衣服还给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大门没有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挺热闹的。
我走进去。
除了爸妈和林炎,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
他们正在吃早餐。
闻声望过来。
我突然感觉我像一个外人。
老妈很诧异:"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我背着包站在那里,对上陌生人询问和好奇的眼神,还有林炎低着的头,有些无措。
原来,林炎说的,都是真的。
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刺痛着我的眼膜,我感觉眼角迅速酸胀。
又忍不住想笑。
老爸加了一张凳子过来:"站着干什么?先吃饭。"
老妈愣了一下过来拉住我的手,走到餐桌前,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女儿,林欢。欢欢,我刚打算吃完饭给你打电话呢!这是你嫂子,还有你叔叔阿姨。"
我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茫然的看着那个面目普通又温柔的女人,听着中年夫妻勤快的招呼,死死地盯住林炎。
他始终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合适。
"妈,我不舒服。"过了一会儿,我说。
老妈伸手取下我肩膀上的背包:"坐车坐久了吧!你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吧!"
关上卧室的门,我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这个我熟悉的空间。
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外面的交谈声,一直没有停止。
我听到那对中年夫妻在问老妈,我上的大学学的专业之类的闲话。
我把头磕在床垫上,只觉得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我可能要死了。
世界末日早点来就好了。
外面的说话声好不容易停下来,我听到老爸老妈在送客:"行行行,日子定好了,就剩准备了。以后咱就是亲家了,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
要尘埃落定了,吗?
我以为林炎至少要第一个来跟我解释。
没想到推开门的却是老妈。
她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头:"怎么?累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怎么突然要结婚?"我平静地问。
老妈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你哥年纪也不小了,我身体不好,想抱孙子,趁着人还在,还能帮他们带带孩子。"
我听的,眼泪都快落下来。
这样沉重又理所当然的理由,我要如何反驳?
"那哥呢?"过了一会儿,我说。
老妈的手顿了一下:"你哥没意见,年轻人嘛···你哥跟这个姑娘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昨天刚订了婚,婚期在月底。你要是忙,回不回来都行。"
我在床上打了个滚,避开了老妈的手。
把脸埋进床铺,苦涩的笑了笑。
老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兄妹两个感情好,但是你哥总要成家的。你也是。等过几年大学毕业了,你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她说着突然笑了笑,"要是现在有喜欢的男孩子,也可以提前先定下来。"
"妈…"
我本来想说,如果是林炎这样的男孩子呢?
但是,这样的试探又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老妈问。
"…没事,我困了。"我拖过枕头,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老妈拿过被子轻轻的盖住我,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我把脸埋进枕头,咬着唇,无声的哭泣。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大哭过了。
可是依旧哭不痛快。
我使劲的捶着床垫,把被子咬在嘴里,面目狰狞的呜咽。
绝望。
从未有过的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我身子发冷。
多少年的痴心等待?
多少年的痴心错付。
还有多少年?我才可以在阳光下与他牵手,明朗大笑。
不。
再也不可能了。
若是可以舍弃掉一切,该多痛快!
若是我能狠心舍弃一切,该多好!
宿舍的女生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看了一下日期,今天周五。
"总之在下周一之前。"
"你声音怎么了?"女生问我。
"没事,有点感冒。"我回答,带着鼻音。
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家里没人。
没有胃口,虽然好像很饿很慌。
我去洗了澡,换身衣服。
出来的时候,林炎从外面回来。
大门外,年轻的女人守在那里。
"我回来拿点东西。"林炎说,目光带着闪躲。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错身而过的时候,我说。
他像从前那样,伸出手,来揉我的发顶。
我躲开。
林炎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着我,目光破碎:"小欢,我是长子,很多事情,我都有责任。"
"传宗接代就是你全部的意义,对吧!"我忍不住刺他。
他不吭声,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跟着他进去,锁上了门。
猛得向前攀住林炎的身子,我将他抵在墙上,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说啊!"我声音嘶哑的喊着。
林炎抿着唇。
我踮着脚尖够着去掰他的脸:"你哑巴了吗?不说,你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林炎你说话,你说话呀!"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要落下来。
我看着林炎。
看着这许多年我朝思暮想,思念和眷恋的脸。
忍不住搂住他的脖颈用力的把他的身子拉低,吻了上去。
却被林炎侧着脸躲开。
他说:"小欢,你别再胡闹了。"
… …
胡闹。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守望,只是换来了一句胡闹。
我从来都不知道!温柔寡言的林炎伤起人来,竟是这么的得天独厚,天赋异禀。
我只感觉心脏的位置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吸都有些发紧。
林炎掰开我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衣服,开门出去了。
我靠在墙角,突然觉得冷。
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抖个不停。
牙齿打颤。
这感觉真熟悉啊!
炎炎夏日,冰冷刺骨。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背着包,回到路口。
我觉得,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无论是对爸妈而已,还是林炎。
我低着头,顺着路边往前走。
只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谎言,荒谬不堪。
也或许,荒谬的是我。
汽车的喇叭声,在身边响起。
林轩在驾驶座上,怜悯地看着我。
"你总是料事如神。"我说。
伸出大拇指,为林轩点了个赞。
他伸手拿过扔在前窗的帽子兜头给我戴上。
帽檐盖住了我的脸。
"你干嘛?"我拽拽帽檐。
"不想看见你现在的脸。"林轩说。
不过几个小时,我又离开了家。
我想,从今以后,家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恢复名誉了。
没走多远,老妈就打来电话:"我这刚出去一会功夫,你怎么不见了?"
"学校临时有事,我回去了。"我说,声音沙哑。
"···那行,那你忙吧,到时候无论回不回来,都给我打个电话。"老妈顿了一会,说道。
我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嗯"了一声。
"师兄,我们去喝酒吧!"我仰起脸,看着林轩。
他皱着眉,眉心都快能夹死苍蝇。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是人喝的吗?喝老半天了,除了跑几趟厕所,有什么用?"我甩着手中的酒瓶,瞪着林轩。
他把酒瓶从我手中夺走:"那你别喝了。"
"我不!"我大声说道。
大白天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不错的酒吧,林轩带我进来,没几个人,还没到夜晚狂欢的时候。
"我们不醉不归。"我把酒瓶夺回来,给林轩倒了一杯,酒瓶碰在玻璃杯上:"干!"
我猜别人看我的眼神不亚于神经病。
我不在乎。
我从来都不在乎。
任何异样的眼光,善意或者攻击,我都不在意。
"林炎是个胆小鬼。"我说,伸出手去捏林轩的脸。
他突然掏出钱包把钱放在桌子上,又像当年扛沙包一样把我扛在肩上,出了酒吧。
还好我今天穿的不是裙子,我想。
我的胃被顶的难受。忍不住想吐。
我捏住林轩的耳朵,揪他的头发:"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就吐你脖子里。"
林轩不搭理我,我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被扔在酒店房间的浴室里。
"我才刚刚成年一周岁你就带我419,不太好吧!"我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靠着墙,笑嘻嘻的看着林轩。
他不吭声,把淋浴打开。
冰冷的水,兜了我一头一脸。
"你就会这一招。"我在水流里张口,差点被水呛死。
"这一次你又要疯多久?"他冷冷地问。
我张开双臂:"要抱抱。冷。"
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林轩再也不能像变魔术一样帮我变一套衣服出来。
我赤身裸体的,裹在被子里。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我不喜欢酒店的被子,别人用过的。脏!
可是林轩不管,他抽出皮带,把我捆在被子里,连同双臂。
我只露个头出来。
"师兄,你放开我,我不喜欢重口味…阿嚏!"我皱着眉。
鼻子有些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林轩穿的休闲。
白衬衫,牛仔裤。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额头的温度,拧着眉。
"我出去一下,你给我乖乖的。"他说。
出去的时候,他拖过房间里笨重的沙发抵在门后,又从外面锁死了。
我头昏脑胀在被子里拧了半天也没挣开,只好团成团侧躺在床上,苦着脸。
头疼,针扎一样。
身上忽冷忽热。
还有,渐渐模糊的,林炎的影子。
朦胧中被喂了药,松了绑,身体也变得干爽。
我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
林炎在我面前,手里牵着一个姑娘。
他对我说:"小欢,我要结婚了。"
然后我就醒了。
林轩坐在桌子面前,正在用电脑。
我努力的回忆。
原来这都是真的。
"醒了?"林轩走过来,把额头贴住我的:"好了,退烧了。"
我看看身上干爽的衣服:"你给我穿的?"
"那不然呢!"你先瞥了我一眼:"34C,身材不错。"
我无语的看着他:"不要脸。"
我没有不好意思,林轩好像很失望。
我拉住林轩的手:"每一次都是你来救我,你上辈子是不是天使?"
林轩把我抱在怀里:"天上的狗屎吗?"
…呕
"你能不能不破坏我真诚的发言?"我把头搁在林轩的肩上,光秃秃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背。
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我现在相信,你说那天来劝我放弃,是真的。"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假?"
"我一直以为,只要放弃林炎。你这样一根筋的人,跟我呆在一起,迟早是我的人。"林轩说,"可是我都把你看光了,你还没丁点不好意思…看来咱俩真没夫妻缘分。"
我忍不住想乐:"你一个当爹的人,能不能专注一点?我也不想给人当后妈呀!"
林轩用手指轻轻崩了一下我的脑袋:"瞎说什么呢!那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用下巴一点一点戳着的林轩的肩膀:"那是谁的?"
他顿了一会儿:"我前女友跟我哥的。"
…信息量好大,我有点懵。
认识林轩这么久,我头一次听到他说自己的故事。
简直像一部豪华巨制的伦理大戏。
比我的还错综复杂,精彩绝伦。
林轩以前的前女友跟他哥哥之前是情侣,后来闹了别扭,就分手了。
那女人看林轩也不错,就凑了上来。林轩不知道这回事,慢慢的,两个人就确立了关系。
没想到,林轩的哥哥又来求和。
于是,旧情侣又滚到了一起…
林轩说,生了孩子以后,他哥哥不想负责,带着新欢跑去国外了。
前女友也不想要,就把孩子送到他这儿了。
"所以你成了绿巨人,还是圣父。"我说,轻轻挣开林轩的怀抱,看着他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我总不能把她丢出去···我妹妹…"他顿了顿,"就是上一次,你穿的那件衣服就是我妹妹的,当年她被丢掉…后来出了车祸,就没了···"
我捧住林轩的脸,轻轻的把唇印在他的眉心。
他又重新抱住我:"上一次你去青禾,我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的···家里的事,我妹妹的忌日,还有那个孩子···都赶一块去了,我实在是…"
我捂住他的嘴,额头轻轻地磕在他的下巴上:"嘘,"我用食指点在他唇上。
"都会好的。"我说。
可能说到了伤心事,林轩的情绪有些低沉。
我抱住他,手在他后背轻轻地拍着。
这个世界上,幸福都是相似的,但各有各的不幸。
我和林轩,还有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距离林炎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我胃出血进了医院。
我不是存心堕落,只是忍不住难受。
心慌。
还有,无法抑制的悲痛。
林轩千里迢迢的从青禾跑到学校里看我。
他没有再恶狠狠的像以前一样威胁我说,再这样发疯就要打我。
他只是无奈的看着我,带着怜惜。
我对他微笑。
"没关系。我总会好的。"
我不停的重复着,好像在对自己的思维和意念下着指令,强迫自己,变得好起来。
林轩说:"哪怕不是我,哪怕是别人,只要能让你好起来,你都试试。"
新欢代替旧爱。
以毒攻毒。
我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我暂时,并没有这个心力。
这样的方法,我早就想过了。
如果可以,哪用等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可是我点点头,不想让林轩再担心。
他都快操心操成耶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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