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

　　林清欢在书房里喝茶看书，突然府上管家敲门进来，“殿下，皇后喊话。”林清欢不紧不慢地放下书，问道：“何事？”“这…”管家有着迟疑着。“到底何事？”林清欢喝了口茶又问了一遍。管家突然觉得莫名的遍体生寒，额头上有冷汗冒出，“落梅宫里那位，小产了。”林清欢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微笑，定定地看着窗外一会，管家跪在地上，觉得额头冷汗快滴下来，空气里的是书房里的檀香，可此时的安静让他快要窒息。一声叹息，“走吧。”林清欢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
　　“母后。”
　　“嗯。”皇后已经在等了。“母后这么急着唤儿臣进宫有何要事？”林清欢自寻了个位子坐下。“你不知道？”皇后开口问道。“儿臣总是待在府里不常外出，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林清欢含笑看着皇后说道。
　　“馨嫔小产了。”
　　“是吗？”林清欢面上很惊讶，但语气实在听不出惊讶，似早就料到。
　　“那母后以为谁做的？明贵妃？静妃？还是…母后？”林清欢慢慢的列举着。
　　“清欢，你做的吧。”皇后微微眯起眼说道。
　　林清欢沉默了半晌，对着皇后笑到：“母后忌惮儿臣了吗？确是儿臣做的，但下手的可不是儿臣啊，这件事里儿臣可没有插过手。”又想了想，继续说道：“母后对儿臣的忌惮儿臣很早就知道了，母后也该明白了，如果儿臣想出手，五弟绝没有机会，能和儿臣比的，只有大哥。可儿臣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手，此次是第一次。母后，只要是儿臣算的，从来没有错过。”
　　这一番话已经是抛开一切了，若安稳的结束，此后一切皆如当初，若有不快，林清欢就不会只出一次手了。
　　皇后很清楚这一点。“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直忍着？”“母后，儿臣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但我也不想辅佐五弟。”“你想辅佐大皇子？”“母后糊涂，我与他向来不和。”“当真不和？”“…当真。”
　　“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出手这么快。才几天馨嫔就小产了。”“母后不也是这样希望的么？五弟的威胁自然是越少越好。”林清欢顿了顿，又说，“可母后，您问过五弟的意思么？五弟不爱受约束，想来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吧。”皇后叹了口气，语气坚定道：“他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他必须是太子。他可是嫡皇子，如若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大皇子，那么清钰必会为他所不容，明贵妃也不会允许本宫这个太后在的，一山难容二虎。”
　　“五弟是儿臣的弟弟，儿臣会保护好他的。”林清欢看着皇后说。皇后露出苦笑：“他当然是你弟弟。我也就把话都说明了，你不是我亲生，我自认收养你和清清以来从未亏待过你们，可你也知道，清清是公主所以没有什么威胁，可你毕竟是个皇子，你幼时皇上十分宠爱你，即使在出了你母妃…那事之后，皇上表面上对你冷淡了，但私下，你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更甚，在皇上心里，你才算是他真正的儿子，而非臣子。”林清欢沉默不语，对于他的母妃他知之甚少，幼时对母妃的记忆所剩无几，只记得母妃是个很美丽很温柔的母亲，记忆中的母妃对父皇很冷淡，两人时常吵架，可母妃却总是在父皇生气离开后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伤心。隔天，父皇就会送东西给母妃，似乎是在认错，表示和解。母妃也会马上与父皇和解。即使他们后来吵得越来越凶，却十分默契的从不把这些波及到他身上。之后清清出生了，那年他刚好六岁，母妃难产去世。直至她死前，父皇也没来过，母妃也没有提过父皇。
　　“母后…我母妃…”林清欢忍不住想问关于他母妃澜妃的事，喉咙有点沙哑。“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只是这些事本宫不清楚，别人也都不清楚，只有皇上和澜妃知道，再者，就是昔年澜妃身边伺候的贴身的人，但你也知道，澜妃死后，这些人都消失了。你外祖家也在这之后落没了，这世上，唯一还能证明澜妃的存在的，就是你和清清。”林清欢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殿里的沉默又一次蔓延。
　　林清欢起身，冷淡的声音响起：“母后儿臣告退。…馨嫔的事，不会殃及母后，也不会是明贵妃，到时真相查出，做这事的人会是孟昭仪，她几日前太医诊过以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但她为了出风头打算等下月初一的家宴是说出，届时她定会说怀有身孕以求自保，但是太医院都是一张嘴，所以她的身孕，就可有可无了。母后可满意？”皇后想到，若林清欢想对付她和林清钰，那她斗不过林清欢的，唯一能和林清欢抗衡的，只有林清曜。这样的算计，不知不觉间，都不知身边哪一个人是细作，自己就被算计进去了，且能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痕迹。突然背后一片发凉，林清欢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太多了。“为何是孟昭仪？”
　　“母后何不等到父皇找出凶手龙颜大怒的那一天再想？”林清欢微微笑着，“儿臣告退。”
　　林清欢走出皇后宫里，突然想回到幼时住的宫殿，他母妃曾住过的地方关雎宫里看看。
　　关雎宫是皇帝为澜妃一人所建，亲自命名题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是一个帝王难得的一心一意的真心。
　　只可惜，再如何的真心终究在年岁和过往种种的磨损下变成了争吵，最后至死也不复相见。
　　很不巧，林清欢走在御花园里，碰上了林清曜。
　　一时气氛僵了起来，林清欢只一人，而林清曜身后跟了不少人，身后的宫女太监都战战兢兢，这两位又碰上了，又得大吵一架。
　　“大哥。”林清欢还是行了礼。“三弟难得进宫，不如我们去喝杯茶叙叙旧。”林清曜脸上是皮笑肉不笑。“不用。”林清欢面无表情，“大哥进宫想来是因为贵妃娘娘传召，大哥还是去多陪陪贵妃娘娘尽尽孝。”“母妃自然是要孝顺的，我只是庆幸还有母妃可以尽孝，当真感慨。”林清欢手指微微屈起，笑道：“人之生死乃命定，天要你死，你再如何挣扎也无果。”“三弟说的是，我想皇后娘娘定然感念三弟的一番孝心。”
　　宫女和太监们内心都暗暗叫苦，这两位又开始了，谁人不知三皇子生母是澜妃，这不是明摆着羞辱澜妃么。
　　林清曜脸上是讥讽的笑，眼里不含任何感情，林清欢温和地笑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母后的养育之恩自是不敢忘怀。”林清欢说道，“臣弟有事，先走了，大哥…也当好好孝顺贵妃娘娘才是，听说前几日贵妃娘娘在挑选贵女为大哥选妃，大哥却拒绝了，娘娘挺不高兴的，身为人子，怎么可以如此违背母亲呢？”
　　“你…”林清曜看着林清欢离去的背影，话哽在喉，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明明是鬼使神差的为了他拒绝了选妃，让母妃生气，希望能让他开心，却被他用来当做与之争锋相对，吵架做掩饰的工具，有一种无力的失落和心痛。林清曜捂着心口，嘴里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林清欢走到了关雎宫的大门外，宫门蒙上了灰暗，依稀可见昔日的华美，宫门上的牌匾是启明帝亲手提笔的关雎宫三字，包含了一个帝王的所有深情。推开了封尘的大门，宫苑里一片萧索，荒草枯败，池缸里结着蛛丝。林清欢沿着路走向正殿，看着回忆从身边一幕幕经过，那是还年幼的他在玩耍，母妃坐在石凳上，微笑着看他，有时他玩累了，母妃会抱着他给他念书，讲故事，什么都讲，他听的最多的都是民间的话本。更小的时候，父皇和母妃还没有开始吵架，父皇会让他坐到自己的肩上，他手上拿着风筝，父皇带着他满院跑。
　　就像平常人家一样，有时母妃也会一起来玩。那是一段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
　　林清欢看着幼时的自己从身边跑过，又消失，看到那张经历了风吹雨打的石凳上又坐着母妃，眼里是他幼时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悲伤。推开了正殿大门，意外的是没有什么灰尘，正殿很干净，似常有人来打扫。林清欢转进侧殿进去，那是澜妃的卧房，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年幼时每每打雷他都害怕，母妃便会抱着他一起睡，父皇就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会吃他的醋，最后总是三个人一起睡在一起。来到澜妃的梳妆台前，每一样东西都很干净，没有灰尘，摆放都没变过，林清欢知道，启明帝依旧很爱澜妃，思念一直在他内心，生根发芽，蔓延全身，敢命人打扫关雎宫的，也只有启明帝。
　　回过头是澜妃的琴，澜妃的琴弹得很好，林清欢小时候澜妃也教过他，林清欢轻轻地拂过琴弦，觉得过往幸福好似琴弦划破了手指痛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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