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萝劫

　　华府门前。

　　“这位……敢问您是要找谁？”华府的老家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询问道。眼前来人青衣黑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容。

　　来客正欲开口，忽从后头来了两个青年家丁，上来拍拍老家人的肩膀：“姚伯，您老就歇着吧！这事儿由咱哥俩办。”姚伯有些迟疑地退到一旁。

　　“把你的斗笠摘下来，咱们再谈！”家丁毫不客气地说道。来客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回应家丁。他们瞬时被惹恼了，一个家丁大步走近来客，伸手去摘斗笠。不想来客极迅速地一闪身，让他扑了个空。家丁怒从心中起，正欲动手，只听闻冷冷的声音从那黑纱斗笠下传出：“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打伤了，你家主人怪罪下来，你们担得起么？”家丁顿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咳嗽一声，稍稍缓和了语调：“你……贵客认识我家主人？”

　　只见来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绸小袋子，向前递去，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了。来客口吻里含了几分揶揄：“我信不过你们，姚老伯！劳烦您给华叔送去，就说世侄前来拜见他老人家，多谢了！”
　　那两家丁悻悻地摸摸鼻子，颇不甘心地退到一边。

　　不多时，姚伯匆匆忙忙地出来了，后面另跟着两名家人。姚伯满面红光地说：“请、请。”又点了点身后二人：“这是华文、这是华武。贵客跟着这二人就可以了。”来客点头谢过，跟随家人华文、华武进去了。

　　来到后书房，刚一推门，就听见华府主人华聊兴哈哈大笑之声，来客勾出一抹笑容，摆摆手遣去那两名家奴，顺手除去了斗笠。

　　“侄女问候华叔，家父家母甚是想念您，愿您吉祥如意，身体安康！”华聊兴赶紧上前扶起来人，细细端详：“青隐，几年不见，越发俏丽了！”

　　两人落座，萧青隐笑着道：“华叔您气色也真好。听闻华大哥京试得了第九名，可是荣耀门第了。这下子可要为官了。”华聊兴摸摸粗短的胡子，笑道：“青隐会说话，这话我爱听！”
　　华聊兴五十岁左右，脸色红润，精神十足，面目慈祥和善。华聊兴有两子一女，长子华笙毅年头上进京科举得了第九，殿试又表现出彩，其仕途可谓不可限量。次子华笙安无心功名，喜吟诗作赋，一心只想子承父业，将家族原有的产业经营下去。

　　华家在当地颇具名望，华笙安又与府尹之子交好，兼之现如今华笙毅仕途起步，想来他日平步青云亦非难事，前来攀附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先前门口的家丁，大抵将萧青隐当做了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只想快快将其赶走。

　　“青隐，你这次远道而来可是有事？”华聊兴是痛快直爽的性子，不会拐弯抹角，寒暄已毕便直切正题。

　　“正是，华叔。”青隐也敛去笑意，端正神色，掏出一封书信，置于案上，那信封十分精致，淡银色的封皮，口部用红色烤漆封住，决计不让旁人看了去，信封上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字：“肃之亲启”。肃之是华聊兴的字。

　　萧青隐微微皱了眉头，道：“此事万分重要，还请叔父当面查看，其余细节稍后侄女再讲于您听。”

　　华聊兴立刻启封，细细阅读，他读着读着眉峰便立了起来，最后将信纸“啪——”地拍在桌上，沉声道：“真有此事？”

　　萧青隐颇感忧心地道：“千真万确，到现在依旧没有查出是谁针对萧家。而且，此事不仅关系到萧家在江淮一代的产业。叔父，您是知晓的，萧家有些东西，关乎这个。”她顿了下，向上指了指。

　　华聊兴颔首，手指敲击着桌案，似是思索着什么。青隐突然话锋一转，盈盈笑道：“不过华叔您也无须太过担心，家父已做了周详的安排。但此事非同小可，此番前来，一来是提醒华叔最近小心着些，以免着了道。另一方面也并非想求华叔大打出手，只是希望密切关注最江淮一带道上的情况，随时知会萧家。那么萧家也是千恩万谢了。”她说着起身，就要拜倒。

　　华叔赶紧扶住她，道：“我华家上上下下二十余口的命都是萧兄救的，不要说这点小事，便是赴汤蹈火，我华某也在所不辞！”

　　萧青隐撇开眼，淡淡勾唇：“这些陈年旧事，也不值一提。有了华叔这句话，青隐也就放心了。青隐在此替家父谢过华叔！此间华家是大家，再者，严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侄女赶路匆忙，也没备些像样的礼物，严家那边，还得有劳华叔代为转告。”

　　萧青隐顿了一下，又道：“华叔，此番前来侄女还有一事相求。”华聊兴一面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书信的一个角，一面笑着答道：“严家那边你大可放心。还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两家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呢？”

　　青隐微微颔首，有些不好意思：“此事实为侄女的私事，本是不该麻烦华叔的。华叔可知卷浪刀柳晨柳大侠？”
　　“柳晨？”华聊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可是那陕北道上击了马匪的柳晨？”

　　“正是他。”萧青隐抿嘴一笑，神色又暗下来，“前些日子柳大侠为歹人所害，如今尸骨未寒。他有一女，单名遥。曾与侄女有过数面之缘，我见她孤苦伶仃一人，实在于心不忍，本想将她带回萧府，可是无奈脱不开身。一来此番侄女令有要务在身，二来柳遥内伤颇重，虽然这几日调治下稍见起色，但仍然承受不了奔波之苦，需要长期卧床静养。因此，不知华府能否收容其一时，待她伤好了，也可为华府做些活计，待局势安定下来侄女再派人来接她。至于医疗用费……”

　　“诶！”华聊兴打断萧青隐的话头，面色透露着隐隐不悦，“我华府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也富甲一方。青隐你这般说法，岂非看不起我华聊兴，区区小事还要斤斤计较？青隐，你放心，你将柳姑娘接过来，保准万无一失！华府将养一个女子还是支付得起的，至于医疗费用……”他摆摆手，示意青隐不要再谈。
　　萧青隐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那么多谢华叔啦！劳烦华叔备辆马车，一会儿随我去接遥儿。”
　　华聊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青隐，这回你来，不留你住个一半月我可决计不放你回去。你华婶整天念叨你，终于把你盼来了。”

　　青隐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投向檀木笔架，不敢直接华聊兴热切的目光：“我……本来预计着能在这儿停留半个来月的，但路上事情突起，已经耽搁了，恐怕十天都待不到了。”

　　华聊兴轻叹一声，又点点头，拍了拍萧青隐的手：“罢了，罢了，来了总比没来好。我知此番事关重大，华叔也不强留你。但一会儿你可得赶紧地给你婶婶问个安去，好好叙叙话。这次仍将你的住处安排在观莲阁怎样？那里夏日清爽，又离荷花池近。我叫家人好好打扫，保管你住着就像家里。恩……丫鬟，还遣以往伺候你的那两个，你看怎么样？”

　　萧青隐咯咯一笑，女儿娇态毕现：“华叔安排的，侄女一百二十个放心。”
　　华聊兴看着青隐的笑靥，突然嗫嚅起来：“青隐……安儿也在府中……你见过你婶子后，也去瞧瞧他吧。”

　　“是。”萧青隐不卑不亢地答着。

　　“青隐，你知道……”

　　“我知道。”

　　华聊兴眨眨眼，看着香炉中袅袅青烟浮起，清淡的香气缓缓融入空中，无奈地喟了一声：“唉，如今我事事顺心，只是这个二儿子太倔，我也没办法呀。”
　　萧青隐低着头说：“华叔，青隐与华二哥实是有缘无分，还请华叔宽宥……免得误了华二哥的……终身大事。”

　　“安儿他不听呀，青隐，你也得帮着我劝劝他，你们小时候玩在一起过，熟稔得很，他兴许能听你的。错就错在他见你太早了啊……”华聊兴惊觉失言，连忙补充道，“青隐，华叔心直口快……”

　　“华叔，我懂。我先去将遥儿接过来吧，她只身一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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