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相忘 奈何相思

　　阿鸾醒的时候，穿着龙袍的那人关切的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狠狠的抱着她，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阿鸾满脑子空白，问道
　　“你是谁？”
　　阿鸾失忆了。
　　别人告诉她，她本是小宫女，跟着皇帝互相喜欢，皇帝便封她做了皇后。
　　阿鸾一直沉浸在麻雀变凤凰的快乐里，更何况，皇帝对她的真的好，她能感觉出来。
　　皇帝除了上朝会离开她，平日里批个奏折都不离开她。
　　她也喜欢粘着皇帝，最喜欢靠在他的肩膀上，很有安全感。
　　夏荷开的最灿烂的时候，在山中修行的太后回宫了。
　　阿鸾见过她一次，太后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她想毕竟她以前只是一个小宫女，太后…没关系，她会努力让太后喜欢的。
　　她亲手做了绿豆汤，手上还被烫了两个泡。
　　她高兴的端去，太后却变了脸，用袖子把绿豆汤打翻，恶狠狠的问她
　　“你想毒死哀家对不对？！”
　　阿鸾懵了，连连摇头，太后手挥起来，看着巴掌就要落下时，阿鸾闭紧了眼睛。
　　啪的一声，自己脸上却毫无感觉。
　　皇帝替她挨了一巴掌，然后拉着她就出去了，任凭太后在身后呼喊着逆子。
　　皇帝心疼的问她
　　“阿鸾，没事吧？”
　　她摇头，伸手摸上他的脸，心疼不已。
　　“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好，所以太后才不喜欢我？”
　　皇帝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慰她
　　“阿鸾最好了…”
　　从那以后，屡屡去拜见太后，就会被人拦着。
　　其实不去也好。
　　阿鸾自己偷偷去摘北边的小梨子，身手矫捷的爬上树，却听见底下有脚步声，阿鸾立刻安静，隐蔽起来怕被人发现。
　　两个宫女走过来，交谈着
　　“皇上对皇后还真好，还拦着皇后见太后。”
　　“可不，不过皇后也真是可怜，若是她有一天想起…”
　　“嘘！你不要命了？！”
　　两人小宫女迅速离开，阿鸾拿着小梨子，跳了下来。
　　刚才她们说的想起来？什么意思？
　　带着疑惑，阿鸾回到寝宫，皇帝正在找她，看着她回来，立刻紧紧抱住她，带着有些酸楚的语气
　　“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
　　阿鸾看着他，一瞬间忘记了刚才。
　　亲亲他的鬓角，笑道
　　“我的夫君这么好，而且又这么帅，我才不要离开你呢。”
　　皇帝眼神中全是柔情
　　“你说我是你的夫君？”
　　阿鸾点头，皇帝傻笑起来。
　　“真好听，阿鸾再叫一声。”
　　阿鸾悄悄后退，边跑边说
　　“来，抓到我，让我喊多少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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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就到了秋天，祭祖之时，阿鸾有些不舒服，皇帝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快去快回，阿鸾等我回来。”
　　临走时，皇帝派人去请太医。
　　太医给阿鸾诊完脉后，开心的胡子都飘起来了
　　“恭喜皇后，皇后有喜了。”
　　阿鸾喜形于色，摸上肚子。
　　“皇后，一个多月，胎气未稳，望皇后少操劳。”
　　阿鸾摘下金钗就打赏给了太医。
　　阿鸾迫不及待的到门口等他，想亲口告诉他，她怀了他们的孩子。
　　起风了。
　　她没有等到皇帝，等来的是一群禁军。
　　个个手执长剑，来者不善。
　　寝宫内算上自己才不到二十人，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
　　阿鸾让两个宫女藏起来，宫女却执意留下来。
　　阿鸾拿过皇帝留在这儿的佩剑，横在胸前。
　　“皇帝有令，秋水宫中之人，杀无赦。”
　　阿鸾不相信，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而是保护秋水宫的人、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
　　侍卫跟宫人护在她身前，片刻之间，兵戎相见。
　　边退边战，禁军人多势众。
　　硬生生把他们逼到上朝的那条窄巷之中。
　　阿鸾腹痛，咬牙忍住，要等到他回来。
　　握紧剑，迎敌，阿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武功，而且还不错。
　　冰凉的秋雨开始滴答滴答的落下，阿鸾的左手依旧护住肚子。
　　身边只剩下六个人。
　　雨越下越大，肚子越来越疼。
　　“住手！”
　　终于，等到熟悉的人，阿鸾靠在一旁，无力的感受着血从内沁透裙摆。
　　阿鸾哭了，眼泪跟大雨融在了一起。
　　皇帝抱起她，一路小跑回到寝宫。
　　还是那个太医，诊完跪下三呼有罪，孩子没了。
　　阿鸾呆呆的看着床顶，太后闻讯赶来时，正好听到龙子没了这句话。
　　手中佛珠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再后来，皇帝跟太后吵了起来，阿鸾听不清，也不想听，慢慢阖上疲惫的眼睛。
　　梦中，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
　　两国平分天下，她想嫁的皇子，带着兵马灭了她的国。
　　他登上皇位，她被他软禁起来。
　　———
　　就这么短，两句话就能说清楚，可几乎是阿鸾的一生。
　　阿鸾醒了，气色身体大不如前，没了笑容。
　　皇帝依旧温柔的抱着她
　　“好阿鸾，快快好起来，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阿鸾想，她大概好不了了，她苟且偷生那么久，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皇姐不知会不会原谅她。
　　阿鸾开始穿起原来她不喜欢的素白。
　　每天靠在寝宫外的柱子，呆呆看着天。
　　听闻，太后又回到山上修行。
　　听闻，禁军大换血。
　　听闻，皇帝将想让他纳妃的大臣连降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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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鸾不再言语，皇帝依旧陪在她的身旁，每日都有新鲜有趣的话来同她说。
　　冬至前，龙台山上祭天。
　　阿鸾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
　　“带我去。”
　　皇帝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阿鸾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临行前还帮贴身的两个宫女许了人家。
　　龙台前上飘起了零星的小雪，夹杂着点点白梅，阿鸾在屋内梳妆，让皇帝先去龙台。
　　阿鸾换上素白长袍，头发披散在身后，鬓边插了一朵白梅，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百官主动给她让道。
　　擦肩而过，阿鸾站在龙台上，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皇帝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
　　“阿鸾快过来。”
　　阿鸾笑，笑的刺耳。
　　“国破家亡，我谢卿鸾却苟活于人世，如何有脸面去见谢氏祖宗？！”
　　皇帝瞪着眼睛，摇头
　　“阿鸾，不是的，你先下来，我给你解释。”
　　“别过来！楚宁空！”
　　阿鸾还是不争气的流下眼泪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你来娶我，可是却等来的是你灭我满国！你要天下，可我只想要我的楚三公子啊……我要去跟父皇母后、哥哥姐姐们请罪，请他们原谅一个蠢货。”
　　阿鸾抬头看着他，忆起很久之前，金陵河边的那个温润如玉楚三公子的人，勾起唇角
　　“公子，妾身金陵阿鸾，不知可否能与公子同游？”
　　阿鸾笑着向后倒去，不知楚宁空这辈子有没有曾经一刻把自己放心上。
　　楚宁空像疯了一样扑过去，近身几人费劲力气拉住他。
　　“阿鸾！不！阿鸾！阿鸾！”
　　大雪交织着白梅，暗香疏影。
　　百姓只知道皇后暴毙，皇帝悲痛过度，一夜间白头。
　　很久很久之后，皇帝依旧勤政爱民。
　　只不过再也没有笑过。
　　选了一个侄儿作为储君，那孩子很是伶俐。
　　皇帝终究没有熬过二十八岁，弥留之际，那孩子陪在他身旁，听他说话。
　　“我若是早知道阿鸾就是谢氏该有多好。”
　　“阿鸾，谢卿鸾，哪有这么巧？我真是笨。”
　　“你为何骗我阿鸾死于谢氏之手？”
　　“阿鸾，你该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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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句不离这个叫阿鸾的人。
　　太后赶过来时，皇帝已经断了气，皇帝怀中抱着一幅画。
　　太后像疯了一样先是咒骂，后又自责起来。
　　“宁空，是母后骗了你啊，母后只觉得一个女子罢了，哪有你一统天下来的重要。”
　　这句话说的清清楚楚，储君听的一身冷汗。
　　他谨遵先皇的命令，把皇帝火化，骨灰从龙台上撒下去。画与他的衣服同葬衣冠冢，新帝带着哀伤登上皇位。
　　后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疯了，他亲自去探望。
　　她灰白头发乱糟糟，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一手拿着一个布娃娃，一男一女。
　　“这是我的儿子宁空，这是我的好儿媳卿鸾，他们要拜堂成亲啦！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永不交战！哦！看，卿鸾还怀了哀家的孙子！……”
　　新皇帝嘱咐宫人，好生伺候她。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秋水宫。
　　秋水宫被保护的很好。
　　他进去，似乎能看见往日景象。
　　一桌一椅，一树一花。
　　床边上有一个卷起的画轴，他拿起打开。
　　画中是先帝，先帝搂着一个女子。
　　女子画的很随意，倒是把先帝画的栩栩如生，左上角题了一首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右下角是一个小小的鸾字。
　　心帝不由心生酸涩，亲自到了龙台，点燃画，灰烬满天飞舞。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对着先帝羞涩的笑道
　　“公子，妾身金陵谢卿鸾，不知可否能与公子同游。”
　　先帝笑着搂住女子
　　“巧了，我是楚家宁空，不知可否有幸做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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