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亲不如近邻

　　“小陆姐姐你看。我这样穿着会不会太跳脱。”陆之窈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艾舒薇，眉宇间带着愁绪，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你放轻松点，这个状态不好吧。”眼前这状态，陆之窈难免忧心。

　　掐着包包带子，艾舒薇神色带着自我否定，“我不能状态太好了。万一童童家里觉得我过得太好，是在炫耀呢？”

　　这样的说法让陆之窈完全没法理解艾舒薇的思路。一场事故，让两家都成了受害者。没有谁能从事故里得到好处，又哪来炫耀一说。甚至她觉得，在尽到赔偿义务的前提下，双方互不打扰，让伤口慢慢愈合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我毁了童童原本可以幸福的生活。”艾舒薇不同意陆之窈的说法，反而陷入了自我厌弃当中，“你知道吗？她爸妈很优秀，好学校，好单位的优秀人才。如果当初我不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被人收了手机，就不会让我爸妈开了一夜的车，去找我的下落。他们不疲劳驾驶，就不会出事故。不出事故，就不会有这些了。小童童会跟着爸妈，在我们这个城市落户，享受好的资源和教育，以后也会成为优秀的人才。”

　　“你不要这样想。”除了安慰，陆之窈说不出别的话来，“这些都是意外，没有你的主观故意。”

　　“如果故意，那我就真罪无可恕了。”艾舒薇看着陆之窈的眼睛，“我拿什么去赔偿别人的人生。他们同你一样，能为社会进步创造价值。我呢？我连家里的产业都保不住，卖房子补赔偿的窟窿。现在就靠直播拍视频赚点钱。”

　　眼见着艾舒薇情绪即将崩溃。就在陆之窈以为她要痛苦大哭的时候，艾舒薇又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哭。哭得情绪状态差了，万一童童家里觉得我是卖惨，不愿意负责了怎么办？小孩子大了，花钱越发多了。学校、兴趣班、成长锻炼，哪个不花钱。”

　　“这……”陆之窈这才知道她来这一趟的价值。她之前觉得不安，认为要陪着来这么一趟。要说单独出门的能力，艾舒薇绝对有。但这种种的表现，说明的都是艾舒薇没有从之前事故中走出来的能力。

　　通过艾舒薇的描述，陆之窈对即将面对的家庭设想了很多。但当到了目的地，她知道设想终归只是设想。

　　她们的出租车停在了一个有点年头的小区。小区虽然旧但不破显然是有良好的管理。开门的是个如陆之窈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妇女。比起艾舒薇的热切，她只是淡淡的说：“来啦。”

　　听见动静，房间里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嘴里欢快的道：“小艾姐姐！”

　　“童童宝贝。慢点喔。别摔着！”艾舒薇急忙迎了上去，“小童童，教你多少遍了，要叫姨姨。”

　　“可是外公教的，遇见漂亮的大姐姐，应该叫姐姐的。”童童人小，但小嘴吧啦吧啦的不停。

　　童童的外公跟着童童从房间出来，听见她与艾舒薇的对话，神色略微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艾舒薇后背挺直，面上神色对着童童似乎是放松的，肢体语言显示的却是她内心的紧张。她抱着童童，指着陆之窈对老夫妻介绍道：“这个是陆之窈，我的好朋友。”

　　比起面对艾舒薇，夫妻两对着陆之窈都要稍微自在点：“小陆是吧。稀客稀客，进来坐。”

　　后面的话题就是围绕着陆之窈展开的。比如多大了，哪里上的学，现在干的什么工作。

　　听说陆之窈是Z大本科毕业的，然后在F大读的研，夫妻两露出唏嘘的神色。童童外婆扭过头，待到回头时眼圈微微发红。

　　童童外公稍微能稳住情绪，又对着陆之窈问道：“小陆是哪里人。”

　　“我是J省的。”

　　听到地名，神色中有些失望，童童外公道：“小陆同我们家还是有些缘分的。童童她妈妈就是Z大毕业的，更巧的是她爸爸是F大毕业的。”

　　缘分一词一出来，陆之窈就敏锐的感觉到了老夫妻眼神中所带来的复杂情绪，就连艾舒薇都紧张得握住了她的手。

　　“老婆子，厨房的汤别烧干了。”童童外公转移了话题，同自己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他们自然有不用言语的默契。

　　童童外婆在厨房里忙碌了片刻，拿着个空玻璃瓶出来：“家里的醋用完了。”

　　“我去买吧。”几乎是条件反射，艾舒薇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
　　“哪有让客人买东西的道理。”
　　“是呀是呀。而且你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里买。”

　　夫妻两一唱一和的，越这么说，艾舒薇反而越发觉得该自己出去买东西：“外婆要做饭，外公要看着童童。我还是来过几次的，路自然认得，去买个醋不成问题。”

　　“这个醋不常见的，是姜醋。附近小便利店没得卖的啦。你要出小区右拐，在第二个红绿灯的地方左拐，再走一会儿有个家乐福，那边才有卖的。”童童外婆说得明确，但显然指了一个不算近的卖场。

　　等到艾舒薇出了门，而且估摸着已经下到了楼下，童童外婆抱着童童去了房间。留着童童外公单独同陆之窈面对面。

　　“小陆呀。童童妈妈比你大两岁。小艾带你来我们家，也没把你当外人。毕竟我们两家的关系说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外公的语调有些低沉，“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劝劝小艾。我们都知道她这个孩子是个好心。但是有些事情真不用她这样了。”

　　有些问题陆之窈确实看到了端倪，她于是接着道：“叔叔，您能详细说说么？”

　　外公指了指客厅里的奶粉罐子：“家里这些奶粉，小艾都是按月寄的。一个季度上门一次，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涵盖了童童的衣食住行。更别谈隔三差五的零散快递。真的不用小艾这样了。”

　　不等陆之窈回话，童童外公又道：“我们家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外婆有退休金，我要到明年才退休。退休待遇不会差。我们养童童一个小孩子足够了。小艾这孩子也不容易，当年赔偿款一分没少，听说她还卖了房子。说到底她不欠我们家什么。”

　　陆之窈听出了童童外公言语里的善意：“您的意思？”

　　“当年的事情，我们两个老的说完全不介意肯定不现实。不过童童这孩子需要关爱和不同人群的交际。小艾如果有心，偶尔走动下看看童童我们不介意。但物质金钱上过多的浪费真的不需要了。”

　　门外传来不正常的动静，陆之窈心下觉得不好。开门见是艾舒薇，她还想掩饰说：“你不是买醋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怕记错了牌子。想找阿姨要空瓶子带上。”艾舒薇努力神色如常，但一开口，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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