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亲不如近邻

　　“陆之窈，加油！”陆之窈对着镜子，想给自己来个元气满满的打气，却不想自己给自己尬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心想：元气可爱什么的，果然只适合那些被娇养长大的可爱少女，她这样的，只能是平平无奇的社畜了。

　　拿水压下睡翘的刘海，换掉可爱的连身睡衣，黑框眼镜遮住可爱的鹿眼，穿上程序员标配的格子衬衣，她陆之窈便是平平无奇本奇。

　　陆之窈，28岁，某重男轻女大省人。比起老家周围的女孩子，她受过高等教育，有着看似讲究的名字，哪怕她也有个弟弟，也让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自己家是不同的。直到她年近三十，父母却逼她拿出所有积蓄给弟弟在老家市里最好的地段买房，并承担后期贷款。

　　在父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叫骂中逃也出家，陆之窈只当自己是没家的孩子。她痛定思痛按揭了自己现在这套小公寓，交房后走了水电，刮了大白便搬了进来。居无定所的不安感总算是没有了，可往日的自信心却是彻底崩盘，从原来还算可爱讨喜的模样变成了现在无聊沉寂的样子。

　　6：40，比以往出门的时间晚了就十分钟，可陆之窈依旧觉得是自己方才的一番矫情误了事。匆匆忙忙压了个鸭舌帽出门，她的身影几乎融入清晨迷蒙的天色中。

　　等电梯算是陆之窈每天必经的一个焦虑点。这种小公寓房一层二十户，就算是有三部电梯也不够用。只能是出门越早越占优势。

　　“汪！”一声狗叫把陆之窈从焦虑中扯出，也把她吓了个够呛。只见是电梯到了，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姑娘扯着一只活跃的金毛。

　　“皮埃斯！坐！”觉着是自己的狗吓着人了，姑娘脸通红，“要不我出来，你先上？”
　　“不，不用。”陆之窈挤进电梯，有点手足无措：“我，我不怕狗的。只，只是……”
　　“只是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对么？”居家服姑娘看着很是健谈，“我家狗不凶的，就是年纪还小，性子不太稳定，人来疯。”
　　“我，我知道的。导盲犬，不，经常是这种么。”陆之窈也想把话说清楚，可是越想如此，就越跟说话烫嘴一样。

　　这会子居家服姑娘脸色已经恢复平常，对于陆之窈的囧态她也不甚在乎，只是接着说：“我怕大狗吓着人，每天都是这么早晚带他出门溜的。平时这个点都没什么人。你赶时间么？这么早出门。”

　　“我平时更早些。”
　　“天！那你是多赶？”

　　没来得及多说，电梯就到底了。见着陆之窈赶慌的模样，居家服姑娘起了逗弄的心思：“我叫艾舒微，住顶楼。你要是被我家皮埃斯吓着了，可以去3003室找我要精神损失哦。”

　　先是公交，而后换乘地铁，陆之窈每天的上班路程就像是一场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在地铁上找了个可以依靠的角落，本以为会松一口气歇息一会儿，可不知道为什么陆之窈又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儿：是叫艾舒薇是吧。真是同人不同命。瞧她那悠然生活的节奏，简直是自己梦想中都不敢想的模样。

　　她们居住的楼盘叫做荣江四季，算不上什么高端楼盘。楼里有门面小店，有快捷酒店，有培训机构，也有陆之窈住的这种鸽子笼公寓。相比下面的鱼龙混杂，楼盘里只有顶楼，30楼算得是有些档次，六米的层高，相对大点的户型，整个房子就是一个复式的设计。年轻女孩儿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能在上班族疲于奔波的时间悠闲的生活，还能拥有一只大型犬……

　　陆之窈也不说自己心存嫉妒，只能暗暗感叹一句：经济决定上层建筑。

　　紧赶慢赶总算没能迟到。陆之窈打完卡又得急急忙忙往工位赶。她们这种科技公司讲究的就是时间就是生命、是金钱。

　　“哎，哎，哎！陆姐！”有人打断了陆之窈的匆忙，“陆姐，萌萌姐给你送请帖了。她下个星期结婚。”

　　“啊？”显然是没反应过来，陆之窈又问道：“她不是调去市场部了么。”

　　对面的小年轻也没想到陆之窈是这个反应：“是市场部呀。可她不是在咱们部门，你旁边工位待了两年么。”

　　“哦。”接过请帖，陆之窈又去忙自己的了。

　　“她怎么这样呀。”
　　“那你想她怎么样？”
　　“咱们研发部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样。人家嫁人的嫁人，转行的转行，就她快三十了还赖在部门拖后腿。”
　　“可不是。怕都要更年期了吧。一把年纪了别说嫁人，就是男朋友也没见她有。内分泌早失调了吧。瞧她刚才请帖接得不情不愿，莫不是嫉妒人家。”
　　……

　　想起去茶水间接个水，陆之窈没想到在门外就听到了自己的八卦。搞软件做研发的女人少，年近三十还没转型，仍在一线的女人更少。你要是个小姑娘，人家会说你在部门里是万绿从中一点红。可混到除了主管，你是资历最老的存在，人家只会嫌弃你拖后腿，挡了路。不过陆之窈知道自己不能退，要是退了，她的房贷怎么办，她的生活怎么办？她的生活已没有撤退可言。

　　陆之窈也没有其他人说得那般不通人情世故。最少她知道现在她不适合出现在茶水间。现在还是让那些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厉害的男人们尽情发挥吧。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包好，她决定去一趟市场部。

　　“萌萌，恭喜！”陆之窈去的时候，那个叫萌萌的女孩正在看短视频摸鱼。
　　拍了拍胸口，萌萌嗔怪道：“陆姐，你来也不说一声。要是把我吓坏了，可要找你赔的。”

　　“赔偿另说，先把红包收下。”当初萌萌在研发部的时候算是陆之窈的徒弟，算起来关系还是可以的。
　　“红包什么的就算了吧。”萌萌连连摇手，“我们也不大办的，就是请相熟的朋友吃个饭。姐你也是知道，咱们之前那样，是没几个朋友的。真的拜托你一定要来。”

　　“唉！”陆之窈揉了揉萌萌的发旋，“那你也是知道的，我是真的没时间。”

　　公司文化讲究狼性，一线部门工资高、待遇好，自然压力大。在压力的趋势下，人员就跟割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要想交到知心朋友，是真的难。

　　“我知道。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萌萌的情绪受到了触动：“可是我怕。在外面这么多年，老家的朋友早就淡了。为了恋爱结婚，我调了岗，工资比以前少了大半。人家都说婚姻要势均力敌才能经营得好。我钱少，朋友也少，就怕日后……”

　　“哎……”陆之窈有些麻头。现在这场景实在不是她擅长的。她只能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别胡思乱想了。”

　　“陆姐，我说真的。”萌萌眼巴巴的一副小模样，“你来我就不怕了。在咱们圈子，你最厉害了。没几个女生能像你一样能在一线撑那么久。有关系的升了管理，没关系的待不下去。你就是全凭实力一直搞研发。”

　　“斗战胜佛，一挡十么？”陆之窈自嘲了一句。

　　“啊？”

　　感觉自己浪费的时间不少了，陆之窈得想办法结束这场让人尴尬的谈话。她指了指萌萌之前正在看的短视频：“这个是什么？”

　　“哦，一个叫Ada的网红。”提起网红，萌萌有些害羞。毕竟在她们这个相对闭塞的圈子，什么网红呀、主播呀，总让人觉得有些另类的颜色。

　　萌萌解释道：“Ada跟别的不一样的。她直播神话人物仿妆，小视频也都是些山海经之类的故事……”

　　陆之窈摇了摇手：“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你现在也有比以前好的地方”她又敲了敲萌萌的手机页面，“你现在有了时间观看这些。我是真的一直没时间。”

　　走的时候，陆之窈又想：自己不近人情，老姑婆的名声在公司恐怕会更甚一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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