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第二日，皇帝下朝后回到御书房，立即让七喜去请云之贤过来。

　　云之贤这里是道别声缓，情意切切。
　　沐熙不舍得云之贤，大清早就带着春兰和冬梅到星熹轩来，嘱咐来叮咛去的，很是不放心。

　　听闻皇帝传召云之贤，本想告辞回宫去，谁知七喜叫住她，笑道，“皇妃与之贤小姐这般亲厚，也同去送一送吧。”

　　云之贤挽起沐熙的手，“对嘛，姐姐同去吧。”

　　沐熙刮了刮她的脸，笑着点头。

　　在御书房见了礼，待皇帝赐座后，云之贤抬头瞥了瞥站在皇帝身边局促不安的七喜，又偏头瞅了瞅自己身旁紧张的芬达，抿着嘴偷笑。

　　云知谨和凌长里看着她笑，不明所以，一同出声问道，“怎么了，何事这样好笑？”

　　云之贤敛起笑容，平和地对七喜说，“七喜小爷，此事是你想自己同皇帝说，还是我开口替你求一求皇帝恩典？”

　　凌长里好奇，侧头问一旁的七喜，“究竟何事？”

　　七喜走下台阶，恭敬地在书案前跪了下去，伏地请愿道：“求陛下做主，替仆儿求一求之贤小姐，让她将芬达嫁给仆儿为妻吧。”

　　在座的，除了一脸笑意的云之贤和涨红了脸的芬达，其他人都很是吃惊。

　　云知谨好笑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我从来都没发现？”
　　难怪云之贤昨儿特意让他将芬达一同带进宫来，原来还有个这样特别的安排。

　　“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这些年，七喜时常到府里送东西，却鲜少与我打照面，每次都是芬达送进来给我。开始我还没在意，后来，眼看这丫头平日里竟有了些小心思，日常麻利有素，现下却偶尔松懒，我就故意不让她在房内伺候，安排她到前厅带着丫头们应付家中琐事。谁知有一日，竟被我恰好撞见了，两人才支支吾吾害羞慌张的道出原委。想着这原是件好事，不要因为宫内宫外的距离给耽搁了，前些日子我还在想如何寻了机会替这丫头开口，这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
　　云之贤起身，朝着凌长里福了福身，“民女想替芬达请一请皇帝的恩典。”

　　凌长里明白云之贤话中的意思，笑道：“七喜适才说让孤求一求你，如此好事委实不应推脱，孤便做顺水人情替他说个情，请云小姐将芬达姑娘嫁与我这小管家如何？”

　　云之贤忍住笑，端起身来，认真地问一旁绞着衣角的芬达：“跟了我这些年，你知道的，若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将你轻易配给谁。此番挑明了说，是想让你明白，你愿不愿就此表明心志，非他不嫁？”

　　见芬达仍在害羞，一旁的可乐轻声提醒她：“傻丫头，皇帝和小姐都还等着你的话呢。”

　　芬达点点头，声如细蚊：“我愿意嫁给他。”

　　云之贤对凌长里笑道：“回禀陛下，此事成了。”

　　凌长里开怀大笑，打趣道：“此番我们都要恭喜七喜小爷，别跪着了，赶紧起来谢过云家小姐。只有一点不能推脱去，这月拿了例银，可得请在座各位喝几杯啊！”

　　七喜红着脸抬头，与芬达相视一笑，又害羞地朝凌长里点点头。

　　春兰和冬梅也来给芬达道喜，几个丫头欢欢喜喜笑作一堆，云之贤又和可乐笑着打趣芬达，芬达羞得无地自容。

　　沐熙看着凌长里开怀，对一旁的云知谨道：“之贤哪里来这样多的法力，竟可以让身边人都开开心心、圆圆满满的？你看，就连个小丫头的心情都能体察，还想方设法来成全这件好事。”

　　“长日里，她身边只有芬达可乐这两个丫头陪着，从小一同长大的感情自然要亲厚些。妮子爱多管闲事，也总是这样玩闹欢喜，哪里是什么法力？”

　　沐熙笑笑，心里腾起些遗憾，却掩得只轻描淡写：“早认识之贤两年就好了，身边有欢喜的襄儿，再添这个善解人意的之贤，不知日子该过得有多顺心。”

　　“此刻也不晚，这些时日看你们处得极好，日后若想她，就让樱公主带她来陪你耍几日。”

　　沐熙好奇地看着满脸打包票的云知谨，问道：“学长如今还能做之贤的主吗？”

　　云知谨语迟，想了一会儿，信誓旦旦回道：“还没出嫁的话，我这个哥哥的话还是有点魄力的。”

　　沐熙了然，却不太相信，掩嘴笑了。

　　上座的凌长里思忖片刻，又道：“芬达与七喜在宫里成了家就别跟着回云府了，暂留在皇妃身边伺候，皇妃身边得力的人太少，日子长了委实不妥，当下也不好惊动沐国公府再送婢子进来，就这么决定吧。”

　　多个小姐妹，春兰和冬梅是开心的，只是沐熙有所顾虑。
　　“那之贤身边的得力的人不就少了吗？”

　　一旁融不进去，但也跟着欢喜的翠儿突然鼓起勇气，上前来跪下。
　　“陛下，奴儿愿跟随服侍之贤小姐。”

　　凌长里抬眼问云之贤：“你意下如何？”

　　云之贤上前扶起翠儿：“你可是真心的吗？”

　　翠儿点点头：“奴儿真心想要伺候小姐，虽然，虽然奴儿胆子小，但是勤快，请小姐不要嫌弃。”
　　翠儿十分紧张，生怕云之贤不要她，前后担忧，情急之下竟要流泪了。

　　云之贤拉起翠儿的手，笑道：“那欢迎你到我家来。”
　　翠儿如愿以偿，喜极而泣。

　　本是因为成亲高兴的芬达又因要与云之贤分开，多有不舍，哭哭啼啼好一阵才是被劝住，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沐熙回芳华殿去。

　　沐熙走后，凌长里摒退其余人，只留得云家兄妹二人在书房中。

　　三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只是低头各自喝茶，连眼神交流都少。

　　最终，凌长里打破静默，对云之贤道：“我倒希望你也别回去了。这么草率放你走，总觉得日后会后悔。我还打算着，等来日你与景誉成婚，最好也都住在宫里，只管喜欢哪处安静的殿落就将新房安在那里，再让景誉担个御前的职位就可。你一走，我这心里又要空落落的，像是国库被盗似的。”

　　云知谨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皇帝只要一遇到他家妹子，究竟还有没有大脑和理智这样的东西了？

　　他轻飘飘道：“云家上下，每日都在为布庄和两个店铺的生意战战兢兢、起早贪黑的不敢有一丝怠慢，皇帝这么说一句话就要替云家分担了两人的日常开支去，普天之下没有更好的君主了。之贤，快答应他，顺便起来谢恩。”

　　云之贤笑了，顺着兄长的话意，也打趣道：“那不如皇帝给云家布庄涨些成本吧，如此爹娘高兴，指不定真的愿意以我为人质常住宫中。”

　　“啧。你们兄妹二人拐着弯替自家张罗生意太明显了。你哥哥是为你大嫂添些妆头和私房钱，你却又是为哪般？”

　　“为哄陛下和父母开心呀，如此双全法极好。”

　　这话逗得凌长里笑了，云之贤也乐出一双酒窝来。

　　另一边的妹奴云知谨也跟着傻笑。
　　“刚才皇妃也说不舍得之贤，云府离皇宫又不远，要是挂念，就让樱公主带她入宫，小住几日也行的。”

　　听罢，凌长里像是想起什么了，伸手从怀里摸了一块东西递出，对云之贤道：“不用麻烦樱儿，日后宫中任你来去自由。来，收好，天上地下独此一块。”

　　云之贤也不怯场，起身上前稳稳地接过来，放在掌心一看，金玉相扣的腰牌厚实贵重，玉环上精致地描着龙凤呈祥、祥云如意又花团锦簇的，十分热闹；中间金币上的小篆二字却是“凤仪”。
　　云之贤的一股欢喜劲猛踩了刹车。

　　她不开心地抬起脸，为难道：“皇帝又要民女冒险，总担着那两个字负重前行。听得俗语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皇帝还是要让民女担惊受怕，日夜不安呢？”

　　见刚才还欢喜的人儿垮了脸，凌长里赶忙摇摇头，却还来得及解释，一道声音自殿外传来，替他道明情由。

　　“所谓凤仪，不过是顺祝女子吉祥如意的意思。云家小姐秀外慧中，真可称得上‘有凤来仪’四个字，皇帝这么做，可见是对小姐存了感谢祝福之心啊。”

　　来人玄色朝服整洁庄重，玉冠束发，步履生风，衣袂飘飘，徐徐上前来，竟带出些世外高人的仙姿。

　　云知谨起身行礼：“见过六王爷。”

　　云之贤也跟着见礼，恭慎道：“六王爷日安。”

　　凌长衾眼风跃过云知谨，定定地落在云之贤身上。
　　“免礼免礼，久闻云家小姐盛名，如何贤良淑德，如何聪明伶俐，如何舍身救人，如何宅家谢客……如今观之，本令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素净雅致、灵气聪颖的小丫头，却看不出这样多传奇的事情，还勾得我总想要皇帝引荐结交。”
　　凌长衾笑着，眼里有些戏谑，却又格外坦诚。

　　凌长里见云之贤呆住，赶忙打了回圆场。
　　“之贤是与六哥第一次见，六哥既有眼缘，也不要拐太多弯来夸赞她。”

　　凌长衾点点头，笑道：“丫头别怕，说你素净雅致、灵气聪颖是才我的本意，其他都是废话。”

　　原来如此。
　　云之贤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来得突然，却把凌长衾惊了一跳，又听她道：“王爷如此平易近人，民女方才失礼了。”
　　说罢，果然周全的又礼了礼。

　　可此话一出，凌长里和云知谨都愣了。
　　云之贤的这个总结当真与为人洒脱、不羁俗礼的凌长衾对接不起来。
　　话说，她是怎么看出他平易近人的？

　　平易近人的凌长衾大为震惊，暗自惊喜：有眼光啊！本王藏了这样久的、唯一能拿出手的性格居然被一眼看穿，这丫头是知己啊，啧啧！

　　凌长衾上前，激动地握了握云之贤的手，真诚道：“丫头，普天之下，本王怕是只有你这么一位知己了。”

　　这番话很快得到了新知己云之贤的回应。
　　“王爷快人快语，洒脱坦然，能做王爷的知己很是荣幸。”

　　其余两人又愣得更深了。
　　这两人怎么像是迸发出了惺惺相惜的火花？
　　可恕他们眼拙，如此境界，委实不明其意，他们有看却没有懂啊！

　　“既是知己，过两日便是好日子，丫头你让云知行那小子穿戴整齐些进宫来行拜师礼吧。”

　　“！？”
　　云家兄妹的表情一致，是大写加粗的懵。

　　“！！”凌长里了然。

　　迷之对话画上圆满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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