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家里有客人，自然是比平日热闹的。
　　锦氏、蓝氏陪着云老爷和尉迟小酌了几杯，酒劲上来了，话头自然也多；云知谨和云知行在探讨一个很高深的问题，两人都十分严肃认真且专注；洛萤和凌樱许久没见，也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云之贤抱着尉迟晓龄，可乐拿着碗在旁，见缝插针式地喂粥。

　　尉迟家的小女儿喜欢云之贤，不认生、也不见外地抓着她的头发玩，一会儿放开头发了，又抓着衣服对襟上的流苏拉拉扯扯，另一只手里还握着自己的小木勺挥舞着，像是打拍子。

　　云之贤将自己的饭碗、汤碗和菜碟推得远些免得她磕着，但实在顾不过来尉迟晓龄活泼好动的手；可乐在一旁拿着碗却插不进手来喂，左右为难急得满头大汗。
　　两人都没有哄过孩子，所以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一旁坐着的景誉见其为难，特来解围，他将碗从可乐手里接了过来，同云之贤说道：“你抱着她，我来喂吧。”

　　两人一边逗一边喂，还有个可乐从旁协助，等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地喂完了小半碗肉糜大麦粥后，三人却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那样松了好大一口气。

　　云之贤和景誉两人端坐好，猛然抬眼，却见一桌子的人看着他们俩，眼神不但好奇得发亮，都还都荡漾缠绵得很。
　　二人莫名，满脸都是疑问。

　　在云之贤腿上坐着的小铃铛吃完饭来了兴致，见大家都将她望着，先是开怀地爆出一连串欢乐的笑声，再是奶声奶气地说：“饭饭，吃饭饭。”

　　这一声倒提醒了与洛萤聊得忘乎所以的凌樱，见女儿打扰云之贤吃饭了，遂伸手将她抱了回来，又招呼辛苦喂饭的两人。
　　“我来抱着她好了，你们俩快吃。”

　　景誉从善如流、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云之贤喝了一口汤见众人还打量着她，不解道：“我脸上是沾了东西吗，你们老望着我干嘛？”
　　至此一问，众人才收回了目光，又各自聊自己的。

　　饭后，劳累一天的锦氏和蓝氏回房休息去了，院子里收拾好了又摆上棋桌和茶盘，男人们在外面下棋喝茶谈天，女人们在屋子里逗娃聊天。

　　洛萤打趣道：“眼见之贤带娃有一招，日后我也有个能手在一旁帮忙，想来还真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呢。”
　　云之贤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嫂此言差矣，说起带娃，我还总有知行小时候的阴影在，幸好小铃铛乖巧不吵闹，不然我非得时时都有要崩溃的感觉。”

　　凌樱也笑了，她转开带娃的话题，虽是看着洛萤说话，眼风却一直揪着云之贤，道：“我们家那个之前劝了景誉许久，听管家说连桌子都拍上了，但景誉死活都不肯到府里住下，如今是怎么个因缘巧合住进来的？”
　　云之贤低头喝茶，心想这番话许是问大嫂的，我且当做没听到就好。
　　等喝完一口茶后，却发现两人和一众丫头都将她看着，一脸求知旺盛的样子，她清清嗓子，“我也不知道。”

　　凌樱含笑，挑眉反问道：“不是你吗？”

　　“想来世叔的面子比我的大，且他是景誉的顶头上司，景誉如此不通情意，也不怕扣钱地拒绝世叔，这又与我何干？何况，那日是爹到客栈里将他拎回来的，当时我也不在场啊。”

　　洛萤在一旁点点头，“这确是真的，知谨没说之前，我也以为景誉是因为之贤的关系，谁知竟是公公去将他带回来的。”

　　凌樱找了个由头将一众丫头遣了出去，仅留下可乐在一旁伺候时，她笑得贼兮兮的，问云之贤道：“如今看来，你还是喜欢景誉多些嘛。”
　　虽说洛萤对云之贤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也还是想听听别人的见解，她笑着问道：“公主何出此言？”

　　“你看她的脸该知道了。以往淡淡疏离一副‘生人勿近’、世外高人的样子，万事与她无关的那样清高骄傲，哪里有今日这样表情丰富的时候？席间，她与景誉一同喂小铃铛时，居然能做出那么些表情，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说着，凌樱凑过来，戳了戳云之贤的脸颊上笑出的酒窝，饶有兴趣道：“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点心思是向着景誉的？”

　　云之贤爽快地回答她说：“没错，心思多了去了。来公主，奖励你吃个糖不甩。”说着，她果真从盘子里拨了个蜜渍的糯米团子到凌樱的食碟上。

　　听到云之贤大方承认了，凌樱和洛萤都没克制住音量，起哄声和笑声愈发高昂，惊得院子里的男人们都好奇地往屋里张望。

　　云知谨问道：“云之贤，你语出惊人了？说了什么分享一下。”

　　屋里的云之贤回答他，“下你的棋吧，一会儿你又输给景誉，我才要看你耍赖悔棋的笑话再拿出去分享呢。”
　　景誉捂着嘴，却笑出声来。

　　云知谨气结。
　　怎么这丫头现在时时都向着景誉呢，没出嫁就这样了，当真成了他的媳妇还不得上房揭瓦？
　　心想着，云知谨揣着一口气舒不开，又尽将怨气发到对方棋友身上，狠狠地一连收了景誉好几颗白子。

　　凌樱缓了缓兴奋的情绪，又道：“九哥之前和我说时我还不相信，如今却是实打实的求证了。你和景誉兜兜转转，是不是也该迈向大团圆结局了？”

　　听到凌樱说起凌长里，云之贤关心，问她道：“王爷，哦不，皇帝他现下如何，一切可还顺利吗？”

　　凌樱敛起笑容，摇摇头道：“那个位置拥有独一无二的权利，引得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但却是整个良境国最糟糕、最苦恼、最无奈的位置了。前些时日发生的落毒事情刚查个水落石出，九哥就病了，病中虽然是商梓亲力亲为地给他煎药，药方和药材也是不假于人手，谁知又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了其他药材、改了药效，若不是知行闻出煎药的罐子曾被泡过药，恐怕，九哥这时也是毒性入体，命不久矣。”

　　云之贤被吓得心惊胆战，声音发颤问道，“那，他现下如何了？改药方的人抓到了吗？他的病好了吗？”

　　凌樱点点头，“商梓妙手回春，九哥现下已大好，只是还需将养些时日。现在只知道下毒之人来自边疆，毒药的配方来自东西南北无法立即查证凑齐，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每每查到快要水落石出时，线索总能及时断去，就是这个令人困惑。”

　　细细思索后，云之贤猛然打了个摆子，洛萤关心地问，“好好的怎么打冷颤了？”

　　云之贤摇摇头，忧心道，“他那样优秀努力，又得人心，本以为做皇帝才是最适合他，故而上次见到他，我竟然还鼓劲让他努力去做个好皇帝。听了公主这番话，眼下却不想他再这样拼命了，什么事情也不值得赔上自个儿的性命呀。”

　　说着，云之贤苦笑，又道：“真是难为他一直这样熬着。”

　　洛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宽慰道：“先苦后甜的人，才是最有福气的人。我们都要信任皇帝，不该过多的牵挂这些不好的，待他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我们再给他力量就好了，你别担心。”

　　凌樱听罢也点点头，“你总是会为周遭的人思前想后的，所以元帅和太傅从来不敢在你面前说些什么，如今也是见到危机的时刻过去了我才敢与你道出，免得你担忧。萤儿说得对，我们都要信任他。”

　　云之贤浅笑，点了点头。

　　景誉在回后院的路上被可可叫住。
　　“景少爷，小姐说让你再去南苑一趟。”

　　等他到南苑时，发现云家两兄弟也在，困惑地坐下，三人一同看着云之贤。

　　“原本我打算继续装作不知道的，但我刚才细细想了好久，有些话在心里憋得难受，所以找来你们三人，想同你们说说我对皇帝被落毒的想法。”
　　看见一旁的云知行着急想说话，云之贤示意他稍后。
　　“谁告诉我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偏偏查不下去，刚要接近真相却又断了线索。你们可想到是为何？”

　　景誉接过话来：“宫里有内应。”

　　既是浅显的道理，这些久在官场的人又怎会想不到？

　　云知谨也点点头，无奈地与云之贤道：“是今上授意不再接着往下查的。所有的线索纷繁杂乱，轻举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再说，这些时日不停地推新废旧，新政的推行虽利百事，却令一些皇亲国戚在中饱私囊时处处受限，对此不满者大有人在；还有，认为今上名不正言不顺就继位而颇有怨言者，也大有人在。最近，各地藩王频繁往来，似有反意。内忧外患的当下，暗哨多次谏言却被皇帝挡了回去，说是证据不足，易出冤假错案，断不能妄动而走了老路。”

　　凌长里一番心意，既是对景家当年之事还有歉意，也不愿意在用人之际多为琐事分散心力，故而谨慎至极。

　　云之贤不懂官场上的套路，但明明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凌长里怎么还能这般稳当的不采取任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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