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云知行借着月光将人看了个仔细，来人也不遮挡，也不说话，两人便这么对望。
　　一盏茶时间，云知行终于开了口。

　　“长姐为了见你，灌了自己不少酒，她以为你会入梦来。”
　　“我闻到了，还劳你明儿早上提醒可乐帮她煮些醒酒汤。”

　　云知行点点头，继续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偷偷摸摸地来见她？”
　　“不然我该如何来见她？”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不需要。”
　　“那好，看你能飞檐走壁的，怕也看不上别人帮忙。这是我的第二次警告，我没有多少耐心可以任由你这么欺负她。”
　　“我的耐心很好，不介意你的耐心不好。”
　　“你已活在黑暗里，她仍长在阳光下，本不属于同一类人，你不该这么自私。”

　　来人迟疑片刻，无言相对，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云知行揉揉眼睛，唉，知道他是谁了也没办法，他的长姐该怎么办啊！

　　睡意惺忪的云知行走远了，院门口闪出一个人。
　　折回来找东西的云知谨牙关咬得紧，拳头也攥得紧紧的，愤怒地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第二日醒来，云之贤头疼得厉害。
　　突然拾到一个记忆片段，似乎夜半时分有人来了，开门出去时她看到了他模糊背影。
　　是谁呢？

　　恰时，云知行端了碗小米粥进来让她趁热喝下，喝完小米粥后，云之贤已然忘了这件事。

　　可乐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枕头旁边的茉莉簪子，心想这么好意头的簪子怎么从来没见过，却又不疑其他，只顺手归置到了梳妆台的首饰盒内。

　　入冬以来，云之贤因为帮着家里筹办云知谨的婚事，新人的礼服，头饰，珠钗样样亲力亲为，还经常到宁国府去给洛萤试衣修改，所以异常忙碌。
　　宁国公家夫人多所以孩子也多，长男次子和一堆女儿足有七八个。每次云之贤过去都会被其他三个还未出嫁的女儿拖住，各个都活泼又健谈。于是，除了凌樱，云之贤又多了许多朋友。
　　宁国公和夫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很好相处，每次过去亲家小姐长亲家小姐短的，照顾得十分周全，但不知道哪儿听来的云之贤爱吃点心的说法，故每次都是成堆的点心让打包回家。
　　云之贤默默在心里给评分：除了爱给她打包点心这点不好，其他的都可以给满分。

　　这日，云之贤正在帮云知谨细改衣服尺寸，云知谨在一旁说：“今早朝堂上皇帝要给九王爷指婚，九王爷说他已倾心于一名女子便婉言拒绝了，虽未点名道姓但描述的那个人几乎就是你，下朝时已有人过来给我贺喜，你觉得我当下该如何？”

　　“正常上下朝和工作，好好筹备婚礼。”
　　“如九王爷要皇帝赐婚，圣旨一下，我连帮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明明不属意九王爷，为何老是这么无动于衷，不能为自己打算一下么？”

　　云之贤想了下，深觉兄长所言极是，她颇为坚定地说：“要么我把当时打样的那个香盒还给他吧。”
　　云知谨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这个笨蛋还知道香盒是关键啊。

　　过年，云知谨邀了商梓和言沉一同到家里来，晚饭后可乐和芬达将满满两茶盘的福包端上来让大家领彩头。
　　云之贤做的福包里有两个塞了吉祥语的，云知行拿到的是大吉大利，言沉拿到的心想事成。

　　云之贤说：“几十个福包你们俩前后手抽中，这几率也是没谁了。”
　　言沉笑得温暖，“借你吉言了。”

　　香盒退回去已有月余，凌长里还来不及处理失望的情绪便被皇帝派去西北支援西郡郡长工作。
　　走得匆忙，所以也没能在临行前去见云之贤。

　　大年夜这天，凌长里心里牵挂着母妃和云之贤，摸出被退回的香盒反复把玩，心中有些郁闷遂一醉方休。
　　七喜可从来没见过自己主子这么失控，大感心疼，饱含感情的给云之贤写了信，文中痛诉她冷酷地种种恶行。

　　家中大事忙完的云之贤每日睡到自然醒，贴心的管家拿着书信候在南苑门口，还未等到小姐起床却被来找茶喝的云知谨截下。
　　云知谨看着来信内容哭笑不得，让管家拿去焚毁不必回信也不用告诉云之贤，想着等来日见到七喜他再向王爷和七喜解释吧。

　　元宵佳节这日，云知谨成亲。
　　忙前忙后又挂着汗的云之贤被夹雪北风一吹，顺势倒在雪地里。
　　一来是体力不支，二是每月那几天来了又疼得厉害。
　　站在不远的言沉急忙跑过来，一把抱起裹了一身雪的云之贤回南苑，又吩咐可乐芬达给她换衣服便出去了。

　　云知行听完墙角回来便守在南苑陪伴云之贤，施完针又给她热敷。
　　睡饱了，醒过来瞧见一旁看书的云知行，云之贤问道：“邻家的事儿忙完了？”

　　云家把隔壁的几家散户买了下来，花了几个月时间改造，如今已是云知谨的新府邸，小两口的婚房。

　　云知行点点头：“放心，事情十分顺利，大哥新嫂已歇息下了。倒是长姐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突然很想吃红糖豆沙饼。”
　　“大半夜哪儿去买？”

　　芬达在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点心盒子，她脱下斗篷，笑道：“言大人刚才送来了点心。”

　　云知行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红糖豆沙饼，他抬头问芬达：“言沉人呢？”
　　“走了，说军营里还有事儿。”

　　云知行倒了一小碗黄芪水，让云之贤就着温热的茶水吃红糖豆沙饼。
　　看着云之贤吃得香甜，他笑了笑，疑问道：“长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

　　云之贤没有准备，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为什么问这个。”
　　“九王爷你也不喜欢，言沉你也没感觉，我很是好奇啊。”
　　“这天下又不止这两个人，为何偏偏要在里面选？”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的样子？”
　　云之贤躲闪云知行的目光，“没有。”
　　“好吧，不谈这个话题了，吃完你赶紧睡，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陪啊，只是痛经而已。”
　　“我只顺便在这里看书罢了，不要啰嗦，你吃了赶紧睡。”

　　云之贤吃完一块便觉得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赶忙漱了口抱着汤婆子躺下了。
　　守到天刚刚有些亮时，见烦人的人没有来，云知行便回北苑补觉去。
　　前脚走，有人后脚就翻墙进来了。

　　等了大半夜，来人身上都是雪，拍了好一阵才推门进房去。室内暖和，他揉着冻僵的脸一路来到桌边，就着云之贤喝茶的小碗倒了些温的黄芪水一口饮尽。小火炉上还温有一大壶热水，他探了探汤婆子的温度，拎出来倒了一半，又重新加了些热的，然后塞进被子里。
　　一盏茶的时间，人出门来了。

　　门外站了一会儿的云知谨咳嗽一声，不悦地沉声道：“我该是揍你一顿，还是该抱着你先哭一会儿？”

　　景誉见他也不惊讶，只是笑道：“还未恭喜你成亲。你新婚燕尔的，我们还是别打架比较好。”

　　“原来知行说你没死我还不相信，上次见你从之贤房里出来还以为自己梦游。景誉，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知行说得对，我活在黑暗里，你们都在阳光下，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该互相打扰。”
　　“既是如此，你为何放不下之贤？”
　　“本能反应，不由头脑控制。”
　　“你又何苦与她这么互相折磨？”

　　景誉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抱歉知谨，或许会有机会向你们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告辞。”
　　说罢，景誉敏捷地翻墙出去，白的斗篷与雪天相应，一下子踪影全无。

　　云知谨站了许久，直到雪花落下、芬达端着热水盆来伺候云之贤起床洗漱，云之贤换好衣服开门出来，惊讶问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时，他才走过去，顺手把云之贤的斗篷拢了拢，关心地问道，“你好些了吗？”
　　云之贤笑道，“好多了，你快回去吧，嫂子醒来不见你怎么办？”

　　话刚说完，洛萤撑着伞由侍女扶着到南苑来了，冻得一脸红云十分娇艳动人。
　　她笑着唤兄妹二人，“知谨，之贤，去吃早饭吧。”

　　云知谨和洛萤是一块起来的，洛萤亲自去厨房安排的早膳，云知谨放心不下云之贤便同洛萤说去南苑看看，一去许久，已伺候外祖和公婆起床的洛萤也挂心云之贤，便一路到南苑来探望。
　　新嫂给长辈们奉茶后，一家人便上桌吃早餐，桌上五花八门，从南方小吃到北方面食一应俱全。虽不是个人手艺，但是那份细致和体贴让长辈们十分欣慰。
　　只得睡了一个时辰的云知行灌了一碗粥便告辞去补回笼觉，锦氏和蓝氏心疼洛萤大清早起来忙碌，也让她午膳不用再费心亲自操持。因为筹备婚事也忙碌了近大半月，得先把觉补好以免累坏身子。
　　洛萤看向云知谨，见夫君点点头便笑着回应：“好的，谢谢大娘、婆婆。”

　　午后，云知谨下朝回来便直奔北苑把睡得天昏地暗的云知行叫醒。
　　云知行爬起来一脸睡意惺忪，但听了云知谨的一番话立马瞪眼跳出被子站在床上大声嚷嚷：“什么！那个混蛋小子还敢再来，翻了天了？”
　　云知谨还来不及答话，云知行忽而一个喷嚏来，让他搬着凳子离远了些。

　　“所以，我们俩不能再忽视这个问题，也趁着之贤还不知道得赶紧解决了。我在宫里倒是可以去翻阅当年的卷宗和调查一些情况，你只需要守着你姐姐，这段时间你在家里默书不要再出门去。还有爹娘方面暂时不必告知，免得他们不安。”

　　云知行披上棉袄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长姐有时一根筋但是大多时候都心思细，我这么守着她她肯定会怀疑的。”
　　云知谨记挂着卷宗的事情千头万绪，挥挥手便往外走。
　　“你自己想办法，现在我得去趟军机处。”

　　云知行卷着被子想了半天，见墙上居然有没打扫干净的蜘蛛网，心生一计。

　　最先发现北苑起火的是可乐，准备叫小少爷起床用些茶点的可乐一见寝室里滚出浓浓的黑烟惊得手里茶盘都砸了，心一横，没头没脑地冲进去想要救云知行。
　　装着扑火的云知行一看可乐这么勇猛十分感动，又为确保可乐没事，便也不扑火了一把拖住她的手逃了出来。还好火势不大，家仆们提着水来往几次便把火扑灭了。

　　傍晚，云知谨从军机处回来用晚膳，一进门便听到家仆们在说北苑烧成黑炭，但发现得早，还好小少爷没事。

　　这个笨蛋！

　　笨蛋的兄长有种无法形容的愤怒，他立即转身去找云知行，再领着他去他最熟悉的宗祠。

　　门一关，云知谨示意大家都坐在蒲团上说话。云知行盘腿刚坐下，云知谨一记暴栗就敲过来。
　　“你的办法就是烧房子？”
　　肇事事主耸耸肩一脸不在乎，不烧房子他怎么才能住到南苑去？兄长你别想得也太简单了。

　　好说歹说，云知行终于住进了南苑。
　　虽是很小的一间偏堂，但是云之贤素来整洁，这件放着布料和香料的小房子远比他的卧室干净多了，至少没有蜘蛛网。再者，云之贤爱好清静，南苑院墙外面是一片茶园，日常也不吵闹，南苑是家里最清静最好读书的地方。

　　但前些日子家中办喜事时，云知行与洛萤家中幼弟洛川一见如故，两人同岁同月十分投缘，洛川便常过府来二人一同念书聊天；洛萤日常侍奉完公婆后了也过来和云之贤搭伴，两人说说笑笑、缝缝补补或抄抄写写；少小出门学道、没有家常饭吃的商梓和言沉对云家的邀请总是盛情难却，晚饭过后，两人都跟着云知谨一同来南苑讨茶喝，所以南苑这段时间并未清净，反而很是热闹。
　　被烧的北苑在缓慢施工中，又因受了二位少爷的特别指示，天一下雨便停工个三五日，出大太阳也停工个两三日，故工程基本处于两天打渔五天晒网又磨洋工的阶段。
　　云之贤见状欲要换人，还未来得及找到管家细说，凌樱遣人来找云之贤过府一叙，换人的事儿又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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