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泪痕

　　至于什么原因，李域峰想不透，索性不想了。
　　他生病期间，淡月的阿妈好几次悄悄将家里的奶酪、酥油与面粑，还有家人舍不得吃的风干牛肉拿过来，想让这个厚道的外族小伙子补补身体。
　　冰冷的世界，淡月和她阿妈，就是这个外乡穷小子冰雪世界里的太阳。温暖着他，感动着他。除了发鲠的嗓子，还有盈盈的泪眼。
　　这份深情，他只能铭刻于心。病情稍有好转，他就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去淡月家帮她做事。
　　淡月阿爸脸上虽然写满了不欢迎，但最终没拒绝他帮女儿。

　　十月，雪，鹅毛大雪，下得让人生厌。一飘就是四五天，黑褐色的土地完全不见了踪影。看不见道路，看不见河流，更没有车辆的行踪。
　　感冒后加上被人暴打了一顿的李域峰整整病了一个月，多亏了吉玛淡月的细心照顾，才基本康复。牧民已将修建羊圈的钱支付给了他，他开始打算离开这里，离开美丽的、已经让他留恋的淡月，准备回家了。
　　但雪天，他得等待，等天放晴，等雪消路现。等，还因为心中多了种说不明的眷恋，有种欲走还留的味道......

　　“笃笃......”
　　“嘎......”
　　敲门声刚完，那张熟悉的脸蛋已经从门外探了进来。
　　“李哥，心神不宁的，急着回家吧？”
　　“呵呵，雪大，想走也走不了。”李域峰已经两天没见淡月了，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也去你们家？......”淡月调皮起来。
　　“哈哈哈......行啊！”李域峰开心的哈哈大笑，“别骗我了，请你去也不会去吧？”他故意试探。
　　“是吗？真的？”她一副认真而狡黠的神情。
　　“那好，我诚恳地、真心邀请你去我家。”他开始顺流而下。

　　“唉……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可家里家务太多！这些天你病了都帮我做事，走了还真不习惯。”她脸上灿烂的阳光难掩落寞。
　　“你帮我治病，我帮你做点家务，还用谢吗？谁的恩情更重？”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翘着，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像在作牙膏广告。

　　“好久再来呢？”淡月将手伸向炉子，眼睛定定地看着跳动的火苗，脸上故作轻描淡写。
　　“翻春，大概明年4月份才进得来吧？”他原本明快的眼睛跟着黯然了。
　　“那么久......”她搓着纤细的小手。

　　“为什么拉珠，成天那么闲呢？”李域峰望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同为贮族姑娘，两人的命运就有那么大的差异。俩人虽然聊了很多，但涉及这样的问题她都会避重就轻，趁着今天高兴，他再次找到了机会。
　　“她们家五个男孩子，就她一个女孩，家里人都当她宝贝一样，当然够幸福了……她的命真好！”快乐的淡月脸上飘起了愁云。

　　“不好意思，让你伤心了。”李域峰觉得自己太不会聊天了，抱歉地看着淡月。
　　“没事，和你在一起聊聊外面的世界，什么苦，都不重要了……”她突然打住话头，觉得自己的言语过了界，脸上红云“腾”地升了起来。
　　“……”闻听此言，李域峰的表情复杂起来。

　　“嘿，那天我挑水跌倒的时候，那么偏的地方，你怎么就出现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淡月，她这会终于逮到了机会。
　　“在屋里闷得慌，看外面阳光明媚，想要晒晒快发霉的心。于是毫无目的随便走走，谁知遇上坡上滚下来的两只大铁桶......”他那黯然了的目光，再度热烈起来。

　　“呵呵......，你真逗，心会发霉？原来是看见水桶，才看见了我？”淡月抿嘴一笑。
　　“哈哈......心不用，就会发霉的！当时刚看见水桶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位老太太跌倒呢！”李域峰狡黠地扬扬嘴角。

　　“老太太？你见过这么能挑的老太太？”她没明白过来。
　　“是啊！不过听说年轻的老太太是可以的，难道你没听说过？”李域峰憋住笑，将头转了过去。
　　“年轻的......啊！你在说我是老太太。呵呵......你好坏.....小老头。”淡月站起身来作势要打的样子，原来他在逗自己，开心极了。

　　“哈哈哈.......”李域峰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比想象中幽默。”淡月那对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新月，“对了，记得我们初相识那次吗？当时地上太湿滑，真把我摔得够呛，若不是遇上了你，不知道多久才有人相救！缘分啊......”发觉失言，她又一次低下头，脸上再度飞起两片红云，娇羞不已，小手使劲绞着衣角。

　　“记得那天送你回去，你阿爸看我的眼神好怪，啥原因？”为了打破尴尬，他提起那天挑水到她家的一幕。
　　“是这样，忘了告诉你，我们族里的一些风俗。”她抬起头，严肃起来。
　　“什么风俗？”李域峰问。

　　“族人有个习惯，外面的男子与本族未婚少女接触，族人和家人大都不会太反对；如果外面的男子和族里已婚妇女接触，那会非常忌讳，也是万万不可以的。”淡月挪了下凳子，像老师给学生讲课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子。有个困惑的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他搔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问了，问吧什么问题？”淡月不再羞答答的。
　　“听说你们族里很多家庭，兄弟间，父子间，朋友间有共同娶一个女人的？这是真的吗？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可以不用回答。”李域峰认真地看着她。
　　“你问的这些风俗，只有你们汉人知道的不多。在我们族里是个正常风俗，没什么奇怪的。所谓的兄弟同妻，一般是哥哥与嫂嫂结婚后，弟弟成人，再和嫂子结婚，也有少数三四个兄弟同娶一个女子的。”淡月回答这话时眼底写满了忧郁。
　　“啊！这样？！”李域峰的眼珠都快崩出了。

　　“父子同妻，就是生母去世后，父亲娶了继母，儿子再与继母通婚；或者母亲去世后，父亲与儿媳通婚，这种情况相对兄弟同妻稍微少一些。
　　朋友同妻，一般出现在贫穷家庭，男子要么无力养家糊口，要么残疾，要么男人长期不在家，家中需要劳动力或财力，就会招一个比较富裕的朋友入赘家中，这也叫招夫养夫。”她平静地说。
　　“啊！？……太......那......那孩子出生后，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李域峰彻底奔溃，在好奇心驱使下继续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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