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冲天

　　南域的夏天总是多雨的，阴沉不散的霾云笼罩着天空，使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灰蒙蒙的。辛拉克的心情也如这窗外的天气，胸腔里仿佛填充着重重的阴云，将一颗心压的沉甸甸的。
　　良久，他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温和而疲惫的眼神落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长桌上，桌子是上好的红檀，打磨的红润而光亮，桌子上分别放了几份报纸，叠得整整齐齐，不过现在，每份报纸还没等来它的主人。

　　“呲——”
　　坚实的橡胶轮胎飞速地摩擦过地面，两辆闪电般疾驰而来的跑车齐齐停在自己看好的停车位，红色的车门打开，一个极为年轻俊秀的男子整理着发型淡笑着走了出来，他走到白色的跑车前，如一位彬彬有礼的侍者般敲了敲昏暗的车窗，然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几欲令人窒息的俊美侧脸，车里的男子微微转过脸看他，一双墨色的眼眸犹如深沉冰冷的海心，泛着淡淡的纯净的幽蓝色泽，诡异的犹如一团在黑夜里燃烧的蓝色火焰。
　　他望着他，眼神睥睨冷峻。
　　如侍者般礼貌的男子露出侍者般礼貌的笑容，低声地对他说道：“这是第三次，你又输了。”
　　冷漠男子淡淡地一勾唇——那是一个毫无温度毫无笑意的弧度，若说有情绪的话，那该是一点点混合着戾气的倨傲。
　　“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新鲜事等着我们呢！”年轻俊秀的男子直起身来，殷红的唇角天生向两边翘起，俨然一个温柔的笑靥，未几，他垂下头来，笑容笼在一片阴影中，“我们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统一战线。”

　　“这是最近的报纸，想必大家都读过了。”
　　市长会议室里，辛拉克甩甩手里的报纸，视线从几位董事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滑过。
　　俊秀男子乐正霖嘴角笑意微微，冷漠男子晋梵眼若寒谭，其余的几位董事不约而同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和凝重。
　　“这是一周前的报道。”辛拉克打断他们的讨论，将报纸摊开，标题是用浓黑的粗体大字写道“千年皇后陵墓发掘，却现两副金棺”，配图是幽暗的四方空间，两座描金镶玉的棺柩并排而立，一座棺柩画着凤凰，而另一座画着骷髅。辛拉克瞄了一眼形容诡谲阴森的画面，抬头说道，“两年前，国家的考古队在南域发现了疑似西晋皇后贾南风的墓葬——当然现在不用说疑似了，因为那就是贾后的陵墓。发掘行动因为重重干扰进行了两年，一周前考古队终于挖开墓穴，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墓穴里有两座棺椁，一座经证实确实是贾后的棺椁，而另一座……”辛拉克微微一停，视线再度扫过全场，包括缺席此次会议的顾家家主的位置，“关于另一座棺椁，公开的内容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根据上面传下来的文件，棺椁里面是一堆从人体脱落下来的毛发和皮肤组织。”
　　话音一落，全场一片哗然，连乐正霖都忍不住扬了扬眉。空空如也的棺椁里居然是一堆可疑的毛发和皮屑？这闹的是什么鬼？
　　“还有这一件，三天前发生的。”辛拉克似乎并不愿给大家商量的时间，他抽出另一份报纸，面对大家扬了起来。
　　“啊！”
　　饶是一群见识广泛的董事，饶是他们已经看过这份报纸，但当他们再次看到那恐怖惊悚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发出惊恐的低叫声。
　　画面上，一个巨大的足有数米长宽的深坑歪歪扭扭地扔着数不清的残肢断体，有的没有双臂，有的挖去眼睛，有的被开膛挖心，还有的干脆被撕成了碎片。深坑的下方，依稀可见森森白骨，挂着腐肉的骨爪刺破压在上面的尸体，狰狞地指向天空，痉挛的五指凝顿成一个抓摸的姿势。
　　辛拉克扔下报纸，低低地说道：“这是三天前，一位渔民在格烈河河岸上发现的，因为最近的连连暴雨，格烈河河岸被冲刷的格外厉害，因而暴露了这处积尸地。检方提取了有关的证明，发现积尸地里的尸体最早的有两个月，而最晚的，多达两百三十余年！”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因为这件事的结论实在太过荒诞，太超出人类的预知。出现在格烈河河岸的积尸地，尸体多达百具，且纵横了两个多世纪，不说这个凶手是否有那么长寿，单是凶案地点被发现的南域，都没有平白无故死过那么多人，每年的失踪案件少之又少，死去的人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若不是这次积尸地的发现，所有的人会一直以为南域是一个繁华而平静的福祉之地。
　　“这是一个谋杀团伙吧！”
　　一个董事提议道。
　　“我觉得有可能。”另一个董事点头附和，“估计是一个延续了两百多年的杀手组织，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在南域呢？”
　　“这是不是说，这个杀手组织就在南域？”
　　“可是南域并没有发生这么多命案啊！”
　　“难道他们从别的地方杀了人，再把尸体挪到南域？”
　　“怎么可能，杀手既然能悄无声息地犯下这么多滔天命案而不被发现，那说明他一定是一个谨慎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迂回到异地移尸呢？”
　　“这话有理，而且异地移尸肯定会留下很多痕迹，没可能这么长时间，我们毫无察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域又没死那么多人。”
　　…………
　　一直安静的会议室顿时吵嚷起来，向来从容的各位董事们，也都为各自的意见争论的面红耳赤，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三人还保持冷静，市长辛拉克，微笑款款的乐正霖，还有一直盯着报纸不言不语的晋梵。
　　辛拉克无奈地扫过吵闹不堪的众人，瞥了乐正霖一眼。
　　乐正霖似乎轻轻一翘唇，明媚的眼波波光荡漾，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曼声说道：“请问这些人在被杀之前，是死的还是活的？”
　　“什么死的活的？”有人皱眉不解，但更多的人却是眼前一亮，对啊，既然南域没有人平白被杀，那么那些尸体也有可能是在他们死后，被凶手从坟里掘出——这个想法掠过大脑的一瞬间，每个人都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辛拉克却否决了这个问题：“活的，所有死者在被杀前都是活蹦乱跳的。”
　　“请问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品行如何？”
　　“三教九流者居多，大多是品行不端之人。”
　　“大多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些女人，死状尤为残酷。”
　　“原来杀手痛恨女人。”乐正霖忽而一笑，细长的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的人，眼神满是调侃。晋梵也不喜欢女人。
　　“总之大家最近要格外小心，我已经吩咐士兵严密封锁了边境线，所有进入南域的人都要经过层层检查。这一点，大家有不同意见吗？”
　　众人摇头。
　　辛克拉还在嘱咐别的事。乐正霖听的无聊，转头去看晋梵，却见他还在盯着报纸——确切的说是报纸最边角的一则新闻，说起来那也算一桩怪事。唉！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乐正霖感慨道。
　　等他感慨完，会议室的其他董事已经走光，长长的桌子上，就剩下辛拉克、他还有晋梵。
　　辛拉克靠在椅背上，五十余岁的脸上，隐现着疲惫的皱纹。
　　乐正霖和晋梵都不说话，有的玩手机，有的看报纸。
　　许久，辛拉克终于缓和过来，待他睁开眼，眼底又是睿智但不锐利的光芒，他望着乐正霖，开口道：“听说你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
　　乐正霖收起手机，唇边笑意微微：“对啊。”
　　“叫什么名字？”
　　“朱又安。”
　　“不是一个法国人吗？”
　　“是中法混血，法文名字卡凡琳·席安。”
　　“你们以前认识？”
　　“如果以前就认识，怎么可能现在才成为我的女朋友。”乐正霖微笑着耸一耸肩。
　　“你父亲知道吗？”
　　“我带她见过我爷爷了，爷爷很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在海关查不到她的一丁点入境记录？”
　　“大概是坐黑船来的吧。”乐正霖漫不经心地说道，“您不知道，我刚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辛拉克微微地皱了皱眉。
　　乐正霖直了直腰，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您不用担心她，真的，我用我的生命保证，她很正常。”
　　辛拉克没理他，紧蹙的眉头依然聚着几重阴霾。
　　晋梵将报纸叠好放在桌子上，他是一个冷漠的人，但也是个气质清贵的人，他身上的这份尊贵像是出自于血脉，就连容貌绝世的顾宁川都难出其左右。
　　此刻，他放好报纸，微微地抬起头来，墨蓝色华光游曳的眼眸看向辛拉克，开口说出了这次会议的第一句话：“您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吗？”

　　与这糟糕天气成反差的是留兰高校热情洋溢的运动场，因为百年校庆即将到来，学校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活动，而在这其中最传统也是最令人瞩目的，便是那一大群穿着火红超短裙青春无敌的美少女。
　　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拉拉队队长换成了一个褐色大眼长腿翘臀的混血少女，她穿着大红色的队服，衬得皮肤晶莹皎洁，短裙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短裙上是一截柔软紧致的蜂腰，栗色的波浪长发扎成一束，流波般在空中跳跃摇曳，她像是有无限的活力，从队前列面不红气不喘地大步走到最后方，流利的中文发音响彻全场，清澈里带着点奇特的韵律，她并不十分用力的讲话，然而每一个人都觉得那声音洪亮的直敲人心。
　　“嗨，girl们，都把你们的手臂伸平，把你们的长腿踢起来，你们的身体那么漂亮，为什么要把它们藏起来呢！Come on！我要看到你们最好的状态！”
　　…………
　　运动场的观礼楼里，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慵懒地倚靠着雕花栏杆，如玉雕琢的指尖拈着一盏高脚杯，或许是视线太过投入，酒杯倾斜出一个危险的弧度，殷红的酒液圈圈荡漾，眼看就要流出。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一抬，即将倾洒的美酒顿时转危为安，白衫男子并不回头，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手腕一转，那盛着珍贵美酒的酒杯便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浅浅一啜，低声道：“你怎的来了？”
　　乐正霖闻言哂笑，道：“当然是给你这位从不出席董事会的大董事汇报一下会议内容了。”
　　“有必要汇报吗？”男子低眉垂首，流光烁玉的眼角似生出一片温润却灼人眼目的晕光。这是一个艳光盛极的男子，他的每一个神情都是那么的摄人心魂。
　　好在乐正霖本身也足够优秀，又跟他相处已久，故而微微恍惚之后，他重新展开笑容：“您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事关南域根本，您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根本？”男子莞尔一笑，杯中的浓红酒液刹那黯然失色，“政府派人了？”
　　乐正霖点点头，随即他道：“南域向来独立自治，政府也遵循条约，从未派人插手，不过最近南域怪事频发，政府派人辅政表面上来看也算合情合理，只是辛拉克担心，以后政府会干涉南域政治。”
　　男子静静地听着，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高脚杯的杯面，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运动场。红色短裙的女孩正在做示范动作，她的身体柔软而灵活，洁白的腰肢扭动起来犹如灵蛇，修长的右腿平平踢开，足尖绷得笔直，长腿与上身组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直角。
　　半晌，他开口：“派来的人是谁？”
　　“政治部副部长曹焕卿。”
　　“只他一人？”
　　“还有一个名叫月衡的书记。”
　　“月衡……”那人低语喃喃，声音迷离的犹如几十年前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夜，“辛拉克还说了什么？”
　　在运动场的边缘，还站着几个人，她们穿着华丽的洋装，画着精致的妆容，为首的一个长的美丽而娇艳，犹如一朵楚楚盛开的牡丹，富丽典雅之余，多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娇怯。
　　不过顾宁川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火红短裙活力十足的女孩，毫无疑问，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混血女孩，既有东方人精致如画的五官，也具备西方人深邃立体的轮廓，她笔直的站姿令人很容易想到雨后的新竹和屹立山巅的青松，秀丽不掩坚毅和大气。
　　乐正霖也为自己斟上了一杯美酒，被时光沉淀出来的醇香令这个从来都温文儒雅的男子忍不住有片刻的眉目舒展，好半晌他才说道：“还有那个杀人狂魔案，辛拉克说是一人所为。”
　　顾宁川偏首望向天空，唇边淡若笑容犹如九天之上绽放的云弥花，氤氲开一空的香气和瑰美：“活了两百三十年的杀人魔吗？”
　　朱又安冲着队友翘起了大拇指，骄傲的笑容灿烂的如同云开日明，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流转着宝石样的光泽，光洁如细瓷的侧脸美好的令人惊叹。运动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而楼上，乐正霖也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他炫耀似的吹了一声口哨。
　　楼下，万众欢呼的中央，朱又安忽然抬头向这边看来。
　　“看，我们多么的心有灵犀。”乐正霖的笑容似乎多了一缕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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