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集

作者:难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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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讯


      “这就是南城木匠铺子跟康家的联系?”
      青辞坐在景宅堂屋正中的一张桌边,举着筷子正把一块鱼肉填到嘴里,见景若梅客客气气地把鱼肉夹到白止默碗里,青辞连忙用自己的筷子挡住了师叔的:“他不吃肉,别破了人家的戒!”
      “不吃肉?你们白家还有这规矩?”
      “并非本门规矩,只是在下不吃罢了。”白止默笑着谢过景若梅后道:“既然师叔与我们讲了这故事,那定是以为苏家与康家死了人有些关系,但听这故事中苏家也是靠着康家的名声赚了些钱,为何又是有了仇怨?”
      “南城木匠铺子这两日都未见开门迎客,你也说那铺子似有什么可疑,想也知道,苏家两人肯定都不在了,而死因恐怕……”
      说到这,青辞就没继续往下讲了,抬眼看了看景若梅的脸色,果然一听到“苏家人已经没了”这种说法,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凄冷。
      “大概两个月前,我上山去寻传闻中的狸妖而不在城中,你也知道,我对那些鬼怪妖精的兴趣大过任何事物。”
      说这话的时候,景若梅放下了筷子,举杯饮下一口梅子酒,叹了口气继续讲下去。
      景若梅的生活过的宽裕一些之后,就开始闲散起来,偶尔会上山去捉些小怪小妖研究研究,他从小兴趣就在此,长大了甚至老了也不可能变。
      那日也是,听说山中的猎户见过如小白狸一般的动物,白尾,脖子上有马鬃那样的鬃毛,夜间会发出蓝光,景若梅一听,就觉得像是腓腓,便打算去山中走上几日,捉来看看。
      可遍寻了几座附近的大山都不曾见着,想着也许是猎户看走了眼,或已被什么人捉了去,就悠悠哉地下了山,先去江边捉了两条肥鱼,拎着直奔南城苏家,想来几日未见阿晃,他定是馋鱼肉吃了。
      可谁知道进了苏宅就有噩耗。
      康家那日办了宴席,阿晃去了正遇康家小女康蕊,听名字就知道这女娃在康家是个掌中宝,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那种。
      康家家大业大也竟只有这么个独女,而且是老来得子,从小娇生惯养谁都看不起,可偏偏对那苏晃一见钟情,谁叫这苏晃虽然贫困平庸,但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孔,两人也恰好差不多大,所以那康小姐自宴席之后就一直挂记着苏晃。
      康小姐信道不是没有缘由,因为她自出生就身患怪病,表面上并看不出个端倪,只不过总会腹痛或高烧,从小见过不少大夫也未曾有效,世间名医也全来看过,包括药君白止默,最后也只能为其减轻痛苦,尽量续命,并不能治疗痊愈。
      那日康老爷突然亲自登门,带着城里最有名的张媒婆和大件小件的一大车聘礼上门求亲,这本应是男方该做的事情,可谁让苏家没钱,而康家又急。
      苏晃并不喜欢康家小姐,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他跟小姐并无什么话可讲,感情这事复杂的紧,无法一句话就说得清楚,可康老爷只知道自己的闺女就认准了苏晃这小子,非他不可,所以当日在苏宅说是请求,不如讲是威胁。
      苏笃林的脾气像只倔牛,本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但康老爷放话说若不答应,他有上百种方法让苏家这铺子做不下去,苏晃心疼父亲,便硬着头皮应下了。
      谁知应下婚事后没几日,那苏小姐就支撑不住,死了。按理说婚事未成一方取消,有理由退了聘礼取消婚约,可康家并未如此行事,康老爷疼爱女儿甚至超过了对其他人命的敬畏,他心疼自己的女儿未嫁就离开人世,未能享受人间洞房花烛之喜,便和媒婆隐瞒下此事,那日照常举行婚礼,看上去热热闹闹的入赘康家大婚,其实,是场诡异的阴婚。
      苏晃被带到康家之后直接被和已经死了的康小姐下了葬,康小姐早已死了七日做过头七,可苏晃,是活生生被活埋的。
      入赘成婚,再加上苏笃林本不高兴自己的儿子入康家,婚礼他都没去参加,当然不好意思在大婚前几日去问自己儿子的情况,康家人的口风也紧,当苏笃林知道此事,赶去城外康家墓园,儿子早就被活埋了好几日,没法救了。
      那之后几日苏笃林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喝醉了就去康家砸门大喊让他们还他儿子,但毫无作用,邻里竟也传他不知好歹,儿子入赘还要人家还他,他心中苦痛无处倾诉,郁结在胸,生了心疾。
      之后他整日不出房门,只在院中打造一口黑漆的棺木,可没过几日就郁郁而亡了。
      景若梅下山回城,进本就见得苏笃林的尸体倒在黑漆棺材旁边已经咽了气,虽然还有一丝温热,但也不可能救的回来,他在小院中寻了一圈,未见苏晃,只见了苏笃林留下的一贴状书。
      景若梅从状书中得知苏晃已被康家活埋,想是苏笃林要状告康家,可一想到官府与城中首富的关系就知道他这一状告的毫无胜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么含恨而亡了。
      至于这口黑漆棺材,他并不知道是应允了客人的还是给自己做的,于是并不敢轻易用上,依旧把他停在院中没有动它。
      景若梅看过状书,回到苏笃林的身边席地而坐,他胸中有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静静地默念着安魂咒,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若那日不要康家的宴席当谢礼该多好。
      不对,若我没有出现在苏家父子面前,该多好。
      景若梅用积蓄为苏笃林在城外的冥铺置办了棺木寿衣,找了块风水好的地方把他葬了,之后每日依旧去江边钓鱼,偶尔来苏宅看看有没有客人上门提货,他以为日子本会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生生死死看得多了,虽说啊自己并不知道能否在心中放下,但依然装聋作哑地过活着。
      可没几日就发现,有个康家的家仆吊死在了苏家木匠铺子外面的那颗桐树上,这一看就有蹊跷,桐树无藤,而尸体颈骨尽断,景若梅混在人群中看着官府办案,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推算这日子,这人死的时间应是苏笃林的头七之日,可他没见苏笃林的魂魄,也没见人死的过程,甚至知道这死了的家仆与苏笃林有什么仇怨。
      若想报仇,不应直接找上康净良吗?
      后来连续死了四个康家的仆人,景若梅想找到苏笃林的魂魄,可始终没有结果,期间康老爷也曾召他去见,但他始终未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见了康老头一刀就把他捅死。
      景若梅本就是个半吊子,只能靠脑子推测苏笃林的想法,这两三日他一直在纠结要如何做,追着线索找到魂魄然后让他魂飞魄散一正王法,还是不理那些任他报仇?
      两边的想法互相撕扯着,景若梅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般的疼,但他依然每日都追寻着线索,依然每天都说服自己放任他们去复仇。
      “我景侬才疏学浅,连个安魂咒念过都毫无作用,可我……不想亲手了结此事。”
      景若梅手里握着酒杯,苦笑着转头看着青辞,有那么一瞬间,青辞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求救,他求自己帮他做个决断,或帮他了结了此事,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这个师侄他可以不闻不问,不再受任理性感性的痛苦折磨。
      青辞无法肯定,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低头默默想了想,抬眼看了下白止默。
      白止默双眼低垂,见他两人都不说话,便开了口:“昨夜师叔又去那木匠铺子,是为何?”
      “我想起一件事,”景若梅说着又灌下一杯梅子酒,“魂魄无实体,而尸体都是用藤条被吊死在桐树上的,是灵魂附体自尽,还是灵魂附了别人的体来勒死他们?若是附体自尽,柳树条又怎……”
      “等一下师叔,你说柳树条?”青辞突然一把抓住景若梅的胳膊,吓了他一跳。
      “是,那日我在人群里看的真切,确实是柳树枝条。”
      “柳树嫩枝软而不韧,老枝又脆而不软,怎能把一个活人勒到颈骨尽碎?”
      “止默说的是,所以我才想到一件事——”
      “人偶?”青辞一惊一乍地说:“你夜里去木匠铺子拿出的那个人偶?”
      景若梅点了点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阿晃用没用的柳木边角料做的人偶,若是附在那人偶上,魂魄使死木重生,枝条生长、魂魄控制,韧而伸缩自如,想勒死谁就勒死谁,居家出行必备利器,我觉得苏大哥倒是聪明!”
      “……”
      “……”
      白止默轻咳了两声,青辞翻了个白眼又道:“如此说来肯定是苏笃林了,他附身于柳木人偶上,对那四个康家仆人进行报复,然后抓了康老爷扔进了家中没能用得上的黑漆棺材中,现身吓死了他,那问题来了,康老爷死得其所,那四个仆人呢?有何特殊?”
      “我猜,大概是当初婚事时阿晃所坐轿子的抬轿人……不过还没得证,我应去问问。”说着,景若梅竟站了起来势要往外走,似是马上要去捉人问个清楚。
      “师叔你本掩掩藏藏不想告诉我们,为何现在又要帮我们去问这些事情?”青辞一把拉住景若梅的胳膊,差点儿把他拉了个跟头。
      景若梅站定,低头默默想了想,“昨日不说,是我猜测今日还会有一人遇害,我想帮他……但——”
      青辞看着景若梅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白止默提手握住青辞的另一侧手腕,青辞忽而松了手,放了景若梅。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没什么悲天悯人的慈悲为怀,我的亲人被人所害,我巴不得那康老头被千刀万剐,我自知没有能力对抗官府,也怪我贪生怕死无法与康家的人同归于尽,所以若苏大哥能自己把仇报了,我自当不会阻拦,可我又不能枉顾法度,人生在世总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住,我自小受得教导,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法否认魂魄留世祸害人间都是对,又不能说服自己因果报应报仇雪恨都是错,这是是非非,我只能交给你们这些旁人做个了断,阿辞,这么多年你知道师叔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求你为我做何事,只有这次,我景侬,只能求你为我了结了。”
      景若梅转身向青辞,拱手向自己的师侄鞠了一躬,再没说什么,转身跑出了门。
      “白飒,走吧。”
      青辞肃然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师叔,他身影消瘦,从小自受了不少本不该受的苦楚,他从不向人低头,也不轻易有求于人,然而他开了口,自己当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一掀衣摆,青辞迈过门槛也出了门。
      景若梅临走时说要去问个清楚那四人究竟跟苏家有何渊源,那自是去了康府,他自己并不想了结此事,就肯定不想跟前去复仇的苏笃林碰个正着,证明康府今日肯定无事,那还能有谁跟害死苏晃的事有所关联呢?
      媒婆,那个跟康老爷合谋把喜婚办成阴婚的张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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