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森森

作者:朵朵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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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均沾雨露煞人心


      这日,亦蕊按例往永和宫向德妃请安,远远地看见云惠离去的身影。凝秋笑道:“宋格格来得真早,不知请到安没?”云惠是荣妃的人,德妃向不怠见,来永和宫请安十之八九都吃上了闭门羹。
      刚踏入永和宫,亦蕊便感到阴冷的凉意,请过安后,她在左首坐下。德妃一改往日里春和日丽般的笑容,严肃地牢牢盯住亦蕊。静寂的空气中充满了异样的味道,令亦蕊不敢抬起头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德妃似乎有意要打破这尴尬的氛围,生硬地问:“最近身体安好?”
      亦蕊忙答道:“多谢额娘关心!妾身无恙。”德妃揭开茶盏轻轻吹动的茶沫,用茶盖掩住自己的半张俏脸,唇角逸出:“昨个儿,翰林院事纳兰揆叙向皇上递折子,推举你家兄扎合为宫廷侍卫首领,你可知晓?”纳兰氏乃是朝中权贵大族,家族领袖纳兰明珠虽以贪污罪下狱,但明珠党羽众多,纷纷上书,连康熙不得暂时赦免,保官削权处置。由此可见,明珠党势力非同小可。
      亦蕊诚惶诚恐地答道:“妾身许久未与娘家联系,不知内情。”
      “啪”,一个茶盏掼落在地,德妃重重地喘着气,怒斥道:“一个小小的侍卫首领,就能收卖人心吗?”
      亦蕊对朝廷政事一无所知,见德妃动怒,忙福身道:“额娘请息怒!”
      德妃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收敛一番后,披上了往日慈爱的面纱,她扶起亦蕊,怜爱地说:“蕊儿,你身为四福晋,应多为四阿哥着想。外间流传费扬古一家与纳兰氏颇为亲厚,万一被人诟病四阿哥结党营私,这该如何是好?你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怎么做!”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亦蕊。
      亦蕊应声道:“妾身立即修书回府,让哥哥辞了差事,并交待阿玛避嫌。”
      德妃满意道:“是个懂事的孩子!来,坐……”纳兰明珠是惠妃的堂哥,明珠党可谓惠妃强有力的后台。德妃乌雅氏身为包衣宫女时,曾在惠妃所居的钟粹宫中伺候,更是在那期间,使了手段,得到了康熙的宠爱。如此一来,惠妃怎么会不恨她,而明珠党更是纷纷启奏,指出乌雅氏出身低微,不配为后宫。幸亏乌雅氏肚子争气,一连生下两个皇子,当真母凭子贵。德妃心知自己无母家势力,若想让胤祯成大事,她能信任的力量只有胤禛,当然,也包括亦蕊、李怡琳等人。仅有的帮手,绝不能为纳兰氏所用,否则,岂不变成了帮凶么?
      稍稍缓和僵局后,德妃道:“本宫听闻怡琳尚未侍寝,是吗?”
      亦蕊玉兰花般的小脸,“唰”地变得如熟透的柿子般通红。胤禛与怡琳大婚已有两月,胤禛却未踏足绯烟居,实在说不过去。
      德妃继续说:“皇家讲究雨露均沾,才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蕊儿贵为嫡福晋,要平衡众姐妹的恩宠,当然,更要做出表率。”
      亦蕊虽身为四福晋两年,却直至这两个月才真正做了夫妻,胤禛与她百般恩爱,如胶似漆,夜夜宿于明月楼。刚开始,她还违心试探胤禛的意向,均被胤禛的甜言蜜语所化解。再后来,连对怡琳小小的愧疚之心也荡然无存了。听得德妃问起,不由大窘。亦蕊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辩白道:“妾身劝过了,但四阿哥不听!”
      德妃冷笑道:“哪个男人不爱新鲜,就看女人怎么做了。”见亦蕊吱吱唔唔地也不应声,德妃一甩帕子,道:“你别管了,反正从今夜起,三日内,不准再让四阿哥留宿明月楼,本宫自会安排。”
      亦蕊噙着泪,顺从中带着不甘道:“妾身遵命!”
      那夜,胤禛兴冲冲地回到海定阁,直奔明月楼去。
      小礼子和云雁不约而同地拦在胤禛身前,慌忙行礼道:“奴婢/奴才给四阿哥请安!”胤禛心情极佳,不予计较,说:“免礼免礼!”说罢,轻轻一推小礼子,向十步开外的明月楼走去。
      谁知小礼子和云雁不知趣地又拦住胤禛的去处,云雁福身道:“禀报四阿哥,福晋……福晋已经歇下了!”
      胤禛皱眉道:“刚刚戌时就睡了?”他望向明月楼黑漆漆的窗户,隐隐透着寂寞的凄凉。
      云雁慌慌张张地应道:“是,是,福晋逛了半日御花园,倦累极了!”
      胤禛见二人神色有异,心中略感不安,喝道:“滚开狗奴才,爷要去哪,用不着你管!”
      云雁与小礼子对望,为平胤禛怒气,连忙跪下。
      没了“拦路猫”,胤禛顺利进入明月楼。西厢里,烛火已熄,在朦胧的月光中,隐隐见到亦蕊衣冠整齐,呆坐于榻沿。见亦蕊平安,胤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拎起手中的酒壶,兴致勃勃地说:“蕊儿,你看,这是什么?是额娘亲赐的文君酒!”胤禛随意拿了两副茶盅,斟酒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好酒,酒味醇和,又不失浓香甘冽,且回味悠长!”他啧啧嘴,意犹未尽地说:“蕊儿,其实额娘还是心疼我的。晚膳时,额娘送了我一双亲手缝制的袜子。”原来,今夜,德妃邀胤禛共进晚膳,席间,对他嘘寒问暖,居然一句胤祯也没提及,简直是十五年来头一遭啊!胤禛压抑不住满腔的幸福,要与亦蕊一起分享,他倒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亦蕊面前,说:“蕊儿,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是世人羡慕的才子佳人!本阿哥就不信,有女子才貌比得上我的蕊儿。”胤禛已发现事有蹊跷,特意说些甜言蜜语,逗她说话。
      可是,亦蕊却视若无睹,仍拼命逃避他的眼神。胤禛扳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的妆容已被泪水弄花。胤禛将她搂进温暧的怀里,心疼地说:“出什么事了?谁让我的蕊儿受委屈了?”
      亦蕊用力挣开他的怀抱,低语:“今夜蕊儿身体不适,请四阿哥留宿绯烟居。”
      胤禛以为她闹情绪,嬉笑道:“爷喜欢明月楼,还就要在这了。”
      没想亦蕊竟跪了下去,略带哭腔道:“请四阿哥留宿绯烟居。”
      胤禛才知并非玩笑,顿时也严肃起来,说:“你就不怕爷去了绯烟居不再回来了?”亦蕊泪流满面,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不知在做什么。
      胤禛一口饮尽杯中酒,将她扶起,用帕巾轻拭她的泪颊,说:“你今天见过额娘了,对吗?”亦蕊不吭声,胤禛提声喝道:“来人,传凝秋!”
      西厢内,灯火通明。
      胤禛语气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怒意,斥责道:“说,福晋今日去过哪?见过何人?”
      凝秋答道:“福晋今日前往永和宫向德主子请安,之后在御花园独个儿散心。不曾再见过其他人。”
      胤禛有气无力地说:“额娘说了什么?”
      凝秋瞥一眼亦蕊,似乎下定决心般,道:“德主子教导福晋,雨露均沾,四阿哥三日不可来明月楼。”
      “她说不来,我便不来么?”胤禛不满道。
      凝秋从容答道:“四阿哥自然可以来,但福晋估计又要受教了。”
      胤禛顿了顿,轻抚亦蕊如云乌发,温柔一吻,说:“蕊儿,既如此,我三日后再来看你。”说罢,他轻轻放开了亦蕊,走时见桌面上那壶“文君酒”,却觉得是那么可笑,把怒意全发泄在壶上,一碎了之。
      离开明月楼,胤禛大步往听潮轩走去。苏培盛点醒道:“四阿哥,您不是该去绯烟居么?”
      胤禛白了他一眼,说:“大胆,敢管起爷的事来。”但心知该做的总是要做,摇一摇头,转往绯烟居方向了。
      苏培盛正要去绯烟居通报,胤禛淡淡地说:“慢!”说罢,他凝神回望,明月楼飞檐一角,似乎挂满了无数相思。
      此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苏培盛来报:“琴声是从采凤苑里传出的。”
      采凤苑正门缓缓开启,满苑挂着小小灯盏,如繁星般点缀屋子每个角落。云惠身着月白纱银丝绣花蝶纹素裙,腰间盈盈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条,正斜腿倚坐在一张大红锦缎布就的圆凳中,怀中抱着一具琵琶。云惠止住琶声,轻柔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胤禛几个月未曾见过云惠,却不想她竟纤瘦如斯。云惠放下琵琶站起,缓缓向胤禛走去:“四爷,您可曾还记得苦命的惠姐姐么?”回忆旧时昵称,胤禛有些痴了,云惠冲他一笑,轻柔却熟稔地替他整理衣袖与腰带。这一笑,如同母亲般的温暖的感觉,正是胤禛一生缺乏的。云惠受罚时,仪态尽失,使得胤禛无法接受她。而今,不仅尽复其观,好似更甚从前。不知不觉中,胤禛被云惠牵入了采凤苑。
      第二日,亦蕊正与怡琳叙话,称病而豁免晨昏定省的云惠不请自来。二人均已得知昨夜胤禛留宿采凤苑一事,亦蕊黑着脸,闷闷不乐地说:“回了宋格格吧!”
      凝秋不便在怡琳面前相劝,只得应声道:“是,福晋!”
      “慢!”怡琳笑得如碧空中一抹霞光,“宋格格按规矩请安,姐姐与妾身若拒了她,未免显示心胸狭隘。姐姐,你说呢?”
      亦蕊轻轻咬了咬下唇,说:“既然怡琳妹妹这么说,那去请宋格格吧!”
      云惠款款行一福,唱道:“妾身云惠向福晋请安,福晋万安!”
      亦蕊不冷不淡地说:“免礼吧!”
      云惠站起身,仅直接坐到怡琳左手边的位置上。
      亦蕊轻斥:“宋格格,你怎不知体统,不向李福晋行礼!”
      云惠恍然大悟般说:“妾身失礼!之前未与李福晋朝过相,并不识得。”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怡琳轻按住她的胳膊,笑道:“都是伺候四阿哥的姐妹,不必如此拘礼!免了吧!”
      云惠乐于偷个懒,简单扶个鬓,权当行礼,颇显傲气的说:“昨夜姐姐伺候四阿哥疲惫,全身酸软,失仪之处还请两位妹妹原宥则个。”怡琳眼中闪过一丝妒忌与愤怒,在旁人看来,只是大方得体的李福晋,眼皮略有眨动罢了。
      三人重新入座,品了茶后。云惠对亦蕊说:“妹妹啊,姐姐有一事相求。四阿哥喜欢听些小曲解闷,姐姐知明月楼中有不少藏书,想来借上几本,不知可否?”
      亦蕊强抑住酸溜溜的感觉,说:“这有何难!云雁,带宋格格挑些可心的。”
      云惠微微躬身道谢,一对媚眼四处打量,“啧啧”赞道:“明月楼的布置真是精致,相较起来,采凤苑可谓简陋不堪了。”
      亦蕊爱搭不理地说:“宋格格喜欢什么拿去便是?”
      云惠眸光一闪,说:“姐姐想要,这个明月楼……”她张狂若厮,屋内众人不禁有些错愕和愤怒。云惠知目的达到,指着窗下多宝橱中的摆件说:“这对石榴红琉璃瓶!”
      彩娟沉不住气说:“其他物事就罢了,花瓶是小姐的陪嫁,怎随意送人?”
      云惠并不罢休,笑道:“妹妹不会如此小气吧!”
      怡琳起身朗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连宫女都明白的浅显道理,宋格格没理由不懂吧!”怡琳言下之意,重提起云惠的宫女出身,令她气极败坏。亦蕊在云惠眼中一向是块软泥,而李怡琳,还未曾有福气侍寝的女人,她宋云惠更不看在眼里。从未想过,怡琳竟然当面直言,让她无法自辩。
      怡琳继续说:“海定阁中女眷,以福晋为尊,你我虽年长,也得尊称福晋一声姐姐,否则随时可治你犯上之罪。”
      云惠强辩道:“一家人,叙年资排辈,有何不对。”
      怡琳轻笑道:“若叙齿,本福晋比你年长四个月;论资格,未排上玉碟家谱的格格,本福晋与你说话,已算得你福气!”
      怡琳一番话,道理规矩摆得清清楚楚,云惠胸口一阵闷堵,恶毒地说:“有四阿哥的恩宠,那才是福气!看那薄命相,难怪四阿哥连碰都不愿意碰你!”
      亦蕊喝道:“放肆!来人,掌嘴!”
      “福晋息怒,不必和她计较!”怡琳波澜不惊,向亦蕊微微一福,提声道:“不错,本福晋的确尚未侍寝,但我与四阿哥并非露水夫妻,岁月漫漫,白头偕老,何必急于一时?倒是奉劝妹妹一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得宠时,收敛着点,以免在失宠时,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对吗?福晋?”
      “说得好,怡琳!”亦蕊毫不犹豫地赞同道。
      怡琳继续说:“位份在那里,礼数需周全。妹妹若不服,可以去四妃那儿说理,姐姐定当奉陪。”云惠被怡琳的气场镇住,搓着衣角,哑然无语。怡琳骄傲地扭过头,调皮地向亦蕊眨眨眼,似乎在宣告她们联手的胜利。亦蕊报以会心的一笑,却没有发现怡琳手心因愤怒而被指甲抠破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怡琳白天在明月楼的表现,或许是因为德妃雨露均沾的要求,胤禛晚上宿在了绯烟居。可是,之后的日子里,胤禛却夜夜在听潮轩渡过。夜里看书疲惫时,他打开听潮轩的窗户,望着明月楼的昏暗的灯火,略感安慰。他并没有去见亦蕊,似乎心中有个疙瘩未能解开。
      两个月后,云薇来报,宋格格有喜,已请太医确认过了。胤禛忙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赶去,采凤苑里已站满了一群人,亦蕊亦在其中。云惠远远就看见胤禛,伸出手去拉住他,喜极而泣道:“四爷,云惠终于有了你的孩子了。”说罢,扑入胤禛怀中,胤禛轻轻拍着她,奴才跪下,道:“恭喜四阿哥,恭喜宋格格。”
      云惠流露出自豪而幸福的笑意,像只小猫似的,在胤禛胸膛上轻蹭,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与胤禛的恩爱。胤禛并没有注意怀中娇人儿的意图,他紧张地四下寻找着亦蕊。亦蕊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面无表情,从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胤禛读到了很多。胤禛心疼亦蕊,却也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推开有孕的云惠,将亦蕊搂入怀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女人,李怡琳,阳光般笑容下掩藏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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