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出品霸王花

　　整个京城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查找那帮行凶的暴民。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好几具尸体。只是根据随行人员的表述，那数量不对。而且有几个人异常悍勇，下手残酷，不像是一般的暴民。京城仵作提交了验尸报告，那干净利落的刀口，和一击即中的手法跟伤到皇孙祈哥儿的非常像。

　　难道又是北戎？又是混入京城的游牧势力？可是老三已经被调回来了，马上到京城了。边疆人手早更换了。宣和帝红涨了一双眼睛，看上去有些疯狂。开战吗？要开战吗？对，打仗。宣和帝仿佛想到了，立即叫人找来的太子。

　　父子照面，皇帝二话不说甩了个耳光。“你是报复，你是在报复朕是不是！你在逼朕，觉得叫朕体会了相同的痛苦，就会答应你跟北戎开战！”

　　太子那张介于青年到中年之中的脸，至今依然俊秀，他顶着一个巴掌印，跪下了。“父皇，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对您向来满怀尊崇，对您的决定，哪怕不满也会保留意见……”

　　“不满？呵呵你说了吧”宣和帝狠狠的盯着他：“你说了你是有不满对吧？”

　　太子冷笑：“陛下想废了我，改立五弟是吧？不需要加着莫须有的罪名给我。您只管下手吧，我没有意见。”

　　宣和帝又要挥出的手不知第几次被好好拉住了。老皇帝用力挣扎，却被拿的纹丝不动。只得摆出皇威呵斥：“松手。”好好叹道：“陛下，不管幕后黑手是谁，阴谋到底是什么。如今父子相斗，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宣和帝冷哼一声：“安荣，你还真是长进了。还是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已经可左右朕的思想了？”

　　老皇帝的眼神有些危险。好好想到了“或可立安荣为储”的后遗症，默默收回了手。宣和帝的巴掌还是打了下去。太子俊秀的脸红涨起一片。太子妃冲进来，抱着太子失声痛哭。

　　每个人都有痛处，一旦被戳到，就会爆发。而当这个人掌握着太多人的命运，那爆发就成了劫难。

　　好好看着这一团乱的皇家，忽然产生了浓烈的厌恶感。她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恨不得马上就走，天南海北走的远远的。

　　太后终于没能撑下去。哪怕有当今天子昼夜不息的侍奉，她也一天比一天衰弱，一天比一天混乱。三日后，老人在床榻前，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孙媳。大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如今看上去温柔又慈祥，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几乎成了温暖人心的圣光。这几日，反目成仇的父子，相对无言的夫妻，都在她床前跪下，流着眼泪。

　　“皇儿。”太后笑着看自己的孩子：“您是娘的好孩子。也是好皇帝。娘一直都以你为荣。”

　　宣和帝泣不成声。太后如幼时一般，又抚摸着他的头，哪怕他如今已华发满头。“别再跟孩子们生气了，又什么好计较的。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有，还有……”她的目光看向太子，太子膝行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太子妃随后跟上，老人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看着你们一点点走过来，你们不知道哀家心里有多羡慕。这皇宫内院却有平凡人家相互扶持的情分。”

　　太子妃痛哭失声，压抑多日的不安和愧疚终于爆发：“太后，皇祖母，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放在心上。我这把老骨头，活着也是白活，能给小辈做点什么。我也没有怨言呢。”

　　听了这句话，太子抿紧了唇，却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安荣啊。你一直都是……”好好跪在了她身边。“哎，你呀，不知道在等些什么。这次老王妃是被咱连累的。许廷颢那孩子，挺好的。你，你，哀家做主，你……”

　　好好心酸难禁，捧住她的手：“我答应，答应。”

　　“好，好，朕现在就赐婚给他们。”宣和帝擦擦眼泪：“皇娘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后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嘴巴微微翕动，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滑落了。

　　天街戴孝，万民缟素。皇家的丧事，往往是全天下人的丧事。相对应的喜讯临头，也不好显出过多的喜色。最最尊贵的安荣公主和北靖王府的小王爷订亲了。但两人目前都在服丧。所以众人拿捏着语气和表情，连恭喜的话都不太说的出口。

　　好好对镜直视，轻轻给自己插上了一朵洁白的绒花。簪子也尽数换成了素银色。她看了看衣服，换了件更素雅的乳白色衫子。拉上马匹去北靖王府。这段时间，一直在宫廷里给太后守灵，如今终于封墓，她也得了机会去北靖王府看看。

　　老王妃去世了。许二爷又在西北，还被帝王下旨夺情。赵夫人和两个堂少爷都跟在身边。如今偌大的北靖王府，只有许廷颢一个人。好好放心不下。虽然印象里，他是从来用不上自己担心的。

　　事实果然如此。北靖王府一片素白，丧事的进行，有条不紊，一切看上去有礼有节。似乎没有长辈和熟手操持，也没落下什么把柄和笑话。管家亲自接了出来，见到她的讶异笑着解释，是圣上体贴，从宫里调了老人来办，各方面都是按礼部规制来的，还有陛下额外的体恤，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

　　她这才了然。走入后院，刚过了抄手游廊，却听到了议论声，这一看，叫她惊讶了。太子？是太子？还有太子妃。这两口子竟然也在。太子他正急切的说些什么，许廷却在自顾自的练剑。好好发现原来他不止会杀人，也是会剑术的，很多人都会的那种强身健体的花式。

　　“这是在我府中的时候，看着那些清客比划学会的吧？因为当时被人取笑了。哎你的学习能力一直让我叹为观止。”

　　太子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刚伸手一摸，才发现石桌上一杯茶都没有。对方的不欢迎态度表现的很明显。太子面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我还真是气数已尽，原本对我最有情有义的你，如今也给我丢了辞呈。”

　　“有情有义？”许廷颢收剑回身冷笑。“太子，我一向都奉你为主公，并真诚的认为自己可以辅佐你。但都到此为止了。而且与你失去帝王的宠信无关。殿下，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当天就亲自去调查了现场，并拷问了当事人！”

　　太子脸色骤变。太子妃起身紧走两步拉住了他：“小王爷，我们今日来，本就是恕罪的。”这个人到中年的妇人，短短几个月内，憔悴了一大截，眼角有一圈清晰的干纹。“如今您已知道了真相，要怪就怪我吧，其实是我拖累了殿下。太子的人手不够，只能救出我……”

　　“问题不在这里。太子是您的丈夫，救你理所应当。只是，把老弱丢下拖延时间，那老弱还是自己的奶奶和姑祖母。”

　　好好震惊了。原来是这样，难怪在太后的病榻前，太子妃一直在说对不起。危机关头，自然挑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救，能救出一个救一个。太子选择了妻子。这是人性的选择，却严重伤害了人情。

　　“不，不只是丢下。”许廷颢冷笑：“按照我的推断，聪明的太子殿下，你，是用了障眼法啊，诱导暴民攻击我祖母和太后，争取机会。换了太子妃一条生路！”

　　太子妃终于崩溃。“是我的错。都是小妇的错。太子他是没办法呀，我们最近一直在被良心煎熬。他的头晕病都发作了好几次。颢颢……”太子妃竟然扑通跪下，为了一句原谅。

　　“皇嫂不必如此。造化弄人，谁都料不到。但我死去的奶奶还在看着我，要我原谅，我实在做不到。”许廷颢抬眼看着太子：“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以后不管您是登上大宝，还是沦为平民，祸福都不与我相干。”

　　他挥袖走开，摆明了送客。太子搀扶起了太子妃，二人俱都是面色灰败，失魂落魄。“殿下？殿下，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小王爷会不会告诉陛下？”单是想想，太子妃都吓哭了：“陛下会杀了我们的，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好了，不用哭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二人抬头一看，却是安荣公主，她素月寒霜一般走了出来：“小王爷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

　　“妹妹。”太子妃怔住了。好好却顾不上理她，紧走步跟了上去。她知道许廷颢去了哪里。老王妃的灵堂庄严肃整，许廷颢怔怔的看着那个牌位。好好走进去，要跪下磕头，却被他拦住了，于是弯腰拜了三拜，点上了香。

　　许廷颢看上去瘦了很多 。好好捏捏他薄削的肩膀：“颢颢？”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竟然不给奶奶讨回公道。”

　　好好摇头。“你总会有道理。”

　　“奶奶在掌心，蘸着自己的血画了个零。”

　　许廷颢微微侧首，脸颊压住了她的手。一切归于无，不言怨忧。“我没有奶奶了。”他轻轻叹喟。好好超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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