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出品霸王花

　　桂殿兰宫锦绣堆，珠光宝气帝王家。广泽殿里，宣和帝带着偌多家人，欢迎自己远道归来的女儿。贤妃娘娘早抱着好好哭湿了她半个肩膀：“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哎，一走两年，只见书信不见人。到后来又起战事，我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好好心疼的摸摸她见了纹路的眼角：“是我的错，叫母妃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贤妃忙着擦眼睛，握了她的手，上看下看，左瞧右瞧，总也看不够。看了一遭，又摸一遭，看了手皮说糙了，摸摸腰，说瘦了，又摸摸脸，哎，眼睛愈发大了。“丫头，你十七了。”

　　“母妃又要叫我嫁人了么？”

　　“母妃舍不得。”贤妃命人端菜，一碟碟，一盘盘，昨日就开始烹制，一直忙到现在。“来来来，吃饭。等会儿去了广泽殿，太后和陛下在前，是吃不好的。”

　　好好欣然从命。她吃了两碗饭，摸着嘴角笑：“母妃的手艺还是这么棒”糖醋排骨，粉蒸肉，酸辣鱼，白灼大虾，火腿豆腐，样样都是她爱吃的。她伸手抱住娘娘：“母妃，其实我好想你。我还梦到你来着。梦到你在包饺子，饺子馅是猪肉白菜。那个时候边疆正短粮，做了这梦，饿醒了。饿醒了，好难受，抱着枕头团成一团，想娘亲。”

　　若非此次离家门，实打实天各一方，好好也不曾想过自己对贤妃竟会有这么深的孺慕之情。以前只觉得这是合作的形式。她认真履行跟原阿六的契约，保她到百岁无忧。

　　贤妃好容易止了的泪，听了这话，又滚滚落下。“可怜我的儿。这次回家，可别乱跑了。”

　　“不跑了。我好好陪陪你。”好好被弄的鼻酸，笑道：“您别哭了，我刚吃的饱饱的，再哭要消化不良。”

　　“对对对。你看，母妃都傻掉了。”

　　好好拥着她，讲言路故事给她听，直到她破涕为笑，恢复了神采，又亲自给她挑了衣服，簪了花，两人方一起到广泽殿去。好好抬眼看，发现两年不见，后宫竟然又热闹了许多。大堂中空地上，跑着好几个小孩。好好辨认眉眼，还记得名姓。二皇子的祯哥儿，太子殿下的祈哥儿。还有最小的五皇子，和太子殿下一个姑娘，备受宠爱的小丫头正缠着曾祖母撒娇。笑嘻嘻的苹果脸，喜得太后摸了又摸。

　　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八公主也都在。还有一个奶娃娃被皇帝抱在手里。四公主五公主都凑在身边。好好给几个娃娃都掏了见面礼。女孩就给如意牡丹头，男孩就给盘螭玲珑球。唯有这娃娃粉团一般看不出男女，好好瞪大了眼睛，做个鬼脸，娃娃便冲她咯咯笑。

　　“可爱吧？”开口的是四公主。

　　好好点点头，随口笑道：“姐姐好福气。我出门两年，回来你就当了娘亲。”

　　四公主有点尴尬，五公主笑道：“难怪妹妹看不出来，大家都说我生了儿子，也不见发胖，身形还像个姑娘。”

　　一句话解了好好两个困惑。她急忙把玉球放在娃娃的衣襟里。“恭喜五姐姐，芙蓉并蒂，顺利得子。”四公主还未有消息，病弱的五公主倒先产子，是叫人挺意外的。

　　“安佳这丫头，成亲后，身子还变得结实了点。”太后笑道：“程七郎是个好孩子。会照顾人呢。”五公主趁机羞答答撒娇，惹得太后愈发爱怜。好好留神看去，觉得太后形容并未大变，宣和帝倒是很见老，鬓角的头发，和胡须的根都白了。

　　四公主脸色不大好看。病秧子五公主，竟然比她先生了孩子。五公主眼角瞅到她那点不忿，拉了好好的手，借口去带她看花离远了低声细语：“四姐姐年前小产了。所以忌讳别人说到孩子。”

　　“呀，怎么那么不当心。”

　　五公主嗤得一笑，指指心窝“李家大儿媳，也就是她嫂嫂，是个厉害角色，哪怕四姐姐是公主，也抢不了她的风头。四姐向来是爱争爱比的，心里可不就计较的多了点？”

　　她知道安荣才刚回来，对一些变故不甚知悉，便简要的给她说明。“诺，容妃娘娘，去年她生日的时候，陛下本没有去理。谁知她那歌声凄婉缠绵，远远传来，陛下忆起旧情。又感五皇子思念生母，哀哀啼哭。大为不忍。就恢复了容妃的封号。”

　　好好抬目看去，发现下首角落，果然坐着一个宫装女子，凤钗云髻，装饰俨然，安安静静，也不多讲话。看来容妃吃了次大亏，还真是老实多了。以往这种场合，她总是要艳冠群芳，又拿腔作态。

　　“不过，翠微宫是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荣耀了。”五公主伸出指头只给她看，正跟祈哥儿拆九连环的就是五皇子。“陛下很爱这个孩子，才这么点大，各种节礼就按亲王的规格来了。大家都说他跟陛下像。”

　　好好看看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又看看宣和帝的皱纹和花白胡子，心道大约是我眼神有问题，竟然看不出一点相似。

　　然而开宴的时候，好好发现了端倪。一般人吃饺子，都是从一端咬，一口咬下一半。宣和帝却是从中间咬，饺子肚上咬一口，剩下饺子边边吃第二口。这种吃法需要长大嘴巴，看上去不大雅观，莫说无人注意到了，注意到了也不会刻意去学。五皇子却也是这么吃的。容妃会小心的给他擦嘴角。

　　吃完饭玩游戏，隔座送钩。宣和帝攥紧的拳头，大拇指是包进去的。其他人都是露出来的。好好留心观察，果然五皇子也是包进去的。

　　她这才恍然大悟，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男人自然会喜欢跟自己颇多相似的孩子。尤其还是老来子，大宝贝。

　　银勾传到了她这里，她旁边坐着八公主，这个小丫头长高了许多，身形上初显少女的影子。好好伸手把银勾递给她。她却扭头跟母亲王昭仪说笑，仿佛没意识到。敲小鼓的德妃停了下来，笑道：“这次轮到安慧公主猜了。快说，银勾在谁手里？”

　　若她猜不对，那她就要罚酒，若她猜对了，那握着银勾的人就要表演节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好不期然有点紧张。其他人肯定乐意出风头，跳个舞吟个诗，但我表演什么呢，徒手碎大石？倒拔垂杨柳？

　　希望你还是别猜对了，毕竟上有老下有小，我心地善良，不想吓到大家。

　　四公主的视线来回逡巡，白细的指头伸出来，几次徘徊，指住了八公主：“八妹，是在你手里吧。”

　　小八有点诧异。三公主嗤笑道：“阿四，你猜错了。来来来，罚你三杯！”她素来活泼，拿起酒杯就要灌。四公主急得推搡。她正在加紧调理身体，太医嘱咐了用药期间，不得沾酒。但她不愿露出弱相，是以从未跟人讲过。

　　就在此时，小八忽然扭过头冲好好露齿笑，好好还在茫然这不期然的示好，她已软软低低的叫“姐姐……拜托”八公主从她手里抽去了银勾，紧接着摊开手掌给大家看：“喏。”

　　三公主有点讶异，转转眼珠，看看她又看看阿四，娇嗔道：“你们两个搞的什么鬼。”

　　四公主有点意外，她看了八公主一眼，跟大家一起笑道：“表演节目，表演节目！快，别想逃跑。”

　　五公主坐在好好另一边，这点动作她看得分明，轻笑道：“到底有姊妹扶持是好的。小八怕姐姐被罚酒呢。”

　　反正我不用表演节目了，这点小事，就随你去吧。好好看看小八，她自称不善歌舞又不像四姐姐一般有才，做不得诗，只好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小狗小猫打架，哄小孩玩意儿，难为她连比划，带表情，竟然讲得栩栩如生，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几个小孩子都缠住了她，让她继续讲。

　　小八倒是很维护自己姐姐，虽然四公主对她向来不见亲热。

　　小孩子们坐不住，八公主趁机引开了他们，一群孩子跟到暖厢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剩下一帮大人，继续玩耍。鼓声停，轮到了太子妃，太子妃却在出神，仿若未觉，直到德妃连叫两声，她才回神。

　　“你这想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太子妃腮上一红，笑道：“还不是为着六妹妹。从她入门来，我就仔细看，那脸也美艳，身段也标致，竟是叫我看得移不开眼。”她扶了扶鬓角步摇，移步走来，拉着好好手，端详了又端详：“下马像朵花，上马能举刀，如此女子，比男子也不遑多让。倒叫我辈实在惭愧。”

　　好好心中得意，被夸的脸上微红，看上去更加娇美。众人哈哈凑趣儿，这素来嚣张的阿六，竟然也会害羞了。

　　太子妃愈发来了劲儿：“你在西北的威风，我们都听说了。真真是想都想不出，六妹妹实在好能耐。”她携着好好的手，将她拉到皇帝太后面前，“您瞧瞧，您看看，这模样，这身份，这性情，这本事，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

　　宣和帝连连点头，只觉得自己虽然孩子不多，但子孙福也不薄。还是自己骨血好，不然怎么会有优秀的女儿？这公主绝对可以成为大夏传奇，而自己则是传奇的爹。怎么想，都是十足自豪。

　　“安荣啊，你看上了哪个男儿，只管跟朕讲。哪怕是玉皇大帝的孙子，朕也能给你找来。你的公主封号已经是一品，加无可加，但该赏还得赏，从此后，你的一应规格份例，比同……比同，呵呵，就跟你大哥哥一样吧。”反正是女孩子，也不用防着。

　　国公主吗？前朝确实封过超品的秦国公主。宣和帝对恩赏素来不宽大，所以没改名号，只给实惠。

　　且不论真假，帝王说了这句话就是极大的恩宠，好好行礼谢恩。四公主微微抿了抿唇，哪个好姑娘会混在军营里，跟一帮男儿同吃住？手下还沾着人命？有人要她就不错了。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见了阿六，就忘了别的女儿。

　　五公主双眸莹然，满满都是钦羡，心道六妹妹这荣宠也是自个儿挣来的。别人谁都眼红不得。

　　好好只笑不说话。她现在还觉得一个人生活自在，大约偶尔也需得美人的爱调剂调剂，说到嫁人，却还没动那个心。索性许廷颢等得，在他看来，再等十年也不要紧。这大约是小三岁，唯一让他欣慰的地方了。

　　大家正说笑，暖厢里忽然响起了孩子哭声，那里的娃娃一个比一个宝贝，众人赶忙走去。却看到祯哥儿和祈哥儿都在哭，两双兔子眼都是委屈到不行的模样。“怎么回事？”

　　宣和帝一发问，八公主急忙认错：“是我不好，没看好两个小皇孙儿。”

　　祯哥儿先开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金猴拨浪鼓：“这个孙大圣明明是我的，祈哥儿非要拿。”
　　祈哥儿也急了：“我就是想看看。看一下又不会坏掉。”他回头扯太子妃的衣角：“哥哥好小气。”

　　祯哥儿抱得更紧了点，显然极为宝贝这个玩具。孩子还小，有了宝贝会炫耀，大人却喜欢他足够懂事，拿出来分享。宣和帝弯腰捏捏他的腮帮：“你这小家伙，不愿意给人看，又何必特特从王府带过来？”

　　祯哥儿愈发不吭声。赵雀眉闻言，忽然出手，硬是把拨浪鼓从祯哥儿手里夺出来，递给祈哥儿：“你是哥哥，娘平日怎么教你的？大让小，兄弟亲，忘了吗？”

　　太子妃略微有点尴尬，只得训自己儿子：“你啥东西没有，非得眼红哥哥的。快给祯儿道歉。”
　　祈哥儿鼓着小嘴不说话。

　　孩童没有隔夜仇，平复了这点纷争，众人一笑散了。

　　祯哥儿在那里攒着自己衣襟不吭声，待到祈哥儿摆弄了一会儿，腻了，随手放在了炕上又去拍球。祯哥儿急忙又把孙大圣拨浪鼓攥到了自己手里，咚咚咚咚敲了几敲。轻轻擦了擦上面沾到的点心沫儿，好不爱惜。

　　赵雀眉透过珠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痛的刀绞一般，不由得攥紧了手帕。

　　等到宴罢，已经是圆月高升，回程的马车上，赵雀眉紧紧抱着孩子，难受的眼泪直淌。祈哥儿吃的饱饱的，已经睡了。母亲抱得难受，他轻轻挣动了一番。赵雀眉急忙松了松手，长长叹息一声。孩子小，哪里知道你那一家子兄弟，身份却天差地别。

　　太子的嫡长子，将来又是太子。说是堂兄弟，却得当成帝王一般处。宣和帝怕其他儿子心太大，对太子一脉多有偏爱。你父王立志当个闲王，你娘亲我对你不住，遭了货灾连累你。这后宫里，有小叔，有嫡孙，哪有你撒娇的地儿。

　　她偶尔也后悔当初没听母亲的劝，便是给太子当侧妃，那将来也是主子。给藩王当正妃，那也是看人脸色的臣。但后来，因为陈氏的牵连，她的妃位还是二皇子求情才保住的。她便觉得自己眼光不错，相中了个好男人。只是在心中自怨自伤，这一辈子我是无法出头了，难道我的孩儿也得一辈子匍匐？

　　三天后，又是祈哥儿的生日了。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自然有一大票人奉承。赵雀眉想到自己的孩子，看着人家孩子的铺张场面，小脸上满是羡慕，心里就觉得酸的发慌。但不去又不行呀，勇毅侯府已经没了，自己全然没了依靠，二皇子又是个不做正事的，她若不多多走动，那以后如何在贵族圈立足？尤其对方这样的身份，更得小心奉承。

　　赵雀眉看看小孩子睡梦中仍然紧紧抱着的拨浪鼓，狠了狠心，硬是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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