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倘若画着无忧的脸，白思就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过去也看不见未来的无名小卒。
　　但她一旦洗掉了这张脸，哪怕只靠着辈分，她也是南禺的上仙，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别人是否服气，他们都得恭恭敬敬的视她为座上宾。

　　就好像现在。

　　白思收了施加在无圭身上的傀儡术，将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半背半拖，带着他踏入了天门。

　　天门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但像白思这样一个小姑娘家背着个昏迷的大男人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守卫天门的侍卫留了个心眼，上前问道：“这位仙友，敢问您与这位……所来为何啊？”

　　白思不怕守卫问，就担心他不问，听了守卫的问话，白思微微一笑，态度十分友好的道：“在下白思，还望使者能够通传一下北荒的锦瑟殿下，就说，在下遇上了些麻烦，还请她帮忙。”

　　听见白思的话，守卫当时就愣了。白思？是……南荒的……白思上仙？

　　似乎确有传闻，白思上仙与锦瑟殿下是好友，只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行为奇怪的女子自称上仙，守卫还是有些不太敢全部相信的。

　　这么大的事情，不论怎么样，也该先验一验才是。

　　于是，侍卫谨慎的道：“请恕小仙无礼。敢问上仙……可有证明？”

　　“证明？”白思似乎有些苦恼，她想了想，说：“证明的话……这个够了吗？”

　　侍卫低头一看，却见白思从腰上抽了一把乌木扇子出来，这扇子似乎有些年头了，扇骨已经被磨得有了光泽，只是……再怎么有年头，这貌似也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这……”

　　白思说：“去拿给锦瑟殿下看，或者给天后陛下看也成。只是小心别打开，这扇子凶，打开了，怕是压不住它。”

　　那侍卫接过了乌木扇，只觉入手轻轻巧巧，扇骨光华润泽，但却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法器，但纵使满心疑惑，他还是尽职尽责的拿着扇子去跑了一趟琉璃殿，可要命的是，等他一路跑到了偏僻的琉璃殿，却尴尬的发现……北荒的那位少主人……她不在。

　　侍卫一路问询，勉强得到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可能，或许，没准，锦瑟殿下在天后的瑶台。

　　守卫：……

　　这还能不能好了，早知道，他跑那么远干嘛！

　　从星月莲池又一路跑到了瑶台，侍卫正想把那扇子呈上去，却不知为何今日前来拜会的仙者尤其的多，侍卫人微言轻，没人在意，只得乖乖的排队。

　　且说那侍卫在瑶台排着队，白思却是挑了个阴凉的地方，和无圭一道靠着休息。

　　白思觉得，无圭还是昏迷着比较的可爱，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这是一个她可以摸得到的人，要不然，清醒着的无圭，总是让白思觉得飘忽。

　　“只要有龙血泉，他体内的寒毒便可化解。而我们——”脑海中的声音总是带着怨恨与不甘，他说：“我们，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白思冷冷的道：“变得更加强大的，只怕是你吧？”

　　非男非女的声音满是怒意，他嘲弄的道：“不管你如何看，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体的！”

　　“不管最后，是我吞噬了你，还是你吞噬了我，至少在现在，”声音不甘的道：“至少在现在，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白思闭上了眼睛，没有再搭理那个声音。

　　那是九晟天火的声音。

　　确切一点来说……应该是九晟天火最后残存的，一丝真正的意识。

　　如果没有这一道意识，九晟天火，就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可以被人随意驱使的，无主空壳。

　　身为大荒最为强横的原始力量之一，九晟天火拥有自己的意识，而这意识，并非世人所理解的只是能够自己择主的那种混沌意识，他所拥有的，是真正的思维，只属于他自己的思维。

　　甚至，九晟天火，也是可以修炼的。

　　自天地混沌初开到如今，它始终在不断地变强。然而，天地之间有规则，规则生出限制，这样的限制，也可以被称之为制衡，任何人或物都不能逾越这样的规则制衡，即使是强大如同九晟天火。

　　规则对于九晟天火的制衡，便是让它无法独自使用力量，倘若九晟天火要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必须需要媒介，而所谓的媒介，便是与强大的仙者进行契约。

　　不过，作为bug一样存在的九晟天火，虽然必须要通过契约才可以使用力量，但他强大的力量却能够使得他在契约中占据主导地位，而喜新厌旧又傲慢的天性，则使得他的契约者更新的十分频繁，当他觉得无趣，他便会吞噬掉前一任的契约者，转而寻找新的目标。

　　九晟天火是不大将大荒的仙者放在眼里的，那些所谓的强者，在他的眼中，不过只是食物与媒介而已，直到，直到他命数不济，碰上了安阑这条狼！

　　其余的契约者，不过只是想要借用九晟天火的力量，却不知玩火自焚这个道理，而安阑是凤凰，在火焰中出生的他，对于火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熟悉了。

　　契约？笑话。火焰是不会与你契约的，要么，你控制它，要么，就是它吞噬你。

　　在最开始与九晟天火交易的时候，安阑简直可以称得上最温顺最虔诚的交易者。他为九晟天火奉上了一份又一份的祭品，带着它镇压南方诸族，甚至将它奉为南荒的圣物。

　　安阑用九晟天火奠定了南荒的基业，同时也将之送上神坛，受众仙膜拜。

　　那时，九晟天火十分受用的想，这大概是他最听话的一任契约者了。他的傲慢使得他十分享受这种万灵臣服，至高无上的感觉，他对安阑是满意的，而他一满意，便不再将契约者换得那么勤快了。可笑的是，当时傲慢膨胀到极限的九晟天火，完全忘记了先前，安阑是如何伙同他，吞噬掉自己原本的主人的。

　　论“忍”这一字，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安阑更加精通。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确是不错的，其中要咽多少气，除了自己，只怕没第二个人能尝得到，但同时，忍过了这一阵，所能够得到的好处，却也是值得的。

　　安阑这个人，对别人粗略的划分，一般之分两种。

　　有用的，以及没用的。

　　有用的他愿意忍，没用的不需要忍。

　　九晟天火如此强大，他不介意为它伏低做小数万年。

　　安阑在等待着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九晟天火终于自己将机会送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次的祭品——”充斥着贪婪的声音命令道：“把你的弟弟给我！”

　　强大又美丽的生灵，想必滋味要比往昔的祭品都来的美妙。

　　在九晟天火的面前，安阑总是有求必应的。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些挣扎与不舍，但最终，还是温顺的答应了。

　　九晟天火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旁人的屈服的模样。

　　倘若没有一点挣扎，那就不好玩了。

　　“我的弟弟……终归是我的骨肉至亲。”安阑在他的面前卑微的恳求：“我不能亲手把他送上祭坛。”

　　“如果您愿意，三天后，我会将他带到您的面前。”

　　“我唯一的请求，是请您让他不要走得太痛苦。”

　　九晟天火觉得自己是个好说话的天火，只要能够享用到强大的祭品，这点要求，似乎算不上多大的问题。于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他答应了安阑。

　　三天之后，他的确是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祭品，然而，他却注定无法将之吞噬。

　　这天地之间的任何生灵他都可以享用，唯独有大道伴生者，不行。

　　杀伐道的主人，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红衣的少年满身艳烈的杀意，将冰冷的长剑钉入了人形火焰的心脏，就在那一刻，他认出了那把剑。

　　那把剑，那把剑……！

　　那把剑叫做见月，是冰封于青天碧海的神物，也是斩碎一切的利器——它与无期、无归、苍龄、九幽同等尊贵，是天地未开之时，便已经存在的神器。

　　它是火焰，而见月，凝聚了月宫无尽岁月的寒意，足以将它的心脏，也就是火核，完全冰封。

　　它的天敌就在身边，而它却全无察觉，亦全无准备，直到它那听话的契约者微笑着走上前来，抬手轻飘飘的抹去了原本的契约，又在它的身上施加了数道专门针对九晟天火的强悍禁咒，它方才如梦初醒。

　　“安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强烈的怒意与恨意几乎令火焰前所未有的愤怒：“你居然敢背叛我！”

　　“背叛？”安阑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睥睨的神色看着他，声音中满是鄙夷：“本便是两厢牟利，谈何背叛？连人形都没有，只能够凭借他人施展力量的东西，不过是生出了几分神识，便妄自尊大，可笑！”

　　转过身，优雅的白衣君主抬手将少年因为战斗而变得凌乱的长发拂至脑后，他的声音重又变得温柔，然而，他的话语在九晟天火听来，却宛如最恶毒的咒文。

　　“我把它交给你了，阿暝。”他贴在那沉默的红衣少年的耳边，轻轻的说：“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将剑钉进他的心脏，这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安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天火的人，甚至比天火本身更了解它。

　　他清楚的知道他它恐惧什么，他无法杀死它，但他可以摧毁它。

　　见月每刺进它的心脏一次，它便会虚弱一分，身上的禁咒，也会更加强大一分。

　　“放过我，你放了我，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一贯目中无人的天火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几近崩溃，它蜷缩匍匐着，早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少年的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一片死寂，仿佛一尊人偶，没有任何的欲求，也没有任何的爱憎。

　　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无比轻松的完成了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再一次受到重创的天火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少年冷漠的看了它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木然，它分不清楚，这话究竟是给它的回答，还是这少年仅仅在提醒自己。

　　又或许，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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