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

　　现在的局面，吴羡一方面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结婚才半年就闹出国、分家；另一方面，这一系列进展实际上跟她没什么关系，主意是郁天熠提的，事情也是他推动的，虽然的确遂她的心，但怎么也不该怪到她头上。

　　她很委屈。郁天熠再怎么护，人们还是认定了她才是始作俑者。

　　婚前郁天熠说他们的事不需要征询任何人的意见，他来主导他们共同的心愿。他也确实说到做到，蜜月回来后她没有再上班，她已经拥有了一个海外学位，申请学校那一套对她来说并不复杂，郁天熠也并非没有人脉来做这些事情。闲赋在家的吴羡渐渐觉得，生活有些乏味了。

　　她想，或许该出去干点什么。

　　有一天，郁天熠提起葛枫异想天开要开奶茶店，私下交了店面的押金，没想到亲爹食言不肯掏钱。吴羡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她假装不解道：“不过五万块，你给她就是了。”

　　“呵，算准了有我兜底，我偏不遂她的愿。”

　　要不怎么说男人本质上还是小孩。这话说得，连小他五岁的吴羡听了都发笑。

　　郁天熠接着说：“不过我答应帮她找人转租掉。”

　　这种时候郁天熠不应该再为这种鸡零狗碎分神。吴羡主动请缨，她让娘家帮忙，不到一天便找到了下家。接盘的也是南江工程学院的学生，押金给他们免一半，欢天喜地地就签了。

　　郁天熠最近是真的忙。出国不是说走就走，联系学校简单，公司事务交接才是大头。家门内外吵闹不休，郁天熠态度再坚定也有了动摇。没几天，他带着歉意对吴羡说：“公司的事比我想得还要复杂，出国可能要拖半年。我们争取明年春季入学好不好？”

　　吴羡当然没意见。郁天熠摸摸她的头，怜爱地说：“真乖。”

　　吴羡有种错觉。这不像哄老婆，倒像哄家里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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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出院后就赶上几门专业课结课。

　　她没指望医院复习效率能有多高，热情的室友帮忙划了重点，同系的江坤不知从哪儿搞到她微信，把课后答疑磨到的几个大题答案都给了她。但考场上下笔依然很生涩，交卷后她估摸着将将过及格线，对这所工科学院的大水系而言，这不是个令人振奋的成绩。

　　葛枫对会计的兴趣不浓。她从小学跳舞，虽然多半是被石琉押着上课，但毕竟先天条件出色，高考时也想过走艺术这条路，但被全盘否定。石琉观点短浅而明确：学会计，走捷径，进郁家公司。

　　葛枫不愿意。但石琉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没法报学费高昂的艺术院校，更没法赌上自己的未来赌气。南江工程大学不是什么顶尖院校，但好歹能混个正儿八经的本科学历，四年后要做什么工作，完全是她自己的事了。

　　但她没法控制潜意识对这种安排的抵制，连带着同系的同学都厌恶起来。半年前舍友的提醒让她第一次正式直视这群躲不过的伙伴，抛开对专业本身的成见，同学们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可爱。

　　因此葛枫去看李遥训练，顺便也给同系的江坤带了瓶饮料。

　　篮球队在打训练赛，她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李遥跟江坤1V1。场面过于惨烈，在绝对主力江坤面前，李遥这个替补成员处于并将长期处于下风，教练在一旁不停纠正他的动作。

　　李遥大汗淋漓，一声不吭。葛枫看了一会儿悄悄撤了。李遥应该不愿意让她看到这幅样子，她待会儿再来。

　　啦啦队也在训练，她去凑热闹。可惜到得也不是时候，大运会在即，平日里温柔的教练都换上了火爆的性子，姑娘们个个绷紧了身姿，没人有空陪她撒娇嘻哈，葛枫自知无趣，悻悻走了。

　　然后就在走道上撞上两个人。葛枫手头没拿稳，几瓶饮料咕噜噜滚得老远。待她捡好再起身，两个女生居然还在原地等她。

　　葛枫看清楚她们脑袋上的大红大紫，整个人：“……………………”她是真的快忘了这茬子。

　　还是鼓手主动些：“葛枫，你出院了？”

　　呃，她名声这么响吗？

　　“最近没见你训练，啦啦队告诉我们的。”

　　真是谢谢你们关心了……

　　葛枫说：“我退队了。”

　　两人立刻作出震惊的神情。葛枫不愿尬聊，点了个头继续走。不想这俩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葛枫走了十几米没忍住，转身问：“你们跟着我干嘛？”

　　红头发主唱委委屈屈：“我们……上厕所。”

　　葛枫：“……您上。”她主动走到一边，把路让出来。那两人对视一眼，弓着背窜了过去。

　　奇奇怪怪。像是跟着她，又像是刻意躲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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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回到球场。场上换了一批人，江坤在场边休息，却不见李遥的踪影。

　　打电话、发消息，都没有响应。

　　葛枫见江坤身边空着，于是过去敲敲他：“嘿。”

　　江坤受宠若惊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饮料：“嗨……”

　　“谢谢你押的大题，不然我这次铁定挂科。”

　　江坤红着脸摸脑袋：“应该的，都是同学互相帮助……”他仓皇地张望，“你找李遥吗，他好像提前走了。”

　　“我看见你们斗牛了。”葛枫笑道，“求轻虐啊。他也快退役了，别给他造成太大阴影。”

　　“呃，那不叫斗牛。”江坤一本正经地纠正，“斗牛是指场上只有一对一。你看到的是按正式比赛规格开展的训练，我跟李遥最多算对峙……”

　　葛枫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太懂这些专业名词，以后不瞎用了。”

　　江坤：“不不，这不算专业，很多人都知道。”嗯？感觉不太对，“我的意思是，你不关注篮球，不需要知道这些。”

　　葛枫：“我关注篮球的。我很关注我男朋友的体育事业。”

　　江坤：“…………………………”他选择猛灌，十几秒内空瓶。葛枫目瞪狗呆地把李遥的那份也给他。

　　“谢谢。”

　　江坤继续喝。葛枫继续递。江坤继续喝。递着递着葛枫突然“扑哧”一声笑，接着捂着肚子乐不可支。江坤只能尴尬地看她，耳根越来越红。

　　“你慢慢喝。”葛枫把最后一瓶留给他，“我先走了。等成绩出来请你吃饭哈。”

　　江坤难以平复澎湃的情绪。他寻思着李遥退队前的斗牛一定要实现，必须狠狠碾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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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在僻静的体育馆后门找到李遥。他穿着队服坐在台阶上，手机放在一边，背影看着很是疲惫。葛枫站在不远处的走道里，顺手把头顶的灯关了。

　　走道没有窗户，她的身周瞬时一片漆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大概是想给他足够的独处空间。只是她置身黑暗后不久，另一个方向上又走来一个人，直奔李遥而去。

　　她也像李遥一样，挨着他在台阶上坐下。

　　葛枫一眼看见那团耀眼的红色。脏话险些破口而出。她一边耐着性子观察主唱侧身温柔地跟李遥说话，李遥倒是不动如山，听不见有何反应；一边火速搜索闻道乐队的相关信息。

　　鼓手，桑沁雨。主唱，米玥。

　　米玥，米玥……原来她一直弄错了对象，想要趁虚而入的不是鼓手，是这个娇滴滴的红粉佳人。

　　葛枫忽然有些变态的失望。酷酷的桑沁雨还能让她激起一些斗志，面对米玥这种像芭比娃娃一样柔弱无骨的女生，她有些懒洋洋的不知所措。

　　她是谁，她是石琉的女儿啊。郁天熠这些年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石琉过关斩将，靠的绝不只是皮相。最后明面上输给吴羡，其实还是败在郁天熠诡谲的心思。

　　葛枫又观察了一会儿，胡思乱想着可能还是练舞耐性好，换做别人早就一罐子砸过去了。米玥只是挨近说话，并没有任何逾矩的接触，葛枫等着她碰李遥一个指头，就立刻跳出去手撕小三。

　　但米玥没有。李遥也没有。

　　俩人大概扯了五分钟的淡，米玥起身原路返回。平复了心情的李遥也拿起身边的手机，葛枫蹑手蹑脚躲到走廊深处：“喂？”

　　“不好意思，手机在包里没看到。”

　　“没事，你在哪儿？我在篮球场上没看到你，他们说你走了。”

　　“哦我在后门。”

　　“我来找你。”

　　葛枫挂了电话，两分钟后才出去。李遥在台阶下低头徘徊，嘴里还哼着歌，看着心情很好。

　　葛枫两手空空地过去，抱歉道：“球场晃一圈，给你带的水都被抢走了。”

　　这事儿很常见，李遥没当回事：“迟早要回来。去啦啦队看过了？”

　　葛枫：“嗯。新的领舞很柔韧，蹦一蹦能上天，我真的要提前退休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掩不住的失落。李遥揉她的肩：“没关系，你是上过热搜的人，啦啦队巅峰不是随便超越的。”

　　“真的吗？”她仰脸问他，“不可超越，不是无可替代。”

　　李遥一时语塞。他并不擅长安慰，葛枫没有继续为难他。

　　他们像往常结束训练一样，一起慢慢走。落日挂在远处围墙上方，余晖照出李遥脸上的憔悴，葛枫失落地想：我的黄金时代，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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