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说

　　夜色微凉。
　　不二坐在台阶上，双手置于身后撑起身体，抬头仰望天空。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缓缓飘行着几朵云，月亮被遮住，透出细弱的光芒。
　　“不二君！”城户是跑过来的，她看着高高坐在台阶上的不二，停下来喘气。
　　不二坐直身体，声音在夜色里越发温柔：“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不着急么？”
　　“你还说，为什么偷偷先跑出来的？散场都没见到你。”女孩半是撒娇半是抱怨。
　　“我找砂太久了，偶尔也想尝试一直被找的滋味。”
　　自己的名字被他就这么唤了出来，城户一阵怔愣，倒是忽略了他语气里隐藏的忧伤。
　　不二见她没有反应，低笑了几声：“怎么，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吗？”
　　“没有没有！”城户连忙摇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台阶上的人没有出声，城户低头偷笑了一阵，觉得奇怪，这才抬头：“不二君？”
　　少年的声音变得低哑，他朝她伸出手：“砂，过来。”
　　月亮从云层里爬了出来，水银般的光芒洒下来，不二的面容渐渐清晰，城户看着他流泻着蓝色光芒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脚步不知不觉地往上台。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上台阶，握住了不二的手。
　　皮肤相触，从少年的指尖传来凉意，还有细微的颤抖。
　　“不二君？”少年腿长，占了两格台阶，女孩站在他双腿之间，低头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不二转了一下手腕，与她十指相扣，嘴角勾起笑容，然后抬头看她：“抓住你了。”
　　城户心脏狠狠一颤，少年的语气似是调笑，但是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如同伺机捕猎的动物，而猎物，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
　　热意浮起，她半是心惊半是羞躁，想要挣开，却被不二牢牢抓住。
　　“这次，绝不会让你跑了。”不二语气也变得笃定，两人的视线像是被黏在一起，城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借着月光，她看见少年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色的胡茬。
　　认识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认识到，她面对的这个一直温润如玉的男生，已经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
　　心跳越来越鼓噪，女孩忍不住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不二君，你喜欢我吗？”
　　城户没等他回答，隐藏许久的心事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便忍耐不住倾巢而出：“我很喜欢不二君，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你说要帮我创造新的记忆的时候，也好像在更早之前……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明明我们才认识不久，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倍觉熟悉，忍不住想要依赖你，但是这种依赖又不同于对哥哥一般，我想要每天看到你，想要听你说话，想要看你对我温柔地笑，想要你摸我的脑袋，想要你……啊……”
　　身体突然前倾，城户低叫一声，跌进了少年的怀抱。
　　圈着自己身体的双臂分外紧，她有些疼，心里却欢喜，她将下巴搁在不二肩头，抬手抱住他：“不二君……不二君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不二的身躯微微颤抖，她奇怪，想要查看，却被更紧地搂住，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断断续续在她耳边响起：“我……对你……何止喜欢……我好想你……”
　　忐忑的心情尘埃落定，城户忍不住笑起来，却感觉到少年将脸埋进自己的脖颈，继而，有热烫的液体蔓延开来。
　　“不二君？”她大惊，十分不解。
　　“别动！”少年制止她，索性将她横抱放在自己腿上，双手紧紧箍住她，脸依旧埋进她的脖子里，“别动，我想好好抱抱你……我真的，真的非常想念你。”
　　城户愣了一下，想要推开他的手改而轻轻环上他。
　　月亮渐渐升高，清幽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那样温柔的守望，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就是如此。

　　礼堂的大门关上，溪夜一行人也出了校门，两家父母决定找个地方和孩子们一起用餐。
　　忍足识趣，不想打扰他们共叙天伦，告辞离开，只是分别时，看着溪夜的眼神却像是有着千言万语。
　　溪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中的玫瑰微微出神。
　　“我们等一下精市吧！”真田弦一郎突然冒出一句。
　　久美子一愣，抓着他问：“精市也来了？”说着，不安地看了一眼溪夜，“这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上次只不过是传了句话，溪夜就冷了她好几天，现在不赶紧撇清关系，保不准溪夜认为她和弦一郎串通起来。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到了会场之后才见到他的。”
　　久美子心里惴惴，试着开口：“溪夜，你看……”
　　偷偷出神的人突然回过神来，溪夜走到父母面前：“爸爸妈妈，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说完，她朝安田夫妇二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走着走着，她的脚步突然加快，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诶，溪夜……”久美子惊呼。
　　“这孩子……”真田夫人叹了一声，“好不容易见一面！”
　　安田夫人握住她的手，安慰了几声，看着溪夜离开的背影，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溪夜如此急切的样子，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
　　正说话间，幸村随着人群出了校门，看见他们连忙上前告罪。
　　他见少了个人，问道：“溪夜呢？”
　　真田夫人知道他的心思，解释道：“她好像有急事，先走了。”
　　“是吗？”幸村眼睫低垂，语气里夹着淡淡的失望，沉吟许久，他问道，“是和忍足一起吗？”
　　真田夫人摇头：“不是。”
　　幸村偷偷松了一口气，久美子看在眼底，扬起一边眉毛问他：“你已经见过溪夜了？”
　　好不容易明媚一些的脸色又变得黯淡，久美子了然于胸，动了动唇，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精市，其实你不用这样，自始至终，溪夜从没怪过任何人。”
　　这是真的。
　　谁规定这世界上必须有人无条件会相信她？谁规定这世界上必须有人无条件爱她？
　　是她以前识人不清，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是她贪求。
　　一切看透之后，错的不过是她自己。如今她连自己都可以原谅，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被驱逐本家，寂寞吗？
　　好像有一点。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淡薄，即使是亲人，也不过是一层血缘的维系，不去期待，便不会再受伤害。
　　可是，久美子也离开家陪她一起来了东京，迹部将她置于保护圈里，砂帮她握住了要被折断的“侵月”，还有……
　　“忍足！”
　　熟悉的声音传来，忍足不敢相信地转身，路边驶过的车灯滑过真田溪夜，她怀里的一团玫瑰花如火一般，将她的脸映得微红。
　　“你不是……”忍足张嘴，愣愣看着她。
　　溪夜平复了一下微喘的呼吸，走到他面前：“谢谢你送我花。”
　　“你……你不是去吃饭了吗？”
　　“我不饿。”溪夜淡淡回了一句，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忍足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笑意蔓延到眼底，他咬住食指曲起的指节，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克制才没有大笑出声。
　　半晌，他终于平复下来，一扭头却见溪夜越走越远，连忙追上去：“今天表演节目耗费了那么多的体力，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说了不饿。”溪夜脚下生风，语气依旧凉凉。
　　“现在不饿，待会儿说不定就饿了！”忍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弯腰凑近她，温柔说道：“要不去我那边，我给你做？这个月你们一直吃面包，我都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厨艺，手痒得很，真田大人满足我吧，嗯？”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好听，这样故意压低了明显带着诱惑的意思，那缠绵的尾音像是钩子一般，要勾住对面女孩的心。
　　溪夜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
　　忍足见她眼睫颤了颤，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呼吸蓦地就停了。
　　溪夜感觉到忍足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心逐渐变得火热，心里有些不自在，轻轻挣开，忍足回神，咳了一声站直身体。
　　“你拿着。”溪夜将手里的花放进他怀里，两人的指尖擦过的时候，她感觉到忍足颤抖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她连忙扭头，大步朝前走去。
　　忍足抱着花，玫瑰的香味扑鼻而来，他伸手抚上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喃喃道：“只是这样心跳得就快要死了，以后要是……啊，真田，不是走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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