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哟，来了。”
　　温和推开厚重的房门，激情昂扬的音乐鼓动，几个男生肩揽着肩高声吟唱国际歌，边和她打招呼。
　　“和和，过来。”
　　角落里一个短发女生站起来朝她招手，是戴月。
　　她走上前去，进了才发现戴月旁边还坐着个人，那人身穿墨绿色毛衣，露出白色衬衫领子。他抬头看着她，微微笑开。她缓了下，也笑了笑。
　　他好像很喜欢深色，显眼的颜色。
　　戴月似乎是有意的，把她和他旁边的空位留出来，让给她。她一时有点无措，夹着紧张，终于还是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去点歌哦，你唱什么？”
　　她略微眯眼，“你先点，待会我自个来。”
　　麦戴月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方转过身去。
　　温和假装没看到，转过头去，他倒是眉眼带笑，摊肩。
　　“头发长了”，他看着她，发丝已长到及腰。“都快忘了你直发的样子了。”
　　她卷住自己的发梢，小小笑道，“舍不得剪。”
　　“和和”
　　“嗯？”
　　“我们去剪头发吧！”他忽然兴起。
　　她扑哧笑出声，“怎么，削发明志？”
　　他靠回沙发，脸转过来，“再帅也要换个发型啦”
　　她乐了，抿着笑看他，“你的大学同学知道你这么贫吗？”他眼里都是笑意，正要开口，门忽地被打开，一瞬起哄声各种充斥阴暗的房间。她微微眯眼看过去。两个女孩走进来，卷发女生似是有些害羞，被前面的女孩半推半搡进来。
　　她一颗雀跃的心沉到谷底。
　　“哟嘿”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媳妇娶进门来了。”而后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声起，那个纤纤瘦瘦的女孩被推到这边。
　　走在前面的女生挂着戏谑的笑，“一迦啊一迦，人我给您哄过来了，到时记得发红包哦。”卷发女生轻拍了下她的袖子，语气娇羞，“莫胡说。”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她厌烦了。
　　其实谷一迦真不知道，他以为他没再怎么理她她能明白的。

　　温和坐在黑暗里，憋着双眼。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气氛渐渐尴尬下来。谷一迦终是站起身，抿着嘴，朝面前的女孩点了点头，便往温和边侧挪了挪身子。
　　有人点歌，昏暗的房间很快又被夸张的伴奏充斥，气氛重新活络起来。温和轻吸气，探身倒了杯橙汁，回身递给谷一迦，朝齐思扬的方向努嘴。
　　男生垂下眼睫看她，眸色隐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她心下低叹，弯起嘴角，朝他弯起柔和的弧度。男生的眼眸瞬间染上繁星点点，抬手接过纸杯。
　　“和和？”
　　她应声，微侧过脸去。齐思扬端着纸杯，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听说你复读了，最近还好吗？”
　　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
　　温和笑了笑，点头，“蛮好的。”

　　她靠坐回去，双眼盯着荧屏上跳动的字幕发愣，听身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久违的，难以言说的绝望又蔓延开来。
　　很累，这样不累么，大家都吊着，而且，她也发现自己对他不再如从前那般了。
　　果然人都是善变的不是么。
　　眼前闪过一个别扭的身影，她抿了抿唇，阖上眼。
　　她自己做的选择，选错了也只能也必须自己担着。
　　左侧沙发忽然塌陷下来，戴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嘿，小和，给你点了首最喜欢的歌。”
　　她依旧闭着眼，笑道，“什么呀”。
　　麦戴月故意发出奸笑的声音，暗地却忍着酸涩和愤怒。酸涩是心疼，愤怒她他心知。
　　有人喊着切歌切歌，戴月拍了怕她的手臂，“来来来你们的歌到了”，便要上前给她抢麦。
　　你们。
　　前奏很熟悉，一首男女合唱的小情歌，她和他高二的时候在班里被起哄一起唱过。那时老师为了让人放松心情，也不止点了他俩，这事也没多少人在意，就当事人印象深刻。心下有些发颤，温和还在犹豫着，麦克风却在传到她面前转了个弯，递到了那个女孩手里。
　　本有人想起哄的，可气氛真的在一瞬间冷了下来，谷一迦握着手里的麦抿紧唇，长长的刘海掩盖住眼底神情。
　　难堪与亏欠交织，他欠她的，又欠她的。
　　“开始咯开始咯”，仍有不明真相的同学喊了句，可没人接着。麦戴月狠狠咬着牙，深深吸了口气，袖子被轻轻揪住，到底泄了气，无奈地坐下来。
　　歌声响起，男生的声音沉沉的。眼睫颤啊颤，眼底到底开始蒙上雾。她忽地想起了曾经嬉皮笑脸的自己，想起广播部合影上他微侧头靠着她的旖旎，眼眶终究溢满泪水慢慢滑落下来。须臾音响传出女孩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连丝无缝地衔接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将头偏向戴月那侧，紧紧咬住唇。
　　右手忽地被包住，男生的手温热且宽大，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她颤了下，用力想要挣脱，却被紧紧压制着，最终乖乖的，躺回他的手心里。
　　谷一迦，你何必呢。

　　合唱部分还没开始，歌突然被切了，是谷一迦切的，有人看到了，有人没看到，大家都愣了愣。随即有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谁的歌谁的歌，咦好像是我的。”
　　女孩的眼泪却决了堤，在喧闹的昏暗处一串串往下流，麦戴月看得心里又难受又生气。她依旧偏着那边，没有看他，终于把手抽出来紧紧攥在一起。
　　大衣口袋轻轻震动，她抹了两下脸，低头掏出手机，慌乱起身，似是想要找借口逃离这个地方。
　　“我去接个电话。”女孩低低的声音掩盖在长发下，匆匆起身往门外走。

　　“喂”她泪眼婆娑，根本看不清荧幕便接了，只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哽咽着说话。
　　那边顿了顿，男生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温和？”
　　毕瑆兴抱着麦，眼巴巴望着罗凡，“和和姐来么？”却见他双眉蹙了起来，“怎么了？”男生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声，“我出去下。”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掩上门，斟酌着，“不开心吗？”
　　女孩捂住嘴，忽地放下手将通话掐断，顺着墙壁抱坐下去。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了，再也没有什么折磨和选择了，可她还是难过。
　　通话突然断掉，罗凡抿着唇角，正要转身，蓦地瞧见走廊尽头的她。
　　裹着黑色的大衣，蜷缩在角落里。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胸口不舒服。

　　“地上凉”
　　她似是听见谁的声音，很快眼前一暗，来人蹲下身来，她委屈地咬住唇，泪眼朦胧间，男生高大的身影笼络在身前。
　　和所有的小言一样，女孩的英雄降临。
　　她埋下头去，双手捂住脸哭出声。
　　“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男生伸出的手顿了下，轻轻落到她发上，轻柔抚摸，“别哭了。”
　　她脸埋在膝盖里，一直摇头，声音满是哭腔，“你走，你走”。
　　想摆脱他，谁都不想再牵扯了。
　　他便没再说话了，收回了手，也在她跟旁倚着墙坐下来，手腕搭着膝盖发呆，她还在哭，他心里也可难受。

　　眼泪有尽头，只一会，她便安静下来，只仍埋着头，不说话。
　　毕竟是KTV，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吵闹闹混在一起，她站起身。
　　“回家吗？”
　　他在耳边低声问。
　　她刚刚性子上来一直让他走，这会儿愧疚心起，又不知如何是好。低头攥着手，语气尽是浓浓的鼻腔，“刚刚对不起。”
　　他笑了下，轻声道，“道什么歉”，又问，“是要回家吗？”
　　她仍不敢看他，低声说是。
　　他说我送你，她抬头，咬着唇，直摇头。
　　她真的什么都不想沾了，两边都不想沾了，好好读书好好考试。
　　他垂着眼看她，声音也低了几分，“这地方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她又低下头去，实在不知如何拒绝，最后呐呐应声谢。
　　“不客气”，他又笑起来，从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
　　“欸”

　　她进去拿包，他在门外等她。
　　屋内依旧昏暗又吵闹，她走回沙发，一直低垂着眼，直至将书包拿起，才开口说话，“我有点事，先走了。”
　　麦戴月正要伸手，谷一迦先出了声。
　　“和和”，谷一迦伸手拦住她，指尖扣在她书包上起身，“我送你回去。”
　　她垂着眼，忽而弯了弯嘴角，“一迦”，她抬起眼睫定定看他，双眼红红的，“到此为止吧。”
　　很轻的一句话，两人都颤了下。
　　她将书包慢慢扯回来，又垂下眼睫，“我走了。”
　　转过身子，她抱着书包径直走了出去，其他同学面面相觑，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有迷糊的，也有尴尬的，全都望着门边女孩瘦弱的背影。
　　门被推开，一个高高的男生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男生身量颀长，抬手想去接她手里的书包，门被关上。
　　有人窃窃私语，“温和的男朋友？”
　　麦戴月瞟了身侧立在阴影里的男生，莫名生出一丝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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