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凤还朝

　　昨夜，母亲是那样伤心，而今日父亲的安慰都可抵消了吧。
　　他两人听见女儿的声音，各自躲开，吕悠回过头将泪痕抹去。
　　“欢蹦乱跳，哪像个女孩的样子。”刘彦卿瞧着她发笑。
　　也从未拘束啊，芝谷垂下头一笑，而后说道：“我想着娘亲该醒了，来问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吕悠朝她温柔一笑，透过窗看着天上都烧红了，应道：“我去做吧，别人的饭许是吃不惯。”
　　说着便要下了榻上去拿鞋子，刘彦卿将她拦住，“要宫人去做吧，你再歇歇，小芝，去叫人打盆水来，要你娘擦把脸。”
　　宫人立在一侧，刘彦卿亲手为她浸湿布帛，又亲手在她脸上擦洗，一点一点，她脸上的浓妆卸去，他的眼神留在她脸上的各处。
　　再论她的年纪，自然比不得妙龄的女子面色好。
　　而且，她眼角的细纹已经初显，红颜弹指老，而吕悠也只算是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何谈的上红颜，她美时也从来不是所爱的那种女子。
　　她不美时，也唯有感念她曾经的好来维持厚爱。
　　吕悠知道他看到了容貌的衰败，但也无法，原本自身就已到了这地步，藏也是藏不住的。
　　待他擦洗好后，扭过脸去，细长手指抚在面上，没再多话。
　　而他好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朕年长你几岁，半生都挨在沙场，心境是相同的。”刘彦卿将布帛扔进水盆当中，随口说了句。
　　可他好在万人之上，更何况他是男人，与女子衰败的年纪并不相同。
　　“从前再不好过，到今日陛下都好过了。”吕悠微笑着朝他说道。
　　刘彦卿与她一笑，应道：“朕几日见了萧相几人，与他们商议过些时日的封赏，开国大典。”
　　他眼中的光积蓄多年，从来甚少表露，熬到今日，他受过多少苦，多少罪，没有人比吕悠更清楚。
　　如今，他终于可以做那光明的人，天下是他的战场，而后宫，就来做吕悠的战场吧。
　　“你是朕的发妻，朕好过，全族以及从前跟随朕的臣民都会好过。”刘彦卿嗤笑一声说出这话。
　　吕悠想要起身，他帮着扶了一把，正巧这时芝谷带着宫人来送晚膳，跪坐在桌旁摆放。
　　“娘亲，爹爹，快来吃饭。”转过头朝他两人一笑。
　　他两人到小桌落座，吕悠想起刘润来，“润儿呢？”问道。
　　被审其带着到后花园玩了，可怎么敢在父亲面前提起那人，男男女女相伴一起，偏偏母亲又为他加了舍人的身份。
　　芝谷觉得不妥，可又无法说什么，只好隐去一部分内容，应道：“被舍人带去玩了，该晚一些回来吧。”而后将话转向吕悠，“娘亲才醒，不然我们先用？”
　　女儿体贴，处处得当，吕悠垂下头惭愧一笑，也只有心爱的男人才可要她失了仪态，要这丫头看笑话了。
　　“吃饭。”柔声说着，便端起碗来吃东西了。
　　到了这时候，刘彦卿身上还是疲乏，一整日都勉强维持着精神，饭菜到了嘴里也变得没有味道。
　　吕悠的眼睛虽然没放在他身上，可他吃不下也是看得到的，若不是他食言，何必用这办法来报复，伤到他身上，难道就会高兴吗。
　　夹了口菜放进他碗里，“胃口不好？”
　　他垂下头看了眼胸口的伤，索性将筷子放下了，吐出口气说道：“今早起来，便觉得身上乏力，这伤也不是很深，不知是不是它引起。”
　　那食物相克真的有用，他很快便露出不舒服。
　　吕悠又将他的碗端起，手捏着筷子给他夹了口菜，递到他嘴边，“不吃怎么养伤。”
　　妻子柔情，他自然乐意接受这温柔，张开嘴巴含到嘴里。
　　她搅和着碗里的饭，就如照顾儿子一般，一面说着，“陛下既是身体不适，那便别再做伤身的事。”
　　男女欢爱，哪个男人不喜欢，即便身上有伤，他还是乐于奔到喜欢的女子身边，她话里好意更是领情，接话道：“知道了。”
　　回应永远平稳适当，吕悠浅笑，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嘉姬她不是有孕了吧，
　　难怪了，他昨夜要奔到那里去。
　　女子有孕之时，一月便可诊断，她既已入了襄宫，又处处与这位夫人相较，必定在子嗣之上更为看重。
　　险些忘了，听闻他要抛下她这妻去寻新欢，便只顾得伤心，那位新宠已有孩子了。
　　抬起眼来看向刘彦卿，旁的女子为他怀了孩子，他会高兴吧，也是不敢在妻子面前提起的吧。
　　突然迎来这眼光，他有些狐疑，心里也是有些怕他的贤妻，笑着平声问道：“朕可有何做的不妥？”
　　吕悠轻启嘴唇，一样笑着，“嘉姬她是不是？嗯？”
　　“你说什么？”他拉长语调不想应这话，再想来也不是知道嘉姬有孕吧，这事除非太医与他自己，哪还有旁人知道。
　　吕悠低下眼睛，吐出口气淡淡道：“嘉姬随陛下这么久了，也没有一子半女，臣妾想着，她该是会有个孩子了。”
　　刘彦卿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话，神机妙算吗，这种事怎是能算来的。
　　提起了兴致，腿换过盘坐的姿势，将胳膊搭在桌上，轻笑问道：“娥姁，你怎知道？朕可从未说起这事。”
　　只是那日他出师之前，吕悠见她一次，看她仿佛是有孕之状，所以猜想。
　　莫名其妙便说到这里，刘彦卿猜着许是她嫌恶这事，可以她的脾性，即便再是嫌恶也会做足贤妻本分。
　　从前不也是这样，并非只有一子一女，不是还有一位庶嫡子嘛，吕悠替他生母带大。
　　若是不提这话，还想不起来，该是把他也接过来，想来那孩子也要二十了，是他这爹爹对不住他，当年少时不懂事，就有了这孩子。
　　“娥姁，你说到这里，朕倒是想到一个人来，朕的月儿还在平县，朕想着该将他接到身边，这些年不得亲生父母照顾，他一个人苦。”
　　这时看来，他倒是位尽心的父亲，刘月他是吕悠一手带大的，他那位生母去得早，也是可怜。
　　这些年来刘彦卿在外征战，吕悠不忍将自己的孩子抛下，也就把刘月搁在平县了，应道：“自然，他是陛下的嫡子，理应接回襄宫。”
　　芝谷随着说道：“我也想大哥了，要他快些来，也省得我没有玩伴。”
　　他两人年纪相仿，接来也好，吕悠和芝谷笑笑，给她添了口菜，无意说道：“现今你两位舅舅都在襄宫，无事多去陪陪他们不也有趣。”
　　“他们无趣，月哥哥可会讲笑话呢，舅舅就只会教训我。”芝谷咬着青菜，娇滴滴的说道。
　　刘彦卿与她一笑，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看着天色也要黑下去，“好了，有事明日再说，朕有些累了，等着润儿回来，小芝你给弟弟留些饭菜。”
　　“嗯，芝谷点头答应，将碗筷放下抹了把嘴巴。
　　宫人将碗筷撤了，芝谷吃好了想着去找弟弟，和他两人说道：“我去看看弟弟玩的怎样。”
　　“去吧。”吕悠朝她一笑，而后将眼光转到刘彦卿身上。
　　嘉姬有孕不必再问，单看他的神情便知是了，“她有孕，陛下不去陪着。”
　　现今殿中就只剩他两人，吕悠倒是想臊一臊他，昨晚上没能尽兴，连带着胸口的伤都裂开了，可见他昨夜是多卖力。
　　拿过手绢在手里摆弄，挑起眼来看着他。
　　被她这么一盯，刘彦卿也是底气不足，笑笑说道：“朕不去了，她既是有孕，身子又不方便，我去那里做什么。”
　　这话说的有意思，若不是宠着爱着那人，那昨夜为何去呢。
　　既知她有孕，还要坐那危险的事，到底是真宠假宠。
　　而吕悠也极少去关注他身旁的女人，只管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从来没衡量过，他待他的新宠又到了何种地步。
　　许是爱那人的容貌吧，夫妻多年，到了这时却是越发看不清这丈夫了，他可曾有那相对于其他男子的一世深爱。
　　算起来，他的爱都那么单薄，对于嘉姬也不过是多于他人的宠爱。
　　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一个爱到骨头里的爱人，刘彦卿也不该例外，那个人绝不是嘉姬，自然，也更不会是吕悠。
　　“那陛下来陪我，又是为何。”甩起手绢到他脸上。
　　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还不是他自找。
　　这位夫人，何时也学的烟柳巷勾人的法子，刘彦卿瞧着她一笑，“贪你的好手艺啊，今儿没吃上，明日给我再做好的吧。”
　　闹闹也就过去，吕悠一面给他斟茶，方才芝谷提了句两位兄长，他从亥下回来，也该见一见了。
　　“我两位兄长还在外臣的住所等候，陛下何时见一面。”似是随口道。
　　见是要见，只是这两日不行，刘彦卿觉着身上不适，还是养养的好。
　　“朕先躲你这里将养几日，大哥二哥也多歇歇。”沉声应道，抿了口茶，实在困了，可还要撑着与她一同权衡商议封赏之事，这些话，除非与下臣说说，便是与她说了。
　　芝谷一个人赶着去了后花园，襄宫也实在无趣，与她同龄的玩伴都没，宫墙内的落日，都显得刻板和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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