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

　　晨光破晓之际，浅金色的光投入红漆沉木大床上，两道相拥的身影在泛着微光，显得十分和谐。
　　浮华睫毛颤了颤，微微转醒，视野里出现心之所愿的人，心情好地不自觉就扯开了嘴角，浮华轻轻地抽出手臂，翻身下床，抚了抚因着衣而睡而显得皱巴巴的衣服，余光瞟到床上人的眼皮颤了颤，浮华眼底浮现些揶揄，却并不打算拆穿，只是俯下身吻了吻洛池的嘴角，注意到对方的呼吸有稍许不稳，浮华勾了勾唇，转身迈步走出了房间
　　耳边响起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洛池睁开眼，缓缓起身，撑手坐在床沿上，捏了捏眉心。眺望屋外，是漫天的粉嫩，春风一起，便是一场珣美的花瓣雨。恰似以前和浮华居住的离合谷中
　　当初浮华别捡回来的时候很沉默谨慎，对他一直隐隐怀着戒备，虽然很淡，小时的他毕竟稚嫩，不像现在那么心思深沉。洛池知道，却不理会，该怎样还是怎样，到使唤他的时候洛池也从不客气
　　只是通过日日夜夜的相处，又或许自己通过了他的考量，浮华渐渐地放下了警惕，他又渐渐变得缠人，采药时他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背着背篓走着山路，一步一蹒跚。炼药时他就蹲在在洛池身边递药，连睡觉时他也想要躺在洛池身边，在洛池坚定的拒绝和他哀哀的请求下勉强地同意允许他睡在自己的隔间。
　　渐渐地，清冷的山谷有了一道道稍显稚嫩的嗓音。
　　“师父，这是什么药啊？
　　“茜草
　　“师父师父，你看我这个招式舞地怎么样？”
　　“手臂再压低点”
　　“师父，开饭了”
　　“嗯”
　　像是忘记了家仇，浮华展现了他活泼的一面，就像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天真烂漫，似乎灭门的事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洛池一直是个清冷安静的性子，又不善打理俗物，在他生命里第一是专研医学，第二才是武学，有了个聒噪的徒弟经常在耳边念叨不知为何却并不厌烦，反而因为徒弟会烹饪有些欣慰，从此洛池的伙食一直由徒弟照顾着

　　在浮华在收浮华为徒的第五年里，天机子游历而归，却是带着一身的伤，进谷中的第一件是就是准备闭生死关，洛池把最近炼的疗伤药给天机子准备齐全
　　天机子的生死关足足用了一个月之久，期间，洛池的眉头都是紧皱着，他很清楚这次的伤有多重，生死关九死一生。浮华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震江湖的祖师，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但他心里却并无多大感伤，对天机子的的感官只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只是因为洛池的关系，浮华沉默了许多
　　天机子的生死关最终失败了，在洛池破开石门时就看见天机子软软地躺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布衣上积了层浅浅的灰，不知昏迷了多久
　　洛池面露担忧，快步上前将其扶起，用右手探了探鼻息，探到微弱的鼻息后洛池在天机子的小腹下比了比，确定一处后，从针灸布包里取出银针扎进天机子的关元穴
　　过了好一会儿，天机子悠悠转醒，“咳咳”咯出了一口深红的血。洛池连忙拿出以前炼制的疗伤药丸，喂入天机子的口中，天机子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师父，感觉怎么样了？” 洛池扶起天机子让他靠在石床上，给他在背后垫了一张软垫
　　“小池，为师的大限以至了，咳咳……时间不多了，我尽快说与你，为师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当年因为常年在刀口上舔血，为师把唯一的女儿放在了晋国内张家村一名刘姓人家的柴扉前，她的颈边有一颗红痣，为师很是放心不下，我将她托付给你，拜托你！你要好好儿照顾她”说到最后，天机子的声音越来越急唯恐交代的不清楚，紧紧地抓住洛池的手，混浊的眸子瞪大，紧紧地瞪住洛池，像是等待洛池的表态。
　　洛池一边回握住那瘦骨嶙峋的手，一边给喘息不止的师父抚着胸口，让师父稍微舒服点，一双寒潭似的的双目坚定地对着天机子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会的”清冷的声音声音掷地有声
　　像是放下了心结，天机子的神情很快放松了，眼皮也耷拉了下来
　　洛池蹲在石床边，额头抵上天机子的手，久久的寂静无声，直到石室内一滴水声破空响起，洛池才回过神，世上这个唯一待他好的人去了
　　洛池低低承诺着“师父，我会的找到师妹的”，一滴清泪微不可查地落在尘地里，瞬时涅灭不见。
　　最后，天机子的尸骨被埋在了山谷的高处。这一年，浮华十七岁，少年风华正茂，俊美的容颜初显。洛池带着浮华出了谷，是为了历练，更是为了找到天机子的女儿。然而浮华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何事烦心？”洛池问道
　　浮华踌躇一会儿，答道“没什么”
　　洛池从不刨根问底，率先地向前走去了。浮华在后面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找个女人，真是积极啊”一想到将来会有个女人成为他的师叔，师父的师妹，三个人更有可能走在一起，从此就不再是他和师父的二人世界了，浮华心底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你在那里说些什么？快点跟上来”远远传来洛池的声音
　　浮华一惊，内力深厚的人本就耳聪目明，“唉！师父，等等我”
　　出谷后浮华再也享受不到谷中的宁静日子，江湖上总有一些必要的打打杀杀，没有刀光血影就不叫江湖了。自此浮华多了许些阴沉凌厉的气质
　　最近这段时间，浮华开始时常外出，经常不见人影，洛池在客栈里许多时间是在研习医书，有机会还会与人诊病，有时就会忘记时辰，等想起来了才发现好久不见徒弟了
　　之后洛池就特意观察了阵子浮华一天能出去两三次，有时更是一整天不见人影。有时洛池问他有什么事，浮华只说出去逛逛街，很久没出山谷了，有些怀恋这外面的世界。简直是一个蹩脚的借口，这样下去不行，虽然自己性子冷，但是身为师父不关心关心徒弟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洛池挑了晚间的时间找浮华谈心
　　“你这些天里到底在干什么？早出晚归的”洛池坐在榻前，拿起一只白玉瓷杯，倒了一杯清茶，琥珀色的茶水汩汩的流入杯中，雾气缭缭，茶香阵阵，递到浮华的面前。浮华看到眼前的杯子，视线却撇到那双白玉的手上，只觉得那双手比这玉瓷杯还要白净无暇。洛池看到浮华怔神，将杯子向前递了递。浮华回神垂下眸子，伸手接过，手指不经意划过对方的食指，心中叹道：果然如想象中的一般。垂头抿了口茶，白玉的瓷杯遮住了那轻勾的嘴角。
　　“没怎么呀，师父，你多虑了，这几天只是在街上逛了逛，山里无趣，集市里的东西很新奇，我就想多看看”浮华无辜地说
　　“休要骗为师，你在山谷中并没有多么向往外面的生活，再说什么新奇东西能让你流连半个多月常常出门的”洛池睨向他，语气淡淡，心里想着莫不是学会了秦楼楚馆的那一套
　　浮华神色莫名，沉默半晌，眼里哀伤，语气诚挚道“师父，我……我只是有些害怕，江湖里的血腥总是让我记起当时我母亲被杀的场景，我心里很难受，最近找了一处环境优美的地方，一边练武顺带发泄发泄”
　　洛池敛眉，除了最开始的情绪阴沉外，浮华一直很正常，从没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洛池本身是个性情淡漠的人，往不好的说就是情商低能，浮华既然不说，洛池也只当是小孩不记事已经模糊了仇恨。没想到仇恨不是不在了，只是一直被浮华压下心里的最底下，时不时地还要出来折磨主人一番
　　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能起身到浮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必害怕，你是我洛池的徒弟，如果你不喜欢这些，等我将你师祖的亲女找到，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为师是你的后盾”
　　浮华定定地看着师父，半晌才答“好”
　　洛池看到徒弟放下了心结，微微一笑，如高山之巅绽放的雪莲花，浮华看得有些痴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边说着，洛池就转身向着内室走去。浮华一直目送那抹白影隐没不见才向外走去，轻轻关上门，转身之际，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咏叹般地在心里念着“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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