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燕南归

　　第二天，秦忠告假没有上朝，秦燕亲自进宫请罪并自愿代替父亲处理年前的一干事务。

　　忙了一个上午，秦燕才从兵部溜出来，胡乱用了午膳，盘算着去锦华寝宫借地方偷睡个午觉。

　　未行至天华殿，却迎头撞见了端王爷一行。

　　苏晋伴着苏翊走在前面，江钰跟在两人身后，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恭敬却不谦卑。

　　秦燕只是远远望着，这三人走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在气度上落了下风，潇洒自若如苏翊，跟江钰一比，竟还差了些少年傲气，而苏晋则年轻气盛比不得江钰的沉稳内敛，以至于抬眼看去，江钰却是最先入眼的一个。

　　苏翊行了几步也察觉了秦燕，倒没觉得惊讶，只笑笑道“今日何其有幸，竟巧遇秦将军。”

　　天家重地，秦燕又着官服，便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答道“这话该我说才对。父亲身体不适，我来兵部替班，端王爷却如何在此呀？”

　　秦燕抬眼看了看江钰。

　　就算是后宫外殿，没有通传，也是外男不得入的。

　　苏翊便道“皇后娘娘懿旨，闻说晋儿请了一位教习先生，想要亲自一观。”

　　秦燕莞尔。

　　皇后公孙氏，八皇子的生母，也是个狠厉的角色，但手段仅限于后宫，所以秦燕无从领教，只是从锦华处听得一二。盖因苏翊风华无双，苏晋的资质相较太子也不逊色，所以这位后宫之主一直将端王府上下视作眼中钉，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要比旁人更留意些。

　　“不知皇后娘娘对江先生可满意？”

　　未等苏翊开口，苏晋便抢着答道“皇后娘娘着先生同太傅对弈，先生虽然惜败，但只落了一个子，杀了足有一个时辰！”

　　苏晋尚小，看不出其中端倪，秦燕见苏翊含笑不语，便知利害，下意识便看江钰，眼中也不觉多了几分叹赏。

　　太傅，太子之师，也就是未来帝王的先生，师道之为最，学道之为精，当与其他世家贵族的教书先生有所不同。江钰不是才学有差，而是故意输给了太傅，且刚巧只输一着，以突显太傅的能力，又不至被太过看低。

　　当然，这一切可能只是巧合，但不知为何，秦燕看着淡逸翩然的眼前人，却不相信事出偶然。

　　“午后乏闷，我正欲往天华殿，王爷一起？”

　　锦华喜好诗赋，对苏翊这个叔父也是敬仰有加，此番既然碰上了，索性便四人一道行往锦华处。

　　冬意渐浓，锦华宫中早梅一日一新，如今不过时隔几日，已渐渐盛放，只差一场初雪来衬。

　　行至殿外忽听一阵丝竹婉转，悠扬琴声飘散于外，四人均默契的放慢脚步，放低呼吸，唯恐扰了清音。

　　抬手免了值守宫女的礼，秦燕先行在前，未让宫人通报便进了天华殿。

　　锦华一身银色宫服，简单的斜髻上一支绛色发簪，为其平添慵懒，一双纤白素手在琴弦上翻飞舞动，在衣袖下时隐时现。本是华锦富贵的殿堂，此刻却如一池莲河，而锦华，则似一朵出水芙蓉，将满堂华贵比得俗粉气浓。

　　秦燕自幼便知锦华的容貌气质处上等，却也不曾这般被惊艳。琴瑟之事，她不懂，但看苏翊嘴角的浅笑便晓得怕也不差。再看江钰，低头垂首，恭敬而立，依旧是淡淡的，似是没有一丝波澜。

　　公主殿上，他非皇亲，自该恭谨些。

　　秦燕只得撇撇嘴，移开了目光。

　　一曲奏毕，锦华双手抚按琴弦，静等余韵消散，这才抬头，猛然看见殿下四人，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而后才似有些羞赧的起身前迎。

　　“锦华见过叔父。”

　　垂眸行过礼，锦华转头便瞥见静立不语的江钰。

　　秦燕眼见她眸色一亮，透着一瞬的好奇，心下不知为何，浮现几许笑意。这倒也不怪锦华，怪只怪江钰风度翩然，太过引人注目，纵是秦燕自小长在军营，穿梭于宫廷，见过的男子不计其数，遇上江钰，不免也要多看两眼。

　　不在于外貌，而多在于自内而外的贵气洒脱。

　　“在下江钰，见过公主。”

　　似是察觉了锦华的目光，江钰躬身行礼，却让锦华一时间有些乱了阵脚。

　　秦燕笑笑，抢着答道“这位是晋儿的老师，江先生。都是自己人，便免了这些礼数也无妨。”说完一挽锦华衣袖，拉着她回到座上，自己也顺势坐在一旁，丝毫不见拘谨。

　　“我本是来你殿中偷懒的，半路遇上端王爷，便一同来了。”

　　锦华微微一笑，示意宫女领另外三人坐下，这才说道“你回朝不过数日，父皇不是准了你几日休沐么？怎的今日便进宫来了？”

　　秦燕敛了笑意“今冬不比往年，冷冽更甚，父亲旧疾复发，大夫叮嘱，年前这几日都不能再受寒了，故此我来兵部替班。”

　　轻叹一声，秦燕旋即又笑道“不过倒也不妨事，不说这个了，方才那曲，当真惊艳异常，我不懂这些，却都听得入迷。”

　　一说这个，锦华两颊又染上一抹绯红，低声回道“叔父最通音律，锦华班门弄斧了。”

　　“此言差矣。锦华的琴艺，怕是宫中再无出其右者了。”苏翊回头问江钰道“江先生行走江湖，见识广博，精熟六艺，锦华此曲，可还入得先生贵耳？”

　　江钰起身回道“不敢。在下一介江湖布衣，恐担不起‘精熟’二字，只道公主所作，实乃在下平生所闻之最。”

　　“端王爷轻易并不夸人，江先生想是过谦，不知今日可有幸，得先生赏光赐教？”

　　秦燕嘴角噙着淡淡狡黠的笑意，微微眯着眼睛，像只见了猎物的猫儿。

　　江钰缓缓抬头，定定看向秦燕，秦燕也不躲，两人眸光深沉，坦然对视。

　　不过几瞬，江钰忽而勾唇，轻笑出声，徐徐点头道“将军想听，在下便奏。”

　　古琴“秋滟”，琴韵悠扬，音色缠绵，是为琴中西子，动静皆宜，席列四大名琴之一。早年间，被越王卓向宇自民间寻来，在锦华生辰之日赠予她为礼。

　　如今列在江钰身前，倒也相称。

　　江钰的手，秦燕之前从未仔细看过，虽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似读书人那般柔软纤细，手背与虎口之上似乎还有些细小的伤痕。

　　那样一双手，先是有意似无意地轻轻撩拨着琴弦，而后渐渐加快，衣袖翻飞，琴声始为绵雨后若惊雷，弦音交叠，徐徐而动，翩若惊鸿，聆而不及。

　　音行于峰，忽而一滞。满殿余音环绕，如诗如颂，声声贯耳。

　　是以：琴声咽，惊声语断江城月。江城月，绵绵烟色，不语伤别。一曲萧瑟清秋节，啼落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沙场诡谲。

　　曲子不长，却好似骤降的雷雨，乍听之下，雨打江月，连绵成烟，细而品之，却听得金戈铁马之声隐匿其中。雨意渐止，凄风却至，只余沙场残兵，风云突变。

　　琴声至此，戛然而止。

　　秦燕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熟悉感，这番气势非凡之作，她却从没听过。

　　熟悉的不是曲调，而是抚琴者有如帝王之姿的气魄！

　　琴以观心。

　　那样霸道的路数，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江钰敛了琴音，面色如水，起身轻笑，只微微行礼，没有说话。

　　殿上静悄无声，便是苏翊，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江钰笔直端坐的侧影出神。

　　便是这一刻，秦燕察觉了殿上的气氛，因这首琴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擒燕南归》
女将军与男军师的爱情故事......等等你真的以为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