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匠

　　河汉宫内灯火通明，太监们手忙脚乱的奔着祭台而去，有的慌忙中还带反了帽子，混在人群中间得小太监急匆匆的不小心踩了自己衣角，摔了个大马趴，后面的太监一时没刹住脚，叮了咣当滚成一团。深冬的地面大雪覆了厚厚一层，手腕粗的火烛满满的绕了祭台一圈，把中间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围在中间。他抬着头望天，夜色厚重，不见星辰。从他口中溢出叹息满满：“要变天了啊。”下面不明所以的小太监也跟着瞅瞅天空，可想着这秘祝大人不都得是按天相推吉凶么，这黑压压的能看出个啥。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四更天了，秘甯挪动了下冻透的身子，想凑近火烛取取暖，又仿佛这寒冷是从他心底渗透出来的，想要把他化成冰雕就冻结在这苍茫之下，让他无法挪动分毫。“咚--”悠长的钟声响起，“皇上，殡天了”伴随着太监凄厉的声音传来，丧钟敲醒了整个皇宫。秘甯摘下了头上那枚玉冠，青色流转，如此暗的夜也没能掩盖它的成色。他用手在祭台上拂出块干净地方，双手冻得通红，拿着玉冠的手却极为稳当。轻轻地放在那个地方，极其肃穆。一撩衣摆，跪下叩首，再也未曾起来。
　　四更，秘府。
　　“夫人，皇上今个丑时殡天了，按皇例，老爷同去了。”
　　“遗诏宣了么？”
　　“宣了，由三皇子昱王继位，这诏书却是皇后拿出来的，说是皇上自知大限之日将至，便写下密旨，恐宫内因这事有什么变故，就放在皇后娘娘那妥善保管。”
　　“来人啊，把安儿喊起来，全府更丧服。”秘夫人看起来十足的冷静沉着，有条不紊的指挥者全府上下。待管家把秘安领上祠堂，才微微红了眼眶。她把秘安扯到自己面前，轻轻地抚了抚他刚束的利落的头发，上面还有根白色的发带。
　　“安儿，你父亲从小就教导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秘祝，现在就是你担当大任之时。我秘家秘祝之礼必须传承下去。跪下，我要你对着列祖列宗发誓，你这一生都将忠于皇室，旦夕祸福，天灾人祸，都以保皇室为先，对得起高宗御赐的家国忠义这四个字。”
　　秘安跪了下来，深冬夜半的地面尤为寒冷，他低着头，不能让他娘看出半分不妥，这泪珠子却似断了线砸在他的衣摆，在白色的孝服上晕开，稚嫩的声线还在微微颤抖：“秘家第七代子孙秘安在此发誓，吾这一生都将忠于皇室，旦夕祸福，天灾人祸，力保皇室，家国忠义。”
　　“玉冠呢，呈上来。”
　　管家身后绕出个十二三大小的孩子，手中端着的玉冠和放在祭台上的那个形状极为相似，只是材质不同，这枚用的是细腻的羊脂白玉。秘夫人郑重其事的为秘安戴好玉冠。虽未到弱冠之年，但是秘家的规矩就是人死即位。无论多小的孩子，都得担得起这份责任。
　　“秘睿，你以后就是秘安的静卫了，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
　　“诺。”
　　“天一亮，秘安，你代你父亲上朝。”
　　“是。”秘安站了起来，抹了抹尚未干透的泪痕，他知道，出了这个门，他就是位极显赫的秘祝大人。他必须成长起来，为新帝排忧解难。丧父之痛让他心如刀绞，咽下这梗在喉中欲出的哭喊，冷静道：“秘睿，备轿，准备上朝。”跨过门槛，稳稳地朝大门走去。
　　“夫人，老爷的丧礼所需已经备下了，双人棺，训练的新人也已经安排好了。最后这批月例发放下去之后，旧人将依约安排到定好的位置上去。只是老爷去的及早，这秘睿性格我虽放心，就怕遇大事也有不周的地方。”管家脸色有些为难“要不夫人，您再等等？”
　　“秘甯一去，秘安就是秘家的天，撑不起来就得塌在他身上。秘睿是他的新管家，再怎样就由不得我们说了。”秘夫人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额头轻轻依靠在秘甯的牌位上，脸色苍白映着眼眶通红，却不见一滴泪水出来。“我啊，得去见他。”她笑了起来，极其甜蜜，像是当年在城南油菜地里初遇秘甯的二八少女。只是如今时光已悄悄溜去十五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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