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不疯

　　今天早上，梓故意拖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从而避开大家吃早餐的时间。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还不知道，今天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谕矢。

　　在经过伊铭房间时，从敞开的窗里，看到伊铭坐在桌前，正在忙活什么，桌上被纸张堆得乱糟糟。

　　“你在干嘛？”

　　正在写东西的伊铭应声抬头，注意到正趴在窗边的梓，“梓，来得正好，快进来帮我裁个纸。”

　　“裁纸？”

　　“对。”他把刻刀和那卷黄纸全堆给梓，并把其中一张已经裁好的纸给他，“喏，按这规格给我裁好了。”

　　看着顿时就堆满手的东西，梓好笑道，“你这是使唤谁呢！”

　　忙着手头工作的伊铭头也不抬，“那就拜托你呗！”

　　“苏默呢，平时不是老喜欢粘着你吗？”

　　“朱砂有点不够用，他说要帮我去买，我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就让翎陪着一起去了。”

　　抱着纸，他好奇地凑到桌旁，“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铭重新拿起朱砂笔，“画符啊。”

　　画符……说起来，与魔物对战时，伊铭的符纸均在那场意外中被土寅吞了。

　　看着认真在纸上挥毫的伊铭，梓一边裁纸一边大笑，“伊铭，你这是鬼画符啊？”

　　“这可不是乱画！每一笔都相当讲究，想当初练这个没少挨老爹揍呢。”

　　“这是什么？”

　　“这张？”伊铭指了指刚画完的那张纸。

　　“嗯。”

　　“这张之前你应该见过我用吧？可以定住对方。”

　　“定身符之类的？”

　　“以前跟着叔辈的人出去驱鬼，这张符最好用。把鬼定住之后，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被定住就不能再动了？”

　　他摇头，“那就得看那只鬼厉不厉害了，虚点的，定住的时间长。比较凶的，一下子就挣开窜你面前！”

　　“你不怕吗？”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是挺怕的，每回都被吓坏了，哭得爹妈都不认。”伊铭大笑，“现在想想。那时候真他妈太没出息了。”

　　“伊铭，你说的鬼，是平时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阴森森飘来飘去的鬼，还是欧美电影里的怪物？”

　　伊铭想了想，“唔……不按这样归类的，我之前也有说过吧？鬼这个字只是统称。”

　　他一边画着符纸一边解释，“有的鬼的确像鬼片里一样，神出鬼没，墙啊门啊什么的，直接就能穿出来。”

　　“那遇到那些鬼会不会掐脖子把你杀了？”

　　伊铭白了他一眼，“你鬼片看太多了，那种虚体的哪能碰得到人。主要麻烦的是它们会干扰你的脑子，眼前看到的全是幻觉，都是超级恐怖的幻觉啊！更何况，幻觉中了太久可是会疯掉，甚至因为脑子衰竭而死！”

　　“我去，那你怎么没死？”

　　“每次都是叔辈把我拉回来呗。”伊铭干笑，“虚体的还好，实体的有点难搞。”

　　“有刀有枪，实体的应该更容易对付吧？”

　　“呸，带枪出去等着坐牢子吧。我们用的只能是这些符咒……靠，写错了。”他揉掉画错的纸扔到一旁，“你见过快得完全看不见影的怪物吗？上一秒还在十米之外，下一秒就张牙舞爪地出现在你面前。”

　　伊铭捋起左边袖子露出胳膊，上面留有一道看似巨大齿印的旧伤。

　　“那时候被咬得可惨了，这里……”他在胳膊上比划着几处看起来更渗人的地方，“就这块地方，那时候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在床上躺了好久才恢复。”

　　梓听得连连咋舌，“一直做这么危险的活，能活着算命大了。”

　　“谢谢夸奖。”

　　黄纸被反复揉捏，谑笑却染上了苦味，“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被扔回去继续受训了几个月。但自此以后，族人逐渐把我晾在一边，任务越来越少，直到现在。”

　　他自嘲着，“基本上，除了最近这几次，我已经很久没用过符咒了。”

　　“你还是很想回去驱鬼吗？”

　　伊铭摇摇头，“驱鬼并不是我的兴趣，但与其被他们忽视，我更想好好融入在里面。即便是拖后腿的人，他们也不该——”

　　话到这里突然顿了下，他转而说道，“不管怎样我也是家族的一份子……”

　　本是几人之中最活泼阳光的人，此时却只能无奈叹气，“因为这层原因，我和老爹已经很少见面了。”

　　句里行间，伊铭的思绪表露无疑，虽然梓并不清楚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伊铭露出那样的表情，那件事对他而言，应该影响很大。

　　感觉到气氛有些低迷，梓试着转移话题。

　　“话说为什么你们要驱鬼？是有人雇佣吗？”

　　伊铭听罢耸耸肩，“不知道，只知道那是家主的命令，我们都得听。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呗。”

　　“我还记得你说家主是你爷爷吧？”

　　“是啊，不过准确来说也不是我爷爷……因为我爸不是家主生的。”

　　他越听越觉得伊铭的这个家族不简单，与普通家庭相比显而易见，有这种家主制度和驱鬼任务，他们家肯定不寻常。

　　梓听得一把汗颜，“你的家族怎么这么复杂。”

　　可是伊铭白了他一眼，马上就反驳，“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他们连这些也没告诉你吗？”

　　如同被点中心事，伊铭笑得有些僵硬，“是啊，不过我哥应该会知道。”

　　“你还有个哥？”

　　他把纸扔到一旁，“打小他学什么都比我快，使用符咒的威力也比我大得多，深得家主重用，大概能知道不少内情。”

　　“那你可以去问问你哥啊。”

　　“那些机密的事就算见到亲妈也不能说……”大概不想谈及他哥哥，他哈哈笑道，“不过幸亏我能力差，家主才肯放我出来读书，不然现在肯定天天忙着到处抓鬼。”

　　他重新拿起笔，摆摆手催道，“行了，别偷懒了快干活，记得把纸裁好看点！”

　　脸上依旧是大大咧咧的表情，只是那不自然握着笔的手指，握得有些过力了。

　　“裁这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是拿出去卖。”没兴趣探知别人的家事，梓接上伊铭的话，“要不帮你裁一张很个性的符纸怎么样？”

　　他随口应道，“看看。”

　　“形状没有规定一定要长方形吧？”

　　“这个随便，用长方形为了方便而已，只要纸面够画符就行。”

　　“那就没问题了。”

　　从不同的角度，刀刃透过纸划在垫于桌上的实板，时不时发出细声细响，形状不一的纸屑零碎落地，不一会儿，梓便把裁好的纸放到他面前。

　　像展示一样用手指弹了弹黄纸，“帅不帅？”

　　看到这张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纸纸，伊铭一下子笑喷，还不忘骂道，“你有病吧？这特么是瞎几把乱裁吧！”

　　“哪里是乱裁，这叫个性！个性！快拿去画。”

　　“我去，用这张纸做的符纸，肯定连百分之一的效果都发挥不出，丢掉算了。”

　　“别浪费啊，不也能用吗？”

　　“用这个会笑死人的，我才不带在身上。”

　　“啧，你哪来的偶像包袱。”

　　“这可是我的招牌功夫，工具不做得体面点哪行！”

　　“那要不放我这，说不定哪天你的符咒用完了，我的借你。”

　　“这张破纸还直接就成了你的？”

　　“别磨叽了，到底画不画？”

　　伊铭苦笑着连连摆手，“行行行……既然是你的，那你指名要哪种符，我给你画。”

　　“那你得给个菜单，我哪知道有什么符。”

　　“……真是麻烦。”

　　不等梓发话，伊铭直接着笔就画。

　　“不是说要我点名吗？”

　　“你太慢了，优惠活动过期！”

　　“卧槽你小子……”梓失笑道，“信不信我给你差评？”

　　“本店就开一天……还特么裁个这么难画的纸……”伊铭一边抱怨一边摁着凹凸不齐的纸，笔尖小心翼翼在上面滑动。

　　很快这张不成型的符咒就这么完成了。

　　梓接过符纸，好奇道，“这是什么符？”

　　“爆炸符，这个我也用的很频繁，不过驱鬼的时候老把保安引过来就是了。”

　　“这个看起来挺简单。我也来画一个，教教我呗。”

　　梓一随口就说出来了。看着纸上的朱砂红迹，纹路总能吸引住他的视线。不知道自己是一时兴起还是好奇使然，他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伊铭亦是惊讶，“你想学？”

　　“对！”梓把一张刚裁好的纸放到他面前，“你示范一个给我看看。”

　　“好吧，看在是舍友的份上。”伊铭将笔点了下朱砂，“看好了。”

　　他尽量放慢速度，让梓看得更清楚些，一笔一画，他把爆炸符又画了一遍。

　　“唔……”指尖托着下巴，梓思索沉吟着。

　　“怎样？”

　　“再画一遍。”

　　一开始接触画符的确很难入门，身为过来人，伊铭自然清楚，想当初他练这张符好像是花了一个下午……他拿过另一张纸，再次几笔落下，第二张便已完成了。

　　“再画一遍。”

　　伊铭耐着性子又画了一次，“这个要学很久的，不行的话就放弃吧。”

　　“再来一次。”

　　“靠，南宫梓你有完没完。”

　　“最后一次，我保证看完就会了！”

　　“最后一次啊，再看不懂我也不教了。”

　　无奈之下，伊铭把爆炸符再画了一次。

　　“我知道了。”梓一把躲过伊铭手里的朱砂笔。

　　“你行不行啊。”

　　“行，别吵。”

　　那不明意义的鬼画符，虽然看起来复杂，但无论整体形状还是每笔勾勒，出乎意料的，都带有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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